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为了让他放松警惕,苏映只看了一会就没再看,而是转个身,睡觉去了。
卫奚做了会,感觉床上之人呼吸清浅,似乎已经睡沉,他这才转过目光。
拔步床外面空了半边出来,大红锦被下隆起了小小的一团,在朦胧的光影下看着十分静谧安详,不知怎的,他也觉得自己有点开始犯困。
捏了捏眉心,卫奚到底还是放下了手中的书,脚步放缓来到床边。
正打算脱衣,却觉桌上油灯太亮,便先将其吹熄了,这才换上寝衣上床。
刚一躺下,卫奚便暗暗舒了口气。
之前他一直睡在软榻上,虽也不算难受,可那软塌长度不够,他睡起来总不太安稳,此刻躺在床上,倒是舒服许多。
只是他想到两人新婚第一日,清早起来横在自己胸前的那只手,还是下意识的往床沿挪了挪,二人中间便隔了两臂的距离。
卫奚提心吊胆的睡了一夜,等第二天醒来,却发现两人位置并无变化,自己胸前也没横什么手,顿时松一口气。
可松一口气的同时他又觉得有些说不上来失望,像是本来料定可能会发生某事,结果到后面一看,全是自己想多了。
卫奚在床上躺了会,见里面的人睡得沉,刚打算起身,却听苏映“咕哝”了一声,掀被的动作便是一顿。
又试了几次,皆是如此,卫奚无法,便只好睁眼躺在床上。
可就这样躺着也无聊,躺着躺着,他的目光便不自觉的转向了另一边。
冬日的清晨总是亮得晚,连日光也比其他时候更加微弱,朦胧的光影投射在苏映脸上,让她看起来就像一只安睡的小鹿一般纯洁美好,因迎着光,卫奚觉得自己似乎还能看见她脸上细细的绒毛,就像夏日里的水蜜桃一般。
原来她还这样小。
以前他看苏映,只觉对方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姑娘,因此才会刁蛮劲这么足,现在却觉得,这样小的一个女孩儿嫁他为妻,又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与不相熟的人周旋,竟是有些让人怜惜。
看着看着,卫奚便有些出神,然后冷不丁的,他的双眼便撞进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懵。
卫奚是因着自己偷看被人抓现行,有些说不出的窘迫,苏映则是还未睡醒,突然见人盯着自己,有些没缓过神。
“咳咳,夫人醒了?”卫奚轻咳一声,首先出声缓和尴尬,“现在时辰尚早,夫人现在床上躺一会,我叫丫头们送水进来。”言罢掀被起身。
苏映还是第一次见到卫奚衣裳只穿里衣的样子,此时他背对床边站着,更显肩宽腿长,而且透过微熹的晨光,似乎还能看见隐隐的肌肉轮廓,倒是与她想的不差,身材确实不错。
于是察觉到了背后的目光,卫奚觉得整个脊背都有些微微发热,等穿好衣裳,竟也没敢回头去看,只垂目道:“我先去叫丫头们进来。”
苏映不喜欢有人在自己床前守夜,因此便是有丫头值夜也是睡在耳房,卫奚命人打水时,二房里的凝枝也听见声音起来了,先把苏映要穿的衣裳放在火盆旁的架子上暖热,这才给她换上。
丫头们围在苏映身边,帮她净脸的净脸,递水的递水,卫奚则坐在桌边等她,只是与以往不一样,这次他觉得自己看书似乎总无法集中精神,眼神老往旁边瞟。
原来女子上妆这么麻烦,原来那红纸竟是给唇染胭脂的,他看了一会,苏映这边却是已经打扮好了,此时正转过头来朝他笑道:“夫君,咱们走吧。”
眼前之人明眸皓齿,红唇如樱,虽是比之前看起来明艳不少,到底差别不大,可见对方对自己容貌亦十分有信心。
因着明日卫奚便要回太学读书,李氏便留了他用午膳,苏映不想此时讨人嫌,便辞了出来,哪知刚转过院中假山,怀里便撞进一个人来。
苏映极即使扶住了他,后蹲下身道:“宣哥儿这是要到哪去?”
