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疼,好在南风笑着退回自己的位子坐好,谢樾松了一口气,揉了揉发疼的脑袋,却发现后面的时间更难捱了,他发现自己的视线总是不自觉地移向南风的脸,却又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还要小心地不让南风发现自己的异样,实在是太别扭了。
好在这样的别扭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云月山庄到了。
春九娘早早地就在山庄门口等着他们,见大家下了马车,立刻迎了上来。
南风自上次租房见过她后再未见过,山庄的请柬是她托了初九送来的,所以其实南风和春九娘也不过是一面之缘,但不知为什么,觉得很投缘,大概是曾经大吵过一架,见识了对方最彪悍的一面,因为对方不好惹,反而亲近了起来。
春九娘看起来黑了些、瘦了些,但精神很好,说话行事透着股爽利。南风听初九说,这山庄是春九娘与几个老主顾合伙开的,春九娘只占了很少股份,但却是主要的经营者,这山庄从策划到布置、装修、招人,开业,都是春九娘一手操办的。南风看着门前络绎不绝的马车,对春九娘的行事能力又佩服了几分。
春九娘亲自将南风一行人送至早已安排好的院落,地处山庄的西南角,安静却不冷僻,有一条小路直通山上,就算不上山,也能远远地看到漫山的红叶,是当下观景的最佳位置。
春九娘给南风安排的是单独的院落,其他四人是一个大的院落,并没有因为谢樾是首富之子,而给他安排单独的院落。而谢樾,大概是因为很少和人混居,对这样的安排居然很满意,脸上罕见地出现了和煦的笑容。
春九娘给几人简单介绍了一下山庄的各处景色,又安排好了午餐,留下妥帖的人伺候,这才风风火火地离开。因为晚间要在此留宿,大家都带了行李,几人先回房安置了行李,又简单洗漱了一下,这才集合一起吃午餐。
因为天气好,阳光暖融融的,加之没风,也不冷,午餐就安排在谢樾住的院落里。春九娘并没有安排很多菜,却很有特色,有不少野味和当地的野菜,因为食材新鲜,做法独特,南风吃得很是满意,即便是挑剔的谢樾,也连连点头,说这云月山庄将来生意一定很红火。
吃完饭,南风要提议去山上看红叶,但徐长厚和初九都说老胳膊老腿,爬不动山,决定去池塘钓鱼。小六有些犹豫,既想去看红叶又想去钓鱼,不过在听初九说钓上鱼后可以直接做鱼生,好吃得不得了,便决定留下来钓鱼。
谢樾其实对看红叶和钓鱼都没啥兴趣,他宁愿回屋睡觉,但不知怎的,刚要开口,看着南风盈盈的笑脸,突然想起她刚才眼波流转的模样,便鬼使神差地应了句:“我去看红叶。”
话一出口,谢樾便有些后悔,但很快他就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借口,山上这么僻静,南风终究是个女子,万一有坏人,自己有义务为大理寺保护好寺丞大人。
陪着上司总比陪着三个男人有追求吧。
第25章
谢樾很快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眼下正是红叶的最佳观赏期,上山的人并不少,而且,山庄每隔一段距离就安排了人,提供茶水点心,对于爬到一半爬不动的人,还提供轿子,可以抬着上去。
谢樾并不担心南风爬到一半爬不动,能从宁县走来京城的神人,体力肯定是不用担心的。果然,南风走得并不快,但走得很轻松,脸不红,气不喘,时不时停下来看看花,摸摸草,甚至还想爬上树去摘野果子,好不容易被谢樾拦了下来,她还很不高兴地瞪了谢樾好久。
两人就这样走走停停到了半山腰,枫林就在此处,漫山的红叶,与南风在其他地方看到的枫叶很不同,颜色更深,更艳,加之红枫漫山遍野,南风只觉得满眼都是明艳艳的红,有一种美得让人窒息的感觉。
南风快步走进入红枫的世界,她走得很慢,仰起头,很仔细地看着每一株枫树,每一片枫叶,微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鼻尖掠过树叶的清香,很舒服的味道,南风忍不住张开双臂,缓缓地闭上眼睛,任风从指间穿过,只觉得整个人放松到了极点,什么都不想,只想把这一刻留住。
谢樾远远地看着南风,这样的南风,是陌生的,完全不似她在大理寺掌控一切,淡定从容的样子,她看起来是惬意的,舒展的,放松的,像她这个年纪女孩子应有的样子。
南风享受着难得的宁静,但一个娇俏的女声打破了这宁静:“述哥哥,太好了,我刚和丫鬟走散了,好在遇到你,麻烦你将我送回去,好不好?”
