沈熙眼睛一亮,“今天初几?”
“初九!”
“快!让牛二盯着那头,有什么消息赶紧送过来,记得,让他们小心些!”
“好嘞!”
赚了永安侯府五千多两银子,她总觉得不真实。
钱宝傻,可那顾潜一看就不是个好糊弄的,这些天她一直让人注意着永安侯府的动静。
没想到,竟让她算中了,顾潜真的赶回来了!
可,一连两天,永安侯府都静悄悄地,像是没五千两那回事一般。
沈熙一口气没松下来,牛二就传信过来,说要见上一面,特意嘱咐,让猴子不要出门。
等见了面,她才明白牛二的话。
博古轩的人从昨日起,就四处打听海家的人,他们还在街上找当初传消息的乞儿。
沈熙笑了起来。
她跟博古轩的十日之期一过,余掌柜就在庆云坊到处打听,连找了两天没找到人,也就罢了,没想到,今日又开始找了。
慢慢地,她脸上的笑淡了下来,是啊,隔了四五天,在顾潜回来之后又开始找了。
“让人盯着博古轩和永定侯府,若是有来往,立刻让人告诉我。”
牛二搞不明白这博古轩怎么跟永安侯牵扯上了,不过公子既然这么吩咐,自然有他的道理,也不多话,立刻转身去安排了。
第二天一早,牛二就让人递来消息,永安侯身边的小厮昨夜去了博古轩的后门。
她手里的笔一歪,顾字就多了一撇。
又隔了两日,牛二却没一直没消息送过来,她心里涌起一阵不详,立刻让猴子去趟平事坊。
再回来,猴子一脸不安,“公子,牛二不见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
“长生说,前天出门后就再没回家,已经两天了。有小乞丐说,前天中午还看见他在博古轩对面的巷子里,下午就没见到了。”
沈熙腾地从椅子上坐起来,在地上转了几个来回。
牛二断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自己让他盯着永安侯府和博古轩,他最后消失的地方又离博古轩不远,那定然是被人发现了!
她奔入书房,拿起笔来写了几行,连同一把金折扇递了过去,“把这个给长生,让他拿着这个去找那个老秀才写状子,写好之后就带人跪到博古轩门口哭,就说博古坊见财杀人,让他们把人給交出来,记得,你不要露面。”
“哎!”猴子将字条和扇子仔细收好,立刻跑出了门。
“铁柱,去找魏家学堂找六公子,就说今天我请他去八仙楼吃饭。不管他带多少人,只要吃得完,楼里的菜随便点。”
“金戈,叫上几个嗓门大的小子跟我走。”
正要出门,迎面却碰上石奎。
石奎看着她这出门的架势,顾不得多问,上前道,“公子,留在应天的人回来了。”
侯爷之前派人收集卢家罪证,刑部接手之后,只留了一人在应天听消息。如今,案子结了,留下的人自然也跟着回来了。
沈熙看着他一脸严肃,停了脚步,“发生什么事了?”
“容娘子的户籍被人改了。”
沈熙浑身一震,看了眼石奎眼中的慎重,开口道,“石叔,我先出去一趟,回来再说。”
东门大街横贯整个京城,是京中最繁华的地方,既有夫人小姐爱逛的绸缎铺子彩云坊,珠宝首饰翠玉轩,也有老少爷们喝茶说话的一品阁,吃饭聊天的八仙楼。
博古轩在这条街上却不起眼,生意也马马虎虎,不过人缘却是极好。
掌柜的和气有礼,见人三分笑,店里伙计勤快机灵,甭管买与不买,都细心给您介绍。
可这会儿,整个博古轩却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圈看热闹的。
人群当中,一坐两跪了一老两小,老的一看就是个傻子,头发蓬乱,身上也是一团污,屁股坐在地上,两条腿伸的老长,左右乱晃。
旁边坐着个三四岁的女娃,歪扎着两个小辫,穿着个破破烂烂的棉袄,吸溜着鼻子,一边哭,一边喊着哥哥。
最边上跪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长得倒是端正,身上却也穿的寒酸,袖子裤脚高高挽起,露出细瘦的手腕脚脖。
少年一边跪地磕头,一边口齿清晰地哭喊道,“求掌柜放了我大哥,我们不要银子了,只求掌柜将大哥放回来。”
“你们别哭了,人丢了该报官报官,该找人找人,怎么倒上我们博古轩来要人了。”
“前段日子,我捡了个宝贝,想着将它卖了,给阿娘治病,大哥听说博古轩的掌柜心善和气,就想来问问,可这一问,就再没能回家去,我带着妹妹找了两日,有人说,那天看见大哥就在博古轩外头,之后就不见了人影。”
“你这孩子,你大哥在我们店外头不见了,怎么就能找我们要人?我们没见过你大哥,你快带你娘和妹子走吧,这老老小小的,赶紧回家去!”