撞进她怀里的正是孟氏的幼子,今年才八岁的卫宣。
小男孩眨巴了一下大眼睛,看了看苏映,然后才小声道:“我去找大哥哥,二哥哥说大哥哥明天又要走了。”
“宣儿,不得无礼,还不快过来。”他话音刚落,随后便又有一青年男子跟上来,却是孟氏的长子卫定,传说母子关系不和的那个。
他见着苏映先行了一礼,“见过大嫂。”他身边的卫宣便有样学样,也端着架子朝苏映拜了拜,那样子就跟在庙里拜菩萨差不多。
苏映被他可爱样子逗笑,道:“宣哥儿不必客气。”
然后抬眸看向卫定,“二弟也是来找夫君的吗,可不凑巧,夫君现在仍在正房那边,二弟不放过稍晚些再来。”
哪知未定却摇摇头,道:“大哥事忙,我不过闲人一个,哪能去打扰他,不过是来抓这混小子罢了。”
苏映见他说起自己是“闲人”时,神态自然坦荡,眼中更有不羁之色流出,便明白了他为何会与孟氏不合了。
因着卫奚与苏知仪一样,是考进太学的,所以本来这名额便落在了卫定头上,哪知他却不去,还说要去投军。
卫怀瑾本身就是武将,对儿子由此想法倒是老大欣慰,只孟氏气得不轻,还跟卫怀瑾吵过几架,只不过最后还是没能扭转卫定的心意。
好在她还有个幼子,因此便又把希望寄托在了卫宣身上,对这个大儿子已经不太管了。
卫府这两家人,性格实在是南辕北辙。
“大哥哥不在吗?”卫宣听着两人谈话,半路插了一句进来。
“嗯,你大哥哥现在正在大伯母那里呢。”苏映好脾气的解释。
“那我能不能在竹苑等大哥哥?”卫宣眼神期盼的看着苏映,生怕她拒绝。
“宣哥儿!”卫定皱眉看着弟弟,神情严肃,“我在家中是怎么教你的。”
卫宣被他这一吓,立刻便要哭不哭起来,苏映见他白团子一个,此时眼中委屈的蓄了泡泪,怎么看怎么惹人怜爱,便劝道:“要是二弟信得过我,便让宣哥儿随了我去,左右夫君也待不了太久,一会就回来了。”
“真的吗?!”卫宣一听双眼发亮,挣脱卫定的手,蹬蹬就跑过来拉了苏映的手,甜甜道,“大嫂真好!”
两人皆是被他这谄媚模样逗笑了,卫定看了苏映一眼,本来他觉自己这位大嫂太过年幼,又传闻她处事也不太稳妥,不太愿意把宣哥儿交给她,此时见苏映目光慈爱,倒是放下些心。
“既然如此,那便烦劳大嫂看着这泼猴儿,千万别纵着他,要是他犯错了,大嫂也只管出手教训。”卫定躬身道。
“我才不会呢,二哥哥最坏了!”卫宣嘟了嘟嘴,神色不满。
可是一想到卫定不日就要去军营报道,卫宣又立刻找补,“我刚刚生气乱说的,二哥哥也很好,以后也要常回来看我哦。”
卫定拿他没办法,摇了摇头,却是把人交给了苏映。
见自家小姐去正房请安,回来就带了个七八岁的小孩儿,竹苑里的丫头们都十分惊奇,围着他看个不停。
苏映虽没带过孩子,却也知道,哄孩子不过就吃食、游戏两样,便让丫头端了些香甜软糯好克化的糕点来,又让几个丫头陪着卫宣在外头玩老鹰捉小鸡。
卫宣清脆的笑声跟丫头们的混在一起,平日里清静得有些过分的竹苑倒是添了些活气,卫奚刚踏入院子便听见了这笑闹声,脚步就是一顿。
