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护卫不再犹豫,立刻朝哨音发生的方向飞奔而去,南风和初九对视了一眼,两人也冲了出来,初九拔出了剑,猛地挑开了轿帘。
南风再一次见到了春九娘。今时不同往日,春九娘穿着官服,看起来威严庄重,不过短短数日,她身上那种平民气息,已经完全被上位者的官威所替代,让南风觉得有些陌生。
春九娘稳稳地坐在轿中,即便见到了南风和初九,也不觉得太过意外,微微地惊讶过后,她居然微微笑了笑:“妹妹,好久不见,初九,别来无恙?”
初九没有作声,沉着脸,用剑指向春九娘的心脏,逼迫着她走出轿子。春九娘很镇定,缓缓地走出轿子,冲着初九娇媚地一笑:“九爷,怎么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的,就算我对不住别人,对你可是真心实意的,你——”
初九没让他将话说完,用剑背狠狠敲了下春九娘的后背,春九娘闷哼了一声,晕了过去,身子也缓缓地倒了下去,初九一把扶住,双手将春九娘搂抱了起来,送进了早已候在一旁的马车上。
南风也很快钻进了马车,初九立刻驾着马车飞快驶离。
南风静静地看着昏迷不醒的春九娘,心中暗道:九娘,你不要逼我。
不要逼我杀了你。
第67章
春九娘很快就被弄醒了。
时间紧迫,自然没有时间等她慢慢醒过来,初九用水泼醒了她。
春九娘醒来的时候,脸上水淋淋的,上半身也都是水,她醒来的瞬间,有片刻的茫然,不过很快就清醒了过来,脸上很快浮起笑意:“妹妹,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知道做了亏心事,所以等着人上门讨债?”南风冷冷地:“你知道我为什么而来,咱们也别兜圈子说什么姐妹情深的话,怪恶心的,把解药给我,我不伤害你。”
“解药就在我身上,你随时可以拿去。”因为身体被绳索捆在椅子上不能动,春九娘用眼神示意解药就在自己胸口下,让南风过来拿。
南风却并未动,而是找了张椅子,在春九娘面前坐了下来:“你这么痛快地给我,我倒怀疑这解药的可靠性了,不会是毒药吧?”
“那也是有可能的。”春九娘笑得眯起了眼睛,像得道的千年妖狐,既娇媚又狠辣:“你破坏了一切,让我六年的心血付之东流,我恨不得你死,我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将解药交给你呢?我知道你想要解药,我本该将解药藏得牢牢的,但我偏偏将解药放在身上,妹妹有没有想过是为什么呢?因为这这根本不是解药,而是毒药,若是小六吃了你送去的这解药,一命呜呼,你岂不是一辈子愧疚,我岂不是很痛快?”
春九娘说完,自己都忍不住得意地笑起来,南风便也笑了,突然上前伸手从春九娘怀中飞快地掏出了两个瓷瓶,然后重新坐回座位。她晃了晃手中的瓷瓶,随意瞥了一眼:“就冲姐姐刚才这番话,我猜这解药多半是真的,姐姐可不是那么好心的人,你的话反着听就对了。”
“那可不一定哦?”春九娘眨了眨眼睛:“妹妹实在太聪明了,我知道寻常的手段骗不了你,一定要反其道而行之,所以,妹妹,你可要想清楚哦。”
“你现在在我手上,要想清楚的应该是姐姐吧?”南风淡淡地,随手拿起桌上一把防身的小刀,拿在手中把玩。
“就算我在你手里又怎样,你会杀我吗?杀了我你就永远拿不到真的解药了。”春九娘有恃无恐,反将了南风一军。
南风没有作声,春九娘笑得更灿烂了:“若问我这世上最恨的人是谁,自然是你,夏南风,夏大人,所以,你不要试图从我身上找出解药是真是假了,我不会告诉你的,就算死,也不会告诉你。”
春九娘终于收起了脸上虚浮的笑,脸上露出恶毒的表情,几乎是咬着牙说完最一句话,南风静静地看着她,唇角微微上扬,略带嘲讽地说道:“不怕死?你刚刚坐上皇城司指挥使的位子,大好前程刚刚开始,你怎么会不怕死?要不我们打个赌,看看你究竟怕不怕死?”
春九娘瞪着南风,脸上露出警惕的神情:“你想干什么?”
南风但笑不语,轻轻地走到春九娘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春九娘这张脸,啧啧道:“你可真是胆大,居然敢顶着真脸就去了南越,我倒是要看看,生死边缘,你是否真如你自己所述的视死如归?”