声音不大,应该离南风有一段距离,但南风听力好,加之这女声很有穿透力,所以南风听得很清楚。述哥哥?不会是裴述吧?因之有这种可能性,南风虽然不爱管闲事,却还是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动作之快,谢樾想拦也拦不住。
南风很快见到了声音的主人,是一个身穿红衫的娇俏少女,穿着打扮并不奢华,但单从她手腕上那个满绿的手镯,便知这少女出身不凡。少女样貌出众,巧笑倩兮,撒娇的样子十分可爱。再看她撒娇的对象,正是裴述。
裴述看起来对这巧遇并不惊喜,后退了两步刻意与少女保持一定的距离,脸上的表情与语气也是冷淡疏离的:“沈姑娘,裴某与人有约,恕我不能送你下山,不过你放心,我会通知你家里人来接你,裴某就此告辞。”
裴述说完转头就走,没有看到身后的那位沈姑娘扑了过来,边扑边开始扯自己的衣袖,也不知那明明看起来上好的布料,怎么就不经扯,居然一撕就裂,还露出了白生生的胳膊,皮肤可真白,在红叶的映衬下,更显得白皙柔嫩。
裴述听到动静,正要转身,南风却比他反应还快,低声说了句“快走”,自己纵身一跃,飞到了少女跟前,飞快地扯下自己的发带,三下两下就将衣服撕裂的胳膊处扎了起来,样子虽然不好看,但少女的胳膊确是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
少女见有人拦在自己身前,加之裴述没了人影,立刻大怒:“大胆,你是什么人,来人啊——”
“下官大理寺寺丞夏南风,见姑娘不慎被树枝勾裂了衣服,担心被闲人看见,一时心急,这才替姑娘整理了一下衣服,姑娘放心,我也是姑娘家,就算看见了也与姑娘名节无妨。而且在下一向口风紧,断不会泄露今天的事情,请姑娘放心。”南风看着渐渐围拢过来的丫鬟婆子,担心今天的事情只怕不能善了,刚刚周围明明风平浪静,但一下子涌现出了这么多人,可见这是一个局,设计裴述的局,自己破了人家的局,只怕没有那么好脱身。
“这个登徒子,调戏本郡主,给我往死里打。”女子一声厉喝,又涌出了好几个小厮,和丫鬟婆子一起气势汹汹冲了过来。
还真是大有来头,居然是个郡主,可够毒的啊,明明解释过了自己是个女子,却还要下死手,难怪裴述不要她,活该。
南风环顾四周,这里丫鬟婆子加起来,虽然也有十来个人,但却没有护卫,南风自认想要逃脱还是有可能的。南风这时倒有些后悔报了名号,就算现在一走了之,只怕日后还是有麻烦,要怎么办呢?
几个念头在南风脑中翻转,却很难一下子做决断,不管了,还是先离开,保住性命再说。南风正要撒腿开跑,却听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夕月郡主,住手!”