等转过拱门,便见苏映手里揣着暖袖,笑意盈盈的坐在大门边,正看着院中的人玩闹,一双杏眼弯得似月牙一般。
第29章
等转过拱门,便见苏映手里揣着暖袖,笑意盈盈的坐在大门边,正看着院中的人玩闹,一双杏眼弯得似月牙一般。
“大哥哥!”卫宣最先发现了他,一转身就过去抱住了卫奚的大腿。
卫奚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问道:“宣哥儿怎么来了。”
“我来找大哥哥。”卫宣老实道,“可大哥哥不在,我便只好在这等你。”
卫宣与卫定不一样,他倒是对舞刀弄棒什么的不感兴趣,反而很是耐得住性子,也喜欢读书,而卫奚正是他崇拜的对象。
“可是又有什么地方听不明白了?”卫奚问道,“可有请教过先生吗。”
孟氏为了培养这个儿子,可是费了大力气的,早早就请了城中有名的教书先生,可偏偏卫宣还是喜欢来找卫奚。
听他问话,卫宣立刻就垂了头,不语。
卫奚见此,眉头微微拧起,“大哥哥平日里是怎么跟你说的。”
卫宣小身子抖了抖,半晌后道:“大哥哥说要敬重夫子,不可生出轻慢之心。”
“既如此,那你为何不先问过夫子。”卫奚仍板着脸。
“可……可夫子没有大哥哥讲得好……”卫宣头越垂越低。
“你……”
“夫君,外面天寒,不如先进来再说吧。”卫奚还想再训,那边苏映却出声打断道。
卫宣得了喘息之机,更觉苏映成了自己的倚靠,立刻便跑了过去,抓住她一只手,软软叫一声:“大嫂。”
卫奚见这着场景,不知怎么,恍惚觉得自己看到了以后两人教子,要是夫人以后也这么护短,那怎么使得?
可再定睛一看,哪有什么夫妻教子,牵着苏映可不是宣哥儿?
他对自己竟平白无故生出这等臆想有些烦躁,自己这两日似乎总不能静下心来,也不知是何原因。
不过幸好明天便可回太学,等回到太学,这日子总该重回平静了吧。
经了苏映这一打岔,卫奚便也不再训斥卫宣,把他带着去了书房,兄弟两人开始讨论学问。
苏映不便跟过去,就只让丫头端了些糕点茶水过去,而后便回了房中。
等到傍晚,两人从书房出来,卫宣还不肯离开,非要在竹苑吃晚饭,孟氏那边派了老妈妈来请,他也不肯回去,苏映便又让厨房多加了两个菜,还让蒸了一碗芙蓉蛋。
这芙蓉蛋蒸得极嫩,上面铺了葱花肉末,很是得卫宣的喜欢,吃得满嘴是油,苏映便拿了帕子替他擦嘴。
等晚饭吃完,卫宣已是抱着苏映不撒手了,卫奚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最后落在苏映身上。
小孩子最是能察觉人心,宣哥儿这么喜欢苏映,看来自己以前是误会她了,同时也对自己这段时间对她的心软有些释然,毕竟自己至少不像宣哥儿一样,才一日就变了。
只不过卫宣再是耍赖不肯走,却也不能真的留在竹苑过夜,尤其是卫定来了之后,他立刻就有缩成了一只鹌鹑。
苏映这次没再理会他的求救,只道:“今日太晚,你再不回去,二婶该担心了,等你课业做完,以后再来找我玩好不好?”
