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九娘摇了摇头:“初九,你是怕我折磨她,不让她死得痛快?其实,我还是很佩服她的,有心计,有胆识,又讲义气,若不是我们分处两个阵营,也许,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但现在,这种结局谁也不想,但必须这样做。”春九娘看向初九:“你坚持要亲自动手?也许以后,这一个瞬间会困扰你一生,初九,我不想你因此愧疚一生,我答应你,我会给她个痛快。”
“还是我来吧。”初九想了想,坚持了自己的想法,又对春九娘说道:“你去院子里等着,我不想你看见我杀人。”
春九娘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她出去后,初九将剑指向南风,南风很坦然地看着他:“想好了?那就来吧——”
初九举起了剑,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突然将手伸向南风坐着的椅子下,似乎是按了什么开关,然后,原本靠墙的一个橱柜突然缓缓移动,出现了一条密道,黑漆漆地,不知通向哪里。
南风惊喜地望向初九,初九用食指压住唇,示意南风禁声,然后低声吐出一个字“走”。
南风想也没想,抓住初九的手,用唇形告诉初九:“一起走。”
初九朝门口望了望,脸上露出挣扎之色,南风压低了嗓音:“你放了我,春九娘不会放过你的,你若不走,我也不走,要走一起走。”
初九呆了呆,再次回望了一眼门口,点了点头,南风飞身朝密道冲去,初九紧跟在后面,随后又不知按了什么按钮,密道的门随即关闭了。
密道内漆黑一片,初九随即打开了火镰,并走到了最前头,微弱的灯光下,初九的身影若隐若现,南风便跟随着那道影子,飞快地向前奔跑。
密道有点长,跑了大概一刻钟,南风看到一个小小的木门,初九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声响,寂静无声,初九这才打开木门,外面一块巨石挡住了去路。南风呆了呆,初九摸索了一下,似乎又打开了什么开关,然后打开了一个只容一个人进出的小门,初九钻了进去,南风也立刻跟了上去。
却原来,这巨石居然是空心的,初九接着又打开了一道侧门,带着南风走出侧门,又钻过一片比人还高的杂草从,才算是真正走出了密道。
这是一片小树林,南风抬头看了看夜空的星星,根据自己刚才跑出的时间测算距离,猜测这里应该离开在城东,与自己住的客栈是两个方向。
客栈是不能回了。春九娘应该一早就知道自己的住处,但后来却没有跟踪自己,这点南风可以确认的,就算自己的感觉有误,但无忧长公主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必然会找人跟着自己,如果她的人发现有人跟踪自己,一定会跟自己说,既然她没有,说明春九娘为了不打草惊蛇,便没有跟踪自己。
自己这一逃,还带上了初九,春九娘势必要全力追捕自己,短时间内出城是不太可能了,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风声过去后再出城。
南风打定了主意,见初九正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她神色复杂地看着初九,正迎上初九的目光,两人的视线一接触,初九也是一怔。
南风便笑了笑:“初九,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初九有瞬间的慌乱,但很快镇定了下来:“夏大人,你是恨我骗你,还是依旧信不过我?”初九苦笑:“我不怪大人,是我辜负了大人的信任,大人信不过我也是正常,但现在大人身处危境,身边不能没有人,初九武功虽然不高,但遇到危险,还能阻挡一二,待大人脱险后,初九自当告辞,绝对不赖着大人。”
南风深深地看着初九,目光深邃,仿佛要将初九的整个人看穿,良久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初九,我本打算念在你最后一刻放我走的份上,既往不咎,但你不该再骗我一次,我夏南风生平最恨人骗我,你居然还敢再骗?