余掌柜摊着手,一脸无奈地冲着众人笑。
人群中有人指指点点,看着地上的三人摇头,“这是着急上火,糊涂了吧?”
“你看看,老娘是个傻的,生的孩子还能有脑子?”
“没准儿人比你聪明呢,想了个法子跑这儿赚钱来了。”
“你还我哥哥,哥哥!”
三四岁的女孩子哭声更大了,“哥哥被你们抓走了!”
“胡闹!别瞎说八道,快走快走。”伙计不耐烦,向前两步就要赶人。
一旁的疯妇看着周围的人,一边拍着手笑,一边喊,“哥哥!哥哥!”
“掌柜的,这是那宝贝,我们不要了,您拿回去吧,只求您将我大哥还回来。”
少年两手高举过头,手中捧着一件东西,阳光一照,金光闪闪,赫然就是那天海公子手里那把金扇!
余掌柜的目光从金扇上转到地上的少年,目光锐利地打量起来。
不是,长相身形都对不上,他想了想,另外一个也不对,瘦了些。
难道真是他们捡来的?
他冷笑一声,捡?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呦!这掌柜看来真认识这扇子啊?”沈熙站在人群后,摇着手里的折扇闲闲开口。
众人看过去,也看到了掌柜还没来得及收敛的神色。
“啧啧,真是可怜,这就叫做怀璧其罪,一把破扇子,就要了一条人命,这京城胆子大的人当真不少。”
“什么人,胡说什么?给我站出来!”掌柜神色一凛,冲着人群喊道。
“怎么,掌柜的还想当着这么多人杀人灭口?哎呀,还真有点怕!”
人群让开,走出一位面容黝黑,穿着富贵的少年公子。
“三哥!”沈煜早就听见他三哥的声音,这会儿见到人了,当即高声呼喊。
“三哥,三哥!”钱小钱在一旁也跟着乱喊,两人很快从人群中挤到了沈熙跟前。
见到钱小钱,沈熙一点儿没惊讶。自从沈煜被她罚了跑二十圈之后,这两人倒成了患难之交,日日厮混在一起,共同商讨怎么对付她。
再看后面,不错,那日来的几个小子也都在,还有好几个面生的。
金戈见六少爷果然在看热闹,忙躬身行礼,“六公子,钱公子。”
沈三让人扶起长生,“这位小兄弟,你起来说话吧,这事若是个误会,你就是跪上一辈子,对方没法给你变出个哥哥来。”
余掌柜点头,正要拱手道谢,就听那人接着道,“可若不是,你想,这等心狠手辣的歹毒之人,你怎么又能奢望跪上一跪,他便能将你哥哥放回来?”
余掌柜一口气差点儿没噎过去,当即冷了脸。
“既然如此,不如将这事交给官府,让官府查清楚,他到底认不认识这扇子,到底有没有绑走你哥哥。”
人群也跟着点头,这话说得有理,丢了人,本就该报官。可,这一傻两小的,官府哪里会认真管这事儿?
“你别怕,我是昌平侯府的三公子,这是我六弟,这位是常德将军府上的钱二公子,还有这几位,都是家弟的同窗,我们既然碰上了这事儿,必然不会袖手旁观,有我们和众位作证,定能还你们母子一个公道。”
众人一听昌平侯府的公子,立刻想起了之前捐银的沈三公子,皆都朝她看去。
三公子果然英姿勃发,浩气凛然,也纷纷跟着附和起来。
“三公子说的对,去官府,去官府告他们!”
于是,沈熙带头,沈煜钱小钱跟后,一行人扶着老妪,抱着二丫,浩浩荡荡就往京兆府尹赶去。
人群末尾,沈珏目光闪了闪,转身回府。
第34章 放人
听闻昌平侯府三公子沈熙带人敲了鼓, 王大人手里的杯子一抖,腰又开始酸了起来。
捐银的事儿差点儿把他这老骨头累趴下,始作俑者便是这三公子, 怎么今天又找上门来了。
等他从衙役手里接过诉状, 惊讶地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
早听闻永安候府大事不管,小事不沾。怎么,竟出这么一位爱管闲事的主儿?