她这样半讲道理,半是哄的,卫宣终于点了头,乖乖跟着卫定走了,只是走前还依依不舍的回头望。
“夫人似乎很喜欢孩子?”卫奚负手与她并肩站着,见苏映面上还带着笑,不知怎的,便出声问道。
苏映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却与卫奚预料的不一样,她像做错了什么般低头,低声嗫嚅道:“相公别误会,我没想让你……我只是看宣哥儿可爱,所以才多看顾两分。”
她这样一说,卫奚便知苏映是误会了,以为自己是在隐射她想要个孩子,以此做戏。
可要解释又该怎么解释呢?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想说,其实他也觉得养个小孩子在身边不错?
卫奚被突然冒出的想法惊得一呆,原来他还做过此想吗?
与苏映生子,是他以前从未想过的事,甚至他还曾打算过,干脆直接从二房抱个孩子回来养,他与苏映便只做表面夫妻。
就在卫奚愣神的功夫,苏映已经怏怏回了里间,而且也不再跟往日一样,把水利书拿出来问卫奚问题,而是洗漱过后便独自上床躺下了。
被麻雀撞坏的窗户已经重新糊上,那浸湿的软塌也已烘干,卫奚本来打算今晚重新回软塌上睡觉,此刻却是有些犹豫了。
刚才苏映误会了他,此刻若他又独自去了软塌上睡觉,恐怕这误会便要坐实了吧。
因此,犹豫再三,卫奚还是放下了手中的书,换好寝衣之后,如昨晚一般躺到了拔步床空出的另一半上。
听到声音,苏映转过身,眼中有诧异,还有一丝喜悦,卫奚看在眼里,却没解释,只道:“夫人不必想太多,早些休息吧。”
苏映当然没有想太多,屋中烛火一熄,她便勾了唇角,无声的笑了笑。
卫奚回了太学,苏映便挑了个天气晴好的时候去了卫湘芝的院子。
她是卫家大房现在唯一剩下待嫁的女儿,因此李氏对她倒是不错,院子不小,丫头也有好几个。
苏映才刚迈进大门,卫湘芝便已迎了出来,笑道:“我日日盼着大嫂来,此番总算是得着机会了!”言罢亲亲热热的挽上了苏映的手,把人往屋里领。
苏映亦是端着温和的笑,进屋后与卫湘芝分两边坐下,只是在她主动提起邀自己过来的目的前,苏映都没打算先开口问。
二人打太极似的说了半天闲话,最后还是卫湘芝先忍不住,开口道:“大嫂可知苏姨娘为何总惹夫人不快吗?”
苏映眉头微挑,摇头:“不知。”
见她没继续追问缘由,卫湘芝只好又继续道:“苏姨娘以曾在刚入府不久后怀过一个孩子,只是却不小心落了胎,并且自此伤了身子,已是不能生养了。”
“哦,那真是太可惜了。”苏映仍旧不接茬,“想来是苏姨娘失子之后,性情大变,所以才会如此不管不顾吧。”
卫湘芝只觉自己这位大嫂真是个老虎咬刺猬无处下嘴,幸得屋中已无外人,而自己的事又实在紧迫,便道:“大嫂难道想一辈子这样吗。”
“不知二妹妹说的这样,指的是哪样?”苏映仍旧不疾不徐,总归她无事求对方。
“大嫂可知母亲房里的春雪?”卫湘芝又道。
“春雪?”苏映想了想,李氏房里的大丫头似乎是叫荷香,上次她还派了凝春去打探消息,却不知这个春雪又是何人。
卫湘君却将头凑近了些,道:“这个春雪乃是赵妈妈的侄女,生得俊俏,母亲打算让她去服侍大哥哥呢。”
苏映心头一跳,她才嫁进来不到一月,婆婆便打算给自己夫君塞房里人了吗?
卫湘君见苏映脸上终于现出些郑重来,这才坐直了身子,道:“只不过却不是现在。”
“二妹妹有话不妨直说。”苏映盯着她道。
“其实很简单。”卫湘芝垂了垂眸,摆弄了两下手中的帕子,道:“大哥哥开春便要参加春闱了,要是得中,必要外放做官,母亲想着大哥哥无人伺候,自然是要派人跟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