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是谢樾,南风气得炸毛,手一指房门:“出去,你给我出去。”
“我不出去。”谢樾插着腰,气势实足:“你什么时候正常了,我什么时候出去。”
“我哪里不正常了?”南风瞪着谢樾:“我正常得很,你才不正常呢,你全家不正常。”
“你正常?你要是正常就不会正经事不干,从早到晚发呆,书案上的卷宗都快堆成山了,都等着你签字呢,新来的两桩案子,大家拼命找线索,都已经熬了好几天了,这本该是你带着咱们干的,还有,过几天是小六的生日,你之前答应会帮他庆生的,他天天掰着手指数日子,但我估计你都不记得这件事了。”谢樾越说越顺口:“当初是你说要打造大理寺最牛的团队,现在又是你最早撂摊子,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一早就不该开始,不过现在散火也不晚,因为跟着你这样的上峰,没前途。”
自打南风到大理寺后,还没被人如此痛骂过呢,南风觉得很不舒服,却又找不到反驳的话,从来不知道谢樾还有这么好的口才,简直句句戳中南风的痛点,南风气极:“你懂什么呀,你又不是我,怎么能理解我现在的心情。”
“我怎么就不懂了,根本是你钻了牛角尖。”谢樾突然发现自己口才不错,居然很擅长做思想工作:“你不开心,不就是因为觉得对不起陆夫人吗?你觉得如果你当初不追究真相,陆夫人就不会死,你心里愧疚。但说实话,如果陆夫人是坏人,你对坏人追究到底,有什么错?如果陆夫人是好人,连杀了四个人,虽然那几个人也算不得纯粹的好人,但她肯定也过不了心里这一关,尤其是面对儿子的时候。所以她最终选择了自杀,就算你不追究到底,她还是会用死来赎罪的,早晚的问题。所以,陆夫人的死,根本与你无关,我见人见得多了,还没见过你这样的,自己给自己找虐,纯属庸人自扰。”
南风原本不想听谢樾骂人,而且也不觉得这个纨绔子弟能说出什么大道理来,奈何谢樾嗓门不小,她就算主观上不想听,但谢樾的每一句话还是清晰地传到了耳中。南风不得不承认,谢樾虽然说话的语气很不好,但说得好像还挺在理的,自己还真有点自己找虐,胡思乱想,很奇怪地把自己给感动了,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谢樾说得没错,自己根本是庸人自扰。
南风原本就是个聪明人,只是她与陆夫人的感情很深,所以一下子钻了牛角尖,谢樾的一席话,犹如当头棒喝,让她的整个人清醒了过来。
南风霍地站起身,谢樾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你干嘛?不许打我,我告诉你,我可不是打不过你,我就是看你是个女的,没好意思动手——”
“把新分配下来的两桩案子的卷宗给我拿过来,看看你们都查到哪步了?”说完又不屑地撇撇嘴:“这么简单的案子,到现在都没进展,还好意思说熬了好几天,通知大家,把案子调查的进展整理一下,一个时辰以后咱们开会讨论案情。”
“好咧,我这就去通知大家。”谢樾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居然立竿见影,立刻神气起来,南风忙又叫住他:“小六的生日我还真忘了,幸好你提醒我,小六喜欢吃烤全羊,你去天然居定个位子,再准备个礼物,当大家一起送的,礼物选实用的,或者方便变现的,我也会单独买礼物给他。”
“好咧,我保证办得妥妥的。”谢樾喜笑颜开,冲到外面大叫:“头说了,大家赶快把新来的两桩案件都整理一下,一个时辰以后开案情分析会,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咱们把这两个案子漂漂亮亮地给破了,当做给小六的生日礼物,到时候咱们去吃烤全羊,喝大酒,头请客!”
众人一阵欢呼,期间还夹杂这小六迟疑的声音:“还有其他礼物吗?如果破不了案,还吃烤全羊吗?”