这大嗓门,不用听也知道是谢樾,南风心里有些着急,暗骂谢樾猪脑子。既然认识对方是郡主,还跳出来作甚,应该赶快去找人啊,只要自己人来得多了,这夕月郡主自然不能动私刑了。他现在这般跳出来,夕月郡主不过是多灭一个口而已。也不知道他的武功怎么样,照理他是大理寺的护卫,应该是有武功的吧?不过也难说,他原本就是他爹塞了银子弄进大理寺的,不会武功也很正常。唉,他跳出来也是为了帮自己,又不能将他扔下不管,罢了,看在他主动帮忙的份上,拉着他一起跑吧。
谢樾却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嗓门很大,气势十足:“这是我们大理寺的夏大人,是个女的,不可能非礼你,我告诉你,我们大理寺可不是好惹的。”
大理寺的确不好惹,但要看对象是谁。这夕月郡主,据说是皇后最宠爱的郡主,肯定更不好惹啊。真将自己两人打死了,大理寺固然可以替两人讨个公道,但人都死了,公道有个毛用?更何况,死的是大理寺的小官,最宠爱的郡主会受到什么惩罚,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无非是推两个下人出来顶罪,再严重点,郡主罚俸禁足罢了。
但很意外,不知是不是大理寺的确不好惹,夕月郡主犹豫了一下,居然最后咬咬牙:“好,就当我给大理寺面子,不过,夏南风——”夕月郡主指着夏南风,眼神凶狠:“今天先暂时放过你,不过你早晚会落到我手里,下次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夕月郡主带着下人气呼呼地走了,南风待得那一群人走远了,完全看不见了,才长舒了一口气,不过看着身旁没事人一样的谢樾,气不打一处来:“谢樾,你这个猪脑子,刚才很危险你知不知道?这种时候,明哲保身,有多远逃多远,没必要把自己搭上。”
“就知道说我,那你呢?”谢樾撇了撇嘴:“裴大人的事,他自己能搞定,你为什么要冲上去?”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她是夕月郡主啊?”南风一副后悔不迭的表情:“我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大家闺秀,还想着替裴大人出头,博个好前程呢,没想到好前程是要以命相博的。”
“那如果之前你就知道她是夕月郡主,你还会不会出头?”谢樾斜睨了南风一眼。
南风很仔细地想了想,无奈地承认:“大概还是会出头的,万一裴大人搞不定,夕月郡主得逞了,那也太可惜了。”
“那也是裴大人可惜,与你何干?你这末等的小官,留着命才能管闲事。”谢樾白了南风一眼,拂袖而去。
居然被谢樾教训了?南风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很快追了上来:“谢樾,你胆子肥了,居然敢教训我?你给我站住,居然敢以下犯上,看我怎么收拾你!”
停下来挨打才是傻子呢。谢樾走得飞快,见南风追得紧,于是开始奔跑起来,南风原本并不真的想打谢樾,但见谢樾不听话,也发了狠,也跑得飞快,就冲这长距离的奔跑,让自己喘得更牛似的,抓住谢樾后也要将他狠揍一顿。
谢樾在前面跑,南风在后面追,南风发现谢樾体能居然很好,而谢樾发现南风也不弱,两人奔跑了几里地,南风一点也没落下,谢樾好几次都差点被她抓住了。
两人这一通跑,直接从枫林跑下了山,南风最近在大理寺,吃得多,运动得少,剧烈奔跑了这许久,到底有些吃不消了,她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干嘛非要现在抓住谢樾,同在大理寺,谢樾早晚落在自己手里,干嘛现在把自己折腾得上气不接下气,半条命都没了?
南风停止了追赶,喘着粗气冲谢樾嚷:“咱们都别跑了,我不打你了,你也别跑了。”
谢樾停下来脚步,不过并不傻,坚持要南风一个保证:“以后也不打?”
其实南风也没真想打谢樾,刚才也不知脑子怎么就抽风了,拼了命地追赶谢樾,见谢樾也不傻,于是应道:“以后也不打。”
谢樾这才停了下来,两人一同朝住的院落走去,不过南风到底气不过,走到谢樾身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敲了敲他的头,这才满意地朝前走去。
谢樾捂着头追了上来,嘴里小声嘟囔着:“夏大人,你说话不算数。”
“我是女子,女子本善变,自然可以说话不算数。”南风理直气壮。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无耻得这么理直气壮的。谢樾被噎得无力反驳。南风连忙哄他:“大男人,这么小气干什么,就打了一下,也不疼,要不,我让你也打一下?”
