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谢樾的回应,再去看他,发现他脸色很难看,不由问:“谢樾,你怎么了?听到我话没有?”
谢樾这才反应了过来,声音有气没力地:“不用查了,我知道许大姑娘给二姑娘找的是哪户人家——”
南风很是吃惊,指着谢樾:“不会是你吧?”也难怪许二姑娘要暴跳如雷了。许二姑娘志向高远,肯定不甘做一个纨绔商户的妻子啊。
谢樾也是大吃一惊:“你,你怎么知道是我?”
“将你下午在许家的表现和现在的表情就知道了。”南风白了谢樾一眼:“你也别难过,许二姑娘倒未必看不上你的人,她看不上的是你的家世,你不必妄自菲薄。”
“你这是安慰我?”谢樾并不领情:“你这安慰还不如不安慰呢。”
“我觉得许家二姑娘不行。”小六壮着胆子说道:“你没看丫鬟看见她都战战兢兢的,可见不是个厚道的东家。”
“还是小六有眼光。”南风笑,又白了谢樾一眼:“你还不如一个小孩子有见识呢。”
谢樾瞪了小六一眼,又转向南风正色道:“许家大姑娘是向父亲提起过两家的亲事,最近罗家的嫡长女嫁给了平安候做妾,有了平安候的支持,罗家最近声势很猛,抢了我们两家不少生意,许大姑娘就想两家联手对抗罗家,还有什么比联姻更能巩固两家关系的呢?”
“正中你下怀,趁了你心愿吧?”南风斜睨了谢樾一眼:“你爹应该也不反对吧?”
谢樾摇头:“我爹没同意,他说儿女婚事,和生意搅和在一起,总是搞不好的。”
“你爹倒是个开明的。”南风没想到谢老爷居然是这个性子,倒是很有意思啊。
我们倒是没有听说许家两位姑娘为了婚事吵架的事,当时许大姑娘还想说服我父亲,不过后来便未再提及婚事,想来曹妈妈说的事有可能是真的。
“你也觉得许二姑娘有嫌疑?”南风有些意外。
“我只是说两姐妹吵架的事只怕是真的。”谢樾立刻否认:“许二姑娘是凶手,我是不信的,许大姑娘再也不提两家的婚事,可见是放弃这门亲事了,许二姑娘有什么必要杀大姑娘?再说,为了这点小事,就杀人,不可能!”
“这可不是小事”南风表情很严肃:“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亲事,可能就是她的一生,为了自己的一生,杀个人算什么?”
“你别忘了,许二姑娘有不在场证明,你不能因为不喜欢她,就冤枉她。”谢樾急了。
南风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在场证明可以伪造,就算真的,也可以□□,再说我可没说许芳菲是凶手,只是分析可能性,还有,我的确不怎么喜欢许芳菲,但我绝不会因为不喜欢一个人,就冤枉她。”
“你根本就是嫉妒。”谢樾有些口不择言。
南风被气笑了:“嫉妒?我嫉妒她什么?有什么是她有而我没有的?”
谢樾觉得南风真是脸皮够厚,他承认一个能做到大理寺丞的女子,肯定是特别的,但这种特别是基于与寻常女子的不同,若拿她和许芳菲比,差距还是很明显的:“夏大人,你怎么就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呢,你看看你浑身上下,哪里像个女人?许二姑娘,无论是容貌、才情、礼仪都比你好百倍。”
南风怒极反笑,呵呵两声:“我若是着女装,这容貌、才情、礼仪便是京都明珠也比得。”
南风说完就觉得气氛不对,院子里几人的表情都僵硬起来,眼风都不自觉地朝裴述瞥,南风有些莫名,但看气氛也知道不对,加之初九拼命朝她使眼色,她连忙挥了挥手:“谢樾你这小子,差点就被你带偏了,现在说的是许二姑娘有嫌疑,至少从目前来看,她是有动机的,你既然有心,那就替她洗清嫌疑。”
谢樾这次也很配合,顺势点头说道:“我一定会好好调查,还许姑娘一个清白。”
话题很自然地转回了案子上,南风继续问小六:“小六,在宋家你打听到什么吗?”
“宋家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小六有些不好意思:“宋家的下人明显分成了两派,宋家和许家的,我有意找了许家的下人打听,都说许大姑娘和姑爷一个月前,不知因为什么,大吵了一架,这之后,许大姑娘对姑爷态度就变了,不再像之前一样百依百顺,态度清冷了很多,而宋姑爷也不在意,完全没有和许大姑娘和好的意思,不过两人在外人面前还是保持着和睦夫妻的样子,但实际上关系已经很糟糕了。”
这倒是个新情况,南风看着小六,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六,干得漂亮,这个案子要是破了,我给你记一大功。”
小六咧着嘴笑了,脸上仿佛有道光,整个人都亮了起来。南风看向几人,思索了一下才道:“现在看来,宋知恩和许芳菲都有杀害许芳华的动机,那么,他们的不在场证明就很关键,到底是真的不在场,还是有人做了伪证,都需要我们去做进一步核实,撇开那些下人不说,证人中的两个外人是关键,如果两人中真的有凶手,那么,我们今天的拜访就是打草惊蛇了。”
“那怎么办?”小六急了:“我今天是不是做错了,不该问这许多?”