再后面是小六“哎呦”一声,然后是谢樾凶巴巴的声音:“乌鸦嘴,有头在,哪有破不了的案。”
哦,原来在谢樾心中,没有自己破不了的案,南风喜滋滋地拿起书案上的卷宗,认真看起来,就冲着下属这么信任自己,也不能丢脸啊。
为了弥补之前一蹶不振浪费掉的时间,南风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勤奋工作了,每天几乎都在连轴转,连裴述也忍不住对问初九,这夏南风是打了鸡血吗,这么拼命?
初九也不明白夏南风怎么突然一改颓势积极起来,只记得谢樾冲进夏大人房中怒吼了几句,然后夏大人就开始拼命工作了,连带着他们为了跟上她的节奏也不得不使出浑身的力气。
众人的辛勤付出,很快有了回报,新接手的两桩案件接连告破,其中有一件还是刑部没有找出凶手的历史遗留案件,让大理寺上下分外外扬眉吐气。
这是一件尘封三年的案件,死者是南越名将王将军最喜爱的小孙女,王将军自小孙女死后,整个人就像失了魂一样,时不时就因病告假,都不能正常上朝,更不用说带兵打仗了。近日更传出得了咳疾,只怕时日无多。
南风抓住凶手后,亲自上门将破案过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王家人,没想到,已经卧病在床数月,勉强听完南风案情介绍的王将军,第二日便能坐起来,再过几日居然能下地了,十天后更亲自到大理寺对南风等人表示了感谢。
此后,王将军重新开始上朝,并开始着手恢复因他生病而停滞的水军训练,德荣帝一直有向东扩展版图的想法,但苦于水军不强,而朝中王将军是最擅长水战的,且其经验丰富,在水军训练方面也很有一套。王将军生病后,德荣帝曾找其他人代替他,但效果远不如王将军在的时候,现在王将军复职,最高兴的其实是德荣帝。
因着王将军复职,德荣帝关注到了南风,后来发现抓住王将军凶手的官员,当初在如意案中也发挥了关键作用,再仔细一查,这夏南风进入大理寺后,居然连破数案,每一个案件的凶手都出人意料,她却能抽丝剥茧,透过层层迷雾找到真凶,真是个人才啊。而这么厉害的人,居然只有十九岁,她怎么就这么聪明,能这么快抓住凶手呢?
德荣帝对南风起了好奇心,加之王将军的怂恿,他决定召见南风,他要看一看,这连破奇案的小姑娘,难道是三头六臂?
德荣帝要召见南风,南风本人一点也不紧张,只是拿出了一套新官服,找裴家的婆子熨了熨,其余看不出半点紧张。因为其太不把见驾当回事,裴述反而替她紧张起来。专门找了嬷嬷要教南风宫中礼仪,却不想被她一口拒绝:“皇上知我来自乡野,不会太计较我的礼仪,我做得太好,他反倒疑心我有企图,倒不如坦坦荡荡,不会就是不会,更自然。”
裴述不用细想,也知道南风说得在理,德荣帝是从五个皇子中杀出来登上帝位的,有心机有手段也有魄力,但也有上位者的通病,多疑。南风若是精通宫中礼仪,免不得他多想,倒不如像南风说的坦坦荡荡。
裴述有些玩味地看着南风,德荣帝的性格,作为多年的臣子,他也是这些年才咂摸出来的,夏南风,她一个偏远县城的小师爷,她是怎么知道的?是运气好,还是有人指点过她?谁会指点她呢?