南风凑了过来,冲谢樾眨了眨眼睛,谢樾只觉得南风的眼睛水光潋滟,分外吸引人,吓得连忙移开了视线:“算了。”
两人安安静静地朝前走,南风想起刚才夕月郡主留下的狠话,觉得自己有必要了解一下夕月郡主,包括她和裴述之间的关系,她之前对京城人物关系的了解,只到朝廷六品以上的官员,这夕月郡主,只是偶尔听人提过是皇后娘娘最宠爱的郡主,具体什么来历,完全不知,现在都结仇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她于是问谢樾:“这个夕月郡主什么来头?”
谢樾对这个夕月郡主似乎没什么好感,冷哼了一声“她是靖国公的女儿,母亲是先皇的二公主,当今圣上同胞妹妹百里公主,她嫁给靖国公后,便上书辞了公主的封号,也未开公主府,舍弃了一切公主的荣耀,安心做靖国公夫人。她对内深居简出,伺候公婆,善待下人,对外广开善堂,赈济灾民,是南越一等一的贤德之人,大善人。”
南风觉得谢樾很有意思,她明明问的是夕月郡主的事,但谢樾偏偏说了她母亲的一堆好话,大概是这个母亲实在太出众了吧?
南风有些奇怪:“靖王的女儿,那岂不就是京都明珠?就算我在宁县,也听说过京都明珠,都说样貌、德行、仪容、技艺,样样出色,被誉为京都明珠。当年归乡的王掌柜说起她,惊为天人,不止是样貌出色,对他这样的小贩也是相当和气,今天一见,真是惊到了,难怪人说以讹传讹呢,有些传言根本不能信。”南风记得当日王掌柜一脸的神往,说这京都明珠,待人不止是和气,而是尊重,对他这样的小贩也充满了尊重,尊重他的职业,尊重他的习惯,这才是王掌柜最念念不忘的。连带着她也对这京都明珠充满了好感,但今日一见,绝对是翻天覆地的颠覆。
“不是,你听说的京都明珠是靖国公的长女,沈明珠,她是次女,沈宝珠,两人的个性、脾气、口碑天差地别。”谢樾长叹了一口气:“靖国公夫人贤良淑德,是天下女子典范,只是这夕月郡主,真是一言难尽。”
南风突然想起一件事,又问:“当日在我家吃烤全羊时我提及京都明珠,你们均脸色有异,且都看向裴大人,是何缘故?”
“这京都明珠沈明珠——”谢樾四下里看了看,见没人才低声说道:“是裴大人未过门的妻子,两人自小就定了亲的。”
南风更奇怪了:“那沈宝珠今天唱的是哪一出啊?抢姐姐的未婚夫?那也太不要脸了。”
谢樾觉得他这位上司真是敢说,他敢说京城很多人和南风有一样的想法,但真正敢说出来,哪怕是像今天这样私下里说出来的也没几个人。南风的仗义执言倒是和了他的脾性,接下来的事情便不再遮遮掩掩,说得很干脆:“这沈明珠运气不好,在九岁那年,去庙里上香的时候遇到歹人,跳崖死了,两人的婚事自然作罢。后来沈宝珠看上了裴大人,靖国公府就和永安侯府商量由妹妹接替姐姐的婚事,不过永安侯府没答应,裴大人也坚决不允,这事到底没成,但看今天这事,只怕沈宝珠不会轻易放弃,裴大人以后只怕有得烦了。”
“我看这沈宝珠样貌不错,脾性虽然差了一点,但胜在家世好啊,加之对裴大人痴情一片,裴大人不同意还能理解,永安侯府为什么不同意?我听说永安侯府这两年没落得厉害,年轻一代中,只剩下裴大人苦苦支撑着,与靖国公府结亲,不是件大好事吗,侯府为什么不答应?”南风越来越搞不清楚状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