“我要的就是打草惊蛇。”南风笑:“明天,我们就把那两个证人请到大理寺,越是镇定的那个,嫌疑越大。”
几人,包括裴述,都细细品味着南风话里的意思,打草惊蛇,会有效果吗?唯有小六懵里懵懂的,不过他也没问,反正夏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好——”南风摇了摇头,突然道:“先放两天,他们原本估摸着咱们会找他们,我偏不,让他们先担心两天再找他们,说不定效果反而更好。”
望着南风脸上狡黠的笑容,裴述真的有些困惑了,这个下属,真是让他越来越看不懂了。毫无疑问,她在断案上有过人之处,在揣摩人心方面更是高手。其他不说,她的四个下属,初九在他手下多年,他再清楚不过他的个性,看似平和,实则冷淡,想要收服他,并不容易;徐长厚是个老实人,可这个老实人固执起来让人头疼;谢樾就更不用说了,整个大理寺最难搞的刺头就是他;还有小六,真是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原本端茶送水伺候人的小六,居然能够像模像样地打探消息,还能举一反三,在自己面前居然也不怯场,真是成长得让人惊艳。
南风并不知道裴述在审视自己,她正忙着分配任务:“长厚,你明天把两人的不在场证明再梳理一遍,所有人口供的时间点都理出来,看看之前有没有疏漏,特别是那两个证人的所有证言,还有,他们的身家资料也都找出来,问询的时候用得上,小六,你有空就去许家、宋家晃晃,看看有没有新的线索,谢樾你——”
“我知道。”谢樾抢着说道:“我去找证明许二姑娘清白的线索。”
“错!”南风打断了谢樾的自说自话:“你明天去找许大姑娘从前的丫鬟,听雨,尽快找到她,把她带回来,还有,把她这些年的行踪都搞清楚,如果我想得没有错,她应该就在京城。”
“听雨?”谢樾莫名:“她不是一年前就离开了吗?找她有什么用?”
“你不觉得一个丫鬟,干涉主母的婚事,很不正常吗?而且,居然因此辞工离开,不合常理,这中间一定有事情,所以,尽快找到她,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可是,你明明答应让我帮助许二姑娘洗脱嫌疑的。”谢樾不乐意了。
“如果这个人是凶手呢,或者与凶手有关呢,这不就是帮许二姑娘洗脱了嫌疑?”南风很笃定。
“你是说——”谢樾瞪大了眼睛:“不会吧?”
“会不会要查了才知道”南风看着谢樾,循循善诱:“这至少是个方向,说不定有意外收获呢。”
虽然南风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但谢樾仔细想了想,觉得南风说得很有道理,立时又来劲了:“那行,我明天就去查查这个听雨。”
南风并不担心谢樾怎么去查这个听雨,有了正确的引导,她相信谢樾很快会查出结果。谢家能够成为南越首富,肯定拥有强大的情报网,再加上银子铺路,如果连谢樾都查不出什么,那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
谢樾摩拳擦掌,准备明天大干一场,于是主动提出酒足饭饱,不如大家早点回家休息?平日里都是谢樾闹场不肯散,见他主动提出,南风顺势说好,大家喝干了杯中的残酒,便都散了。
因为就住在隔壁,裴述反而是走得最晚的一个,忍了忍,到底没忍住:“你为什么觉得听雨有问题?”一个早就离开的丫鬟,裴述实在想不明白南风为什么会怀疑她?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直觉吧。”南风嘿嘿地笑:“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很准的。”
裴述并不信:“总有些理由吧?”
“其实也简单。”南风不再卖关子:“听雨是许芳华从前的大丫鬟,而且是领头的那个,从许大姑娘的大丫鬟的口中可以得出结论,听雨应该是个做事稳妥,心思细密的人,一个做事稳妥的人,居然会干涉主母的婚事,甚至不惜离开,如果没有特别的原因,我是不相信的。就算这桩婚事有诸多的不妥,但已经板上钉钉,不可能再更改了,作为许芳华的大丫鬟,她是再清楚不过了,可她还是几次三番阻扰婚事,未果后甚至离开,如果她真的认定宋知恩不是良配,这时候不是更应该待在许芳华守护她吗?”