南风到底没有特意去学宫中礼仪,就如她自己所说,坦坦荡荡地去见了德荣帝,当时具体的情形怎样没人知道,南风也没有说,但南风回来当天,擢升其为五品大理寺正的圣旨也随即下来了,不用想,德荣帝对她应该是相当满意的。
从偏远县城的师爷,擢升为六品大理寺丞,当初也是在朝廷引来议论纷纷,但比不得这次,到大理寺不过半年,南风又被破格提升为大理寺正,而且是皇帝亲自下的旨,更是引发朝野震动,听说丞相王伯年亲自上书请求皇上收回成命,但被皇上毫不客气地驳回,一点也没给这位老臣面子。
相对于朝廷其他衙门的各种非议和羡慕嫉妒恨,大理寺上下却相当的平静。原本南风在五个大理寺丞中,年纪最轻、资历最浅,加上是个女的,被破格提拔,很容易引起同僚不忿的。
但南风实在太出色了,进入大理寺后业绩骄人,这是有目共睹的,并且让一直憋屈的大理寺,在与刑部的竞争中扬眉吐气。而五个大理寺丞中原本最有希望升迁的田录,对南风的此次升迁毫无异议,并且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的勉强和做作,加之南风平日里会做人,为人谦逊,也很热心,自己的破案心得也从不吝啬,主动与大家分享,人又大方,有了好处从来不忘记大理寺同僚,就连大理寺的小厮,也能时不时分享到南风他们的胜利成果。
所以,相对于外面的飞短流长,大理寺内部反而是最平静的,谁都没有觉得南风的擢升有什么问题,比之前大理寺任何一次内部升迁都风平浪静。
对这一切最满意的不是南风,是裴述。相对于外部的风风雨雨,裴述更希望看到一个内部团结的大理寺,但因为各种关系,各种利益纠结,大理寺的现状一直与他想达成的目标相去甚远。
但现在,裴述好像看到了希望。
第38章
皇后娘娘寿辰。
作为京城的五品小官,南风原本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但作为被皇上亲自下旨擢升的官员,且又是南越朝中为数不多的女官,南风还是很荣幸地收到了邀请。
其实南风内心一点也不想要这荣幸。皇后娘娘之前一直被禁足,还差点被停了中宫笺表,失去了皇后的最高权力,直到这次寿诞,皇上才提前解了禁足。南风不会忘记,皇后娘娘的禁足,还是拜了自己所赐,她吃了这么大的亏,难道会不记恨自己?
但想归想,南风还真不能不去,也不敢不去,否则就是给皇后娘娘递上收拾自己的刀,都不用她费心想借口了,南风可没傻到那份上。
南风当日特意穿了官服,虽然她觉得以皇后娘娘的修为,不至于在自己生辰这日找自己麻烦,就算找麻烦,也应该在私下里,用更隐秘的方式。不过上位者的心思也很难猜,自己和她级别差得太远,说不定她根本懒得费心思掩饰呢,所以穿上官服,能让皇后有一点点顾忌也是好的。
南风当日到得不太早但也不晚,完全符合一个五品小官的分寸。虽然不是第一次进宫,之前皇上召见的时候也来过,不过当日来去匆匆,全程低着头,皇宫到底是啥样子,完全没有概念。
这次就不一样了,宴席开始还早,加上今天天气好,日照充足,阳光下暖融融的,并不觉得冷,很多人都去了御花园,找到自己熟悉的人家,三三两两,晒晒太阳,赏赏花,聊聊天,也算冬日里惬意的消遣。
来的人南风一个也不认识,虽然也有人对她有些好奇,不过却也没有人上前搭讪,想必南华长公主与皇后之争中,南风扮演了什么角色已被大众知晓,没什么人会抱着触怒皇后的风险来结交一个五品小官。
南风也乐得自在,在花园里找了个僻静但阳光充足的角落,一个人赏花,顺便观察人生百态,还能听听八卦也不错。
南风所在的地方很偏僻,在一块假山的后面,正好有一块石头可以歇脚,因为后面正好是围栏,且要通过一条狭长的走廊,通过时很容易被苔藓弄脏了衣服,所以南风并不担心别人会看见自己,所以很放心地半躺在石头上晒太阳,顺便捕捉不时传入耳中的八卦。
南风对八卦很感兴趣,一来是工作需要,在审理案件的时候,出于种种原因,当事人可能并不会说出完全准确的信息,那么,平日里接受到的各类信息,包括八卦,就变得很有用了。二来嘛,南风觉得自己有些恶趣味,那种真真假假的八卦很有意思,特别是偷听别人聊八卦,想像着说的人与听的人一惊一乍的表情,再猜测一下她们丰富的内心活动,实在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南风原本也就是听听算了,她本不是抱着听人隐私的目的,所以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过在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时,她不由竖起了耳朵,听到后来身子也不自觉地坐了起来。