南风笑盈盈地看着春九娘,就在春九娘疑惑她到底想干什么的时候,就见她突然扬起手,也不知什么时候,她手中突然多了一个黑色药丸,在春九娘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掰开了春九娘的嘴巴,然后捏住她的下颚,竟是将药丸生生地塞入了春九娘的喉中,春九娘反应过来时,药丸已被她吞了下去。
春九娘终于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你给我吃了什么?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俞大夫特制的毒药——”南风笑嘻嘻地:“跟你介绍一下俞大夫,南越制毒第一高手,他制的毒药,要配置出解药可不容易哦,好消息是,这毒药暂时要不了你的命,只要我证明你给的解药是真的,我就会把解药给你,坏消息是——”南风冲春九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手无缚鸡之力,带着解药不安全,所以这趟出门,只带了毒药,并未带解药。”
南风看了一眼走到自己身侧的初九,指了指春九娘:“你告诉她,我是不是没有带解药出来?”
初九心想,我连你带了毒药出来都不知道,怎么知道你带没带解药,更何况,我说的话,春九娘如何就能相信?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南风便笑:“初九不会撒谎,这下你该相信了吧?”
原本想多看一会儿春九娘惊慌失措的表情,却不想她突然镇定了下来,眼珠转了转:“没带解药过来没关系,挟持了你,我一样拿到解药。”
南风觉得好笑:“你现在在我手上,要如何挟持我?”
却不想屋内的形势在她说话间突然起了变化,原本被捆绑在椅子上的春九娘,捆着她的绳子突然松了,她的双手也很快获得了自由,绳索被她摔到了脚下,她边揉着双手边看着南风笑,因为南风的脖子上架上了一柄剑,剑刃紧贴着肌肤,南风感到了一阵寒意。
南风不敢动,却也知道将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人是初九,她又惊又怒:“初九,你疯了不成。”
“初九可没疯。”春九娘含情脉脉地看了初九一眼,有些得意地说道:“他为了我,背叛了你。”
南风不理春九娘,而是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初九:“初九,我知道你只是被春九娘蛊惑了,并不是真的想背叛我,背叛南越,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保证既往不咎,初九,别犯糊涂,不要一错再错。”
“他不可能让你拿解药回去救小六,因为——”春九娘冷笑:“因为毒药虽然是我的,但喂毒药给小六的却是初九,所以,初九怎么敢让你带着解药回去救小六,小六醒了,他就完了。”
南风不敢置信地看着初九,因为脖子转动,立刻被剑锋划出了细长的口子,血也立刻渗了出来,但南风毫不在意,盯着初九:“真的是你给小六下的毒?”
初九避开了南风的视线,架在南风脖子上的剑也下意识地朝后退了退,良久,初九才艰难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是,但我并不想要小六的命,我只是不想九娘暴露。”
“所以,发现九娘破绽的不是你,而是小六,小六将这破绽告诉了你,而你,为了保住九娘,给小六下了毒?”南风终于想通了其中的关键,而初九的神色也证明了自己的推测是对的。
南风的眼眸中慢慢涌起愤怒,那种像冰锥一样锐利的目光让初九有些胆寒,他握着剑的手有些颤抖了,但很快,一双手握住他持剑的手,稳稳地向前送出,再次抵住南风的咽喉,是春九娘。
春九娘温柔地看了初九一眼:“初九,你只是做出了你想要的选择,谁也没有资格指责你。如果一定要承担仇恨、侮辱和骂名,就让我和你一起承担。”
春九娘松开了自己的手,初九的手不再颤抖,稳稳地握住了剑,视线也不再回避南风,看着南风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屋内的形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是春九娘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南风:“现在,你总该明白,我不需要你的解药,我扣住你或者杀了你,初九回南越也能帮我拿回解药,没有人知道他是我的人,拿到解药对他并不困难。”
“那倒未必。”南风抬头看了初九一眼,露出一个凉薄的微笑:“初九,当初你腿上刚愈,我却坚持让你和我来北祁,你就不觉得奇怪吗?我一直是个体恤下属的上官,没理由让你陪着我来送死,更何况,你和春九娘之间的纠葛,应该很不愿见她,我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的上司,这次却这般不近人情,一定要你和我一起来北祁,你不觉得奇怪吗?”