“只是因为这个原因?”裴述皱了皱眉:“这理由可不怎么站得住脚,根本经不起挑战。”
“所以我说是直觉,先查查看吧,说不定有意外收获呢。”南风突然笑了起来:“其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谢樾一心要为许二姑娘洗脱罪名,他掺和其中,只会添乱,倒不如给他找点正经事干干。”
裴述看着南风,见她眉眼弯弯,笑得像只老狐狸,不明白,她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多心眼,不过也是,如果没有这么多心眼,怎么能短短月余,便将手下人都收服了呢。
裴述解了自己的疑惑,自然要走,裴述指了指站在远处的丫鬟婆子,大家吃烤肉的时候,因为要讨论案情,自然将他们远远打发了,饭吃完了,丫鬟婆子自然也要走。南风正想厚着脸皮再让这些丫鬟婆子帮忙收拾一下,却不想裴述主动道:“让她们收拾完再回来。”
南风大喜,没想到少卿大人如此善解人意啊。南风殷勤地送裴述出门,觉得自己像个狗腿子,不过如果主人像裴述这样气质卓然,狗腿就狗腿吧。
到了门口,裴述却突然站定,问:“你对这个案件有把握吗?”
南风一怔,不过并不觉得意外,这个案子能落到自己手上,本身就说明事情不简单,不过这种人际关系的事情,再复杂,对南风来说,都很简单,她只负责断案,其他的,一概不管。至于断案,嘿嘿——没有人比她更自信啦。
南风笑,并未正面回答:“凶手左右不过这几人,慢慢查,总能查出来的。”
慢慢查?慢到什么程度?这事情可等不了许久,不过裴述不愿给南风太大的压力,点点头:“好,你慢慢查,一定把真凶找出来。”
“裴大人,你相信我吗?”南风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裴述,眼睛亮闪闪的,仿佛是暗夜里的星星。
“我自然相信你。”裴述并未细想,很自然地便脱口而出,等话一出口,心里微微有些吃惊,但心里确是这么想的,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
南风咧着嘴笑了,眼睛更亮了,声音也极其响亮:“裴大人,你放心,我一定尽快找到凶手,给死者一个交代。”
对南风来说,纷繁复杂的关系,对她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到凶手,给死者一个交代。
南风将裴述送到门口,这次换她没忍住:“裴大人,刚才我提到京都明珠的时候,为什么大家表情好奇怪?难道这京都明珠和裴大人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南风感到一阵冷意刮过全身,来自裴述冰冷的眼神,看得南风忍不住一阵哆嗦,说话都结巴了:“如果裴大人不愿说,我也不勉强——”
“既然夏大人这么好奇——”裴述冷冷地打断了南风:“那就自己去查。”说完看也不看南风,拂袖而去,走到一半,又转过脸来,看着南风冷笑:“我看你闲得很,自然不需要我的丫鬟小厮帮忙,你自己慢慢收拾,省得闲出病来。”
“喂,裴大人,你不能这样——”南风大嚷,但裴述听而不闻,很悠闲地走回自己家,关门,把南风的叫嚷也关在了门外。
这男人,也太小气了。
第18章
南风一早就将众人打发了出去,自己倒落了个清闲。
在衙门里闲着也没事,南风便晃晃悠悠出了衙门,先到西市喝了个早茶,吃到了心心念念的乳鸽和肠粉,心情大好,又去南市逛了金店和脂粉铺子,最后转回衙门附近,一看天色还早,临时起意,去畅春园听了会小曲。
也是巧了,接待南风的还是上次的那个小丫鬟,见着南风眼睛一亮,格外殷勤地将南风往里面引,南风初时并未在意,但到底来过一次,很快发现她带自己去的是贵宾席,虽然自己最近收入颇丰,但去贵宾席完全没有必要,南风连忙止住了小丫鬟:“我还是坐上次的位子吧,那里清净。”
小丫鬟有些奇怪地看着南风:“谢公子刚到,在雅座,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谢樾,不是让他去查案吗,他怎么跑来听曲了?南风大怒,浑然忘记了自己也是摸鱼听曲的,气冲冲地跑去找谢樾算账。
谢樾见了南风,并不心虚,他似是饿着了,一手一个点心,见着南风也没放下,而是一口一个塞进了嘴里,然后又猛灌了半盏茶,这才停下来,皱了皱眉看向南风:“你怎么来了?”
南风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翘班摸鱼,不由有些心虚,不过转念一想,谢樾又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摸鱼,不由气势又上来了:“我怎么就不能来?我来这里查案件的线索——”
“哦?”谢樾斜睨了南风一眼,慢悠悠地说道:“那么你一整天去了绸缎庄、脂粉铺、金店,还去了烟雨楼喝了早茶,光乳鸽就吃了三只,也是查案罗?”
“你怎么知道我去了绸缎庄、脂粉铺?”南风脸色很难看:“你跟踪我?”
“谁跟踪你了?”谢樾暗道不好,光顾着揭穿夏南风一整天不务正业,摸鱼打混,却忘了这消息的来源根本见不得光,见南风冷冷地盯着自己,不由有些心慌:“我真没跟踪你,我今天一整天都去查听雨的下落,终于打听到她年初回了京城,一直和畅春园里一个武生纠缠不清,每日都会来畅春园捧场,所以来这里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