原来几个女人八卦的主角居然是许芳菲。自许芳华案结案后,南风便再没关注过许芳菲这个人。对许芳菲的所作所为,南风只觉得心寒,但许芳菲已经收到了惩罚,许家的生意一落千丈,她所重情并为之奋斗的万安候世子早已移情别恋,或者从一开始就没有恋过,对她单纯只是利用。南风觉得许芳菲已经用不着自己再给她惩罚了,她余生应该在痛苦和懊恼中度过了。
却不想,她完全低估了一个绝望的女人的战斗力。南风一直知道,许芳菲有点小聪明,却没想到,她将她的小聪明发挥到了极致,而且做得那么绝。
上次见到许芳菲时,他还是富商许家的二姑娘,一心想嫁给万安候世子为妾,不惜陷害姐姐和朋友,却不想万安候世子根本只是利用她,心中另有白月光,只这一点,南风觉得就足以惩罚许芳菲,让她生不如死了。却不想,只三个月,许芳菲便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漂亮到让南风瞠目结舌的地步。
许芳菲先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让万安候对她心生好感,是的,不是万安候世子,而是世子的爹万安候。美貌柔弱的少女,原本就很容易吸引中年大叔,而万安候又是出了名的怜香惜玉,两人互生好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当然,这只是第一步,许芳菲当初无法嫁给万安候世子做正妻,是因为家世不够,嫁给万安候,这个问题同样存在。于是许芳菲耍了一点手段,这手段在南风看来却很高级,跟她当初算计姐姐、朋友的手段比起来,简直是凤凰涅槃。
许芳华虽然对妹妹、夫君死心,但到底没有将事情做绝,依旧给两人留下了不少财产,虽然与许家之前的巨额财富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但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许芳菲便将这一大笔财产全部捐给了牡丹会。
牡丹会是京城上流女子的慈善组织,向上流社会征集善款,用于赈灾、孩童教育和女工培训。牡丹会名义上由信国公夫人主持,实际背后拍板的是皇后娘娘。此次明阳山暴雪,百姓流离失所,牡丹会便按从前的流程筹款,但因皇后娘娘被禁足,很多人都持观望态度,所以筹集的款项不过是往日的零头。
若是在平时,许芳菲捐款再多皇后娘娘也不在乎,但这次的捐款,无异于雪中送炭,皇后娘娘非但亲自召见了许芳菲,并封其为县主,便有了与万安候相配的身份,后来皇后还亲自赐婚,选了个最近的黄道吉日,嫁给了万安候,成了二品的万安候夫人。
若不是因为是偷听,南风简直要忍不住给许芳菲击掌叫好了,这一步一步走的,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最终达成目标,可见挫折让人成长,只是许芳菲这成长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整件事情中,最痛快,也最狗血的是,许芳菲居然成了万安候世子的继母,实在是太绝了。许芳菲肯嫁给比他年长二十余岁的万安候,必是抱着复仇的目,世子和他的白月光往后只怕没好日子过了。
这一段八卦,讲述的几人声情并茂,南风宛若听了一出大戏,实在是过瘾,若当事人不是许芳菲,那听起来就更轻松了。虽然很想为许芳菲的杰作喝彩,但想到自己又多了一个有权势的敌人,南风便开始觉得头疼了。
寿宴马上就要开始了,前头聊八卦的人已经散了,南风也起身朝大殿走去,却不想,刚走上正道,便遇上了八卦的主角,许芳菲。
不过三个月,许芳菲已完全不是当日南风见过的有些小心计但仍不失天真的少女了,她穿着二品的诰命服,妆容精致,看起来雍容大气,与三个月前相比,简直是脱胎换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