正要开口吩咐, 就听衙役进来禀告,说是失踪的牛二找到了。
“胡闹!”
一个乞丐乱跑也值得大张旗鼓地闹到府衙来!
师爷忙出去打探,再回来,立刻上前,
“府尊,那牛二是被人抬回家的, 说是, 身上没一处好肉, 一看就是用了刑的。”
王大人一想便明白了,冷笑一声,“这博古轩倒是好大的胆子, 去,给我查查它是个什么来头!”
师爷一脸干笑,“府尊, 不用查了, 学生知道。”
“你知道?”王大人转头, 一脸狐疑。
“您忘了?永安侯府每年都让人送来节礼。”
“这, 是他家的?”
见师爷点头,王大人嘿笑一声,“这永安侯眼皮子也太浅了,就为了一把金扇。”
“谁说不是呢。”师爷干笑两声,却不多话。
沈熙等人将牛二送回了平事坊,见牛二伤的严重,忙请来大夫看诊问药,最后又留下二十两银子给他调养身子,补贴家用。
跟着看热闹的众人不由得再次感慨,三公子当真仁义!
送走了众人,牛二拉住了她的衣角,小声地道,“公子,我没乱说话。”
沈熙拍了拍他的手,缓声道,“我知道,你先好好养伤,其他,万事有我!”
牛二一听这万事有他,落下泪来,“多谢公子!”
“日后,有什么事,让长生来府里找我!”
“哎!”牛二一听,喜出望外,重重点头。
他虽早知道公子身份,可公子从不让他上门,有事也是在隔着几条街的巷子里留记号,等着猴子来找,是以,在这之前,长生他们都不知道公子的身份。
如今,公子却当面让他们有事上门!
长生没说话,却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地给沈熙磕了三个头。
此时的沈煜也一脸激动,“三哥,三哥!”
一路上,他从沈熙左边转到右边,又从右边转到左边,一声接一声地喊着三哥。
今天众人看向三哥的眼神,还有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让他到现在都还不能平静。
钱小钱一脸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又歪头去看沈熙,咳了咳,“小爷承认你比小爷厉害一点点,聪明一点点,不过,就一点点!”
他严肃地比划着小指指尖那一小截儿。
沈熙哈了一声,“技不如人还死不承认,有脸没脸?”
钱小钱立刻红了脸,半晌,哼次哼次地道,“承认就承认,你比我大,比我高,比我,比我好看,打得过不是应该的吗?”
他这话一出,身后一众少年都呆了呆。
明明上午还说,他仗着年纪大,欺负人,怎么现在倒是承认得痛快了?
沈熙斜了他一眼,一巴掌拍到了他脑袋上。
钱小钱瞪眼,随即又转头,冲着身后的七八个孩子大声喝道,“还不快喊老大!”
“老大!”
沈熙笑出声,一日的阴霾总算撕开了条缝,伸手捏了捏那白胖的脸,“你呢?”
“老大!”
钱小钱的脸被捏的变形,却硬生生地受着,嘴里挤出老大两字来。
“走,八仙楼!”
“呦嗬!”
等一帮小子从八仙楼出来,沈熙捏了捏荷包,再次感叹,“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顾潜从宫里出来,听墨棋禀告了博古轩的事儿,没说话,脸却沉了下来。
“公子,小的没能拦住余掌柜,请您责罚。”
“先回去。”
余掌柜还是头回来永安侯府,牛二是他抓的,也是他打的,为的就是从他嘴里找出那个耍他的人。
若不是因为那人,他也不会在公子面前丢这么大的脸!
若不是这帮子乞儿乱传消息,他也不至于隔了那么久都没发现不对劲!
可他哪里能想到,昌平侯府的三公子竟为了一个小乞丐出头,不光出头,还替他敲鼓告状。
如今谁人不知昌平侯府,谁人不晓得三公子,为了不让事情闹大,他赶紧将人偷偷給放了。还暗自庆幸,幸好没下狠手!
哪知,他这边刚放人,那边就有人送来了消息。
那乞丐手里的扇子竟然就是三公子的!
这一消息炸得他焦头烂额。
昌平侯府跟永安侯府势同水火,这三公子先是装漳州海家的公子。接着,又在大街上跟个乞丐演双簧,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定是为了陷害打压他家侯爷!
这么多年,侯爷一个人支撑门庭有多不容易,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可不能让这起子小人,再让侯爷分神劳心。
余掌柜焦急万分地在书房内走来走去,见到顾潜进来,忙迎了上去,急急开口道,“侯爷,这些事都是昌平侯府搞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