初九怔了怔,他想起日那日夏南风来,说她要去北祁找春九娘要解药,问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去。
他那时为了保护春九娘,给小六下了毒,再也无法回头,加之九娘劝说,终于同意留在南越给春九娘做眼线。
跟南风去北祁,一来他太清楚自己这个上司的敏锐与心机,和她去北祁,他担心自己会露出破绽,他本就不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又对小六心存愧疚,和这个满身都是心眼的上司一路,只怕早晚都要露馅。二来,春九娘恨透了夏南风,知道她去了北祁,不可能让她活着离开北祁,她死了,自己活着回南越,也会惹人怀疑。所以,初九一开始并不想和南风去北祁。
但夏南风一开口就说她特别理解自己现在的心情,就像她一样,一定要为小六做些什么才能心安,否则过不了心里这一关。所以,当她用一种热切的眼神说自己要去北祁为小六夺取解药的时候,他只能用同样热切的眼神说,自己也一定要去。
现在回想起来,这时候的夏南风是有些异样的,她最不喜欢搞道德绑架这一套,而那天,她分明绑架了自己与她同行,这确实是有些异常的。
初九的心有些动摇了,他看着南风,有些不确定地问:“你说你那时候就怀疑我?不可能,我并未露出破绽。”
“那是你以为——”南风不屑地勾了勾唇:“在我看来,到处都是破绽,你对春九娘的恨表现得太过刻意,我知道你对她的感情,她是北祁的细作,这一事实对你的打击可想而知,但她在这么危险的时刻留你性命,这本不是她行事的风格,却为你破了例,换作是我,多少是会有些情绪波动的,但你,在我面前只表达了你的恨意,这恨意太纯粹,没有波动,没有纠结,这不符合你的性格,我知道,你虽沉默寡言,但内心柔软,是个感性的人,这是你最大的破绽。
有了这个前提,很多事情的认知就会有变化,譬如按你的个性,听说我要去北祁为小六讨解药,你一定会主动提出与我同行,毕竟小六出事你要付一部分的责任,但你居然没有,而我隐晦地提出让你与我同行时,你居然犹豫了片刻后才同意,虽然犹豫的时间很短,但足以让我看出你犹豫了,这也很反常。
当然这一路,你的破绽就更多了,我再三跟你确定春九娘会不会武功,你很肯定地说不会,但春九娘明明就会武功,而且武功不弱,这么重要的事实,你却要隐瞒,说明什么?而且,就在刚才,你狠狠地砸了春九娘的后背将她砸晕,但是,你却是用搂抱的姿势将她抱上了马车,你看,你的行为多么矛盾啊,唯一的解释是,砸她是做给我看的,抱她是你内心不自觉的举动。有了这么多破绽,我若再不怀疑,那我也太蠢了。”
初九不敢置信地看着南风,执剑的手微微颤抖,声音也有些战栗:“你既然早知我有问题,为什么还要跟我来北祁?你难道不知道,我势必将你来北祁的消息通知九娘,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因为她在此之前根本没有瞧出任何破绽。”春九娘未等南风出声便抢先说道:“现如今,咱们告诉她你已是我的人,她以此结论再重推之前的事情,自然能发现不少破绽,但并不表示,她在之前就发现了这些破绽,初九,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初九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下意识地去看南风的表情,想从她的脸上看出她是否真的是事先就知情。
南风并不理睬春九娘,而是很坦然地看着初九:“初九,你问我为什么既然知道你已和春九娘是一路的,为什么还要带你一起来北祁,首先当然是将你留在南越,留在小六身边不安全,你能对小六下一次手,就有可能有第二次,毕竟,他会危及到你的安全,虽然我当时并不知道小六已经知道你不可靠,但我不能将危险分子留在小六身边;再有,就是我当时只是觉得你有异常,但我不确定你走到了哪步,这一路的同行,我希望我有机会,可以将你找回来。”南风凝视着初九的眼睛,仿佛要看进他的心里:“初九,你还会回来吗?”
初九怔怔地看着南风,良久,避开了南风的视线,哑声说道:“对不起,我已经走得太远了,回不去了。”
第68章
初九突然转向春九娘,有些迫不及待地:“九娘,你放过夏大人,也放过小六吧,我答应你,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这次,你放过他们吧。”
“蠢货!”春九娘想也没想呵斥道,不过很快发现自己的言语太过生硬,初九并非自己的下属,于是放缓了语气:“初九,你要明白,他们两个都知道你的身份,若是放过他们,你就再也不能回南越了,而且,你也将处于危险之中,为了你,哪怕你心中责备我,我也要做这个恶人。”
南风在心中不屑,这春九娘,真是能颠倒黑白,明明是她担心初九身份暴露,不能在南越潜伏,失去了价值,偏偏说是为了初九的生命安全。只要有点脑子的人,就不会被春九娘这一套说辞迷惑,可惜——直男的脑回路总是异于常人的,初九分明是又被迷惑了,纠结过后再次避开了南风的视线。
“夏南风必须要死,就算不提我与她的恩怨,就算为了你的安全,她也必须死。”春九娘从初九手中接过剑,柔声说道:“初九,我知道她之前对你很好,你下不了手。所以不用你动手,让我来。其实,若不是为了挖出南越潜伏在昌京的人手,她一来昌京我就对她动手了,也算让她多活了几天,就当成全你和她的缘分吧。”
空中突然传出三声尖利的哨音,春九娘听后大喜:“咱们的人得手了,南越的人手都被抓了,夏南风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让我来送她上路。”春九娘提起剑,刚要刺向南风,剑却被初九抓住了。
春九娘有些恼怒地看向初九,初九却很坚持,从她手中接过剑,很坚决地说:“我来送她上路,就当斩断我和她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