初九,我从小就在欺骗的环境中长大,曾经和一个最会演戏的人一起生活了十年,从此我便对人会不自觉地保持着警惕,天性敏感、多疑,因此又较常人更加敏锐、细致。你第一次之所以能骗过我,不是因为春九娘的设计有多高明,也不是因为你的演技好,不过是因为,你是我的伙伴,我不愿意用恶意去揣度你,我保持着对你不理智的善意。但我一直认为,有过一次欺骗,就有可能有第二次,第三次,所以这次,我不会让感情干扰理智,初九,你没机会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这是我临时起意,甚至事先都没和九娘商量过,我只是给她做了一个我们约好的手势,你是怎么发现我的破绽的?”初九看着南风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的计谋被拆穿了,但他实在想不明白,明明一开始夏南风是相信自己的临阵倒戈的,为什么现在却又不相信了。
“这密道,设计得如此妥当,不是普通人家的密道。以你的能力,租不到这样的房子,就算租到了,对方也不可能将密道告诉你,结论就是这房子是春九娘帮你租的——”南风说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似乎在嘲笑着初九的无知与愚蠢:“你带我走出密道实在是太顺利了,知道密道的春九娘居然没有立刻追出来,这也太奇怪了——”
南风看着一脸颓丧的初九,很客观地评价道:“因为你们事先没有商量,所以做的戏看起来像真的,但也正因为没有事先商量,破绽会很多,所以还是被我看穿了。”南风得意地摊了摊手:“我就是这么厉害,所以以后不要再试图骗我,不会得逞的。”
初九突然从腰中拔出剑,对准了南风,咬了咬牙:“既然被你看穿了,那你就只能死,看在旧日的情分上,我会给你个痛快。”
南风有些怜悯地看着初九:“春九娘不是个良人,她只是在利用你,你和她,没有好结果的。”
听了南风的话,初九并未暴怒,他的唇角扯了扯,露出一个苍凉的微笑:“这就不劳您费心了,就算前方是悬崖,我也只能往下跳了,因为回头已经没有路了。”
初九不是无知儿郎,既然他已经看透,那也没有再劝的必要,南风便咧着嘴笑了:“初九,你知道吗?我虽然武功不高,但逃跑的本事却是天下无双,你看看能不能追到我——”
话音未落,南风便甩出了一个烟雾弹,初九的视线被烟雾笼罩,完全看不清前方的景物,等烟雾渐渐散去,他的视线恢复正常后,他发现——
南风已不知所踪。
第69章
春九娘关了城门,誓要将南风找出来。
南风想,其实自己远没有重要到需要封锁城门的地步,之所以这么大阵仗,风声鹤唳,还是因为春九娘的私心,两次败在自己的手里,她该是多么的不甘心啊。更何况,自己若是回到南越,初九就成了废棋,又废了她的一步好棋,所以,于公于私,春九娘都是一定要除自己而后快了。
南风也不敢掉以轻心,最终还是求了无忧长公主,躲在了她的一处别院中。南风并不担心城门一直封着,自己对于北祁来说,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不可能为了抓自己,长时间地封门,春九娘的皇城司指挥使刚刚上任,根基未深,且因行事手段过于泼辣,已经引起朝中一些人的不满。她的这次封城,名不正言不顺,坚持不了多久的。而且,她很快就会自顾不暇了。
事实也的确朝着南风预料的那样发展,两天后,封锁了两天的城门重新开放,在外面挨家挨户搜自己的人手,也少了很多。
南风没有在城门开放后立即着手准备离开,她清楚春九娘不可能轻易放过自己,打开城门是不得已之举,春九娘肯定暗中加派了人手,自己现在出城,正好落入了她的圈套。
又过了两天,南风收到无忧长公主的消息,事成了。南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春九娘应该没有功夫,也没有心情来找自己麻烦了,自己可以很快动身回南越了。
为了稳妥起见,南风决定晚两天,待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后自己再动身回南越,但可以将解药先托人送回南越,毕竟小六那里等不得。
南风此次来南越,因为初九的缘故,并未与皇城司在北祁的联系,虽然殷明杨将所有人手的调配权给了自己,但不到万不得已,南风不想动用这些人手。不过现在,将解药尽快送回南越,并没有太大危险,而且两瓶解药,分两批人送回,安全性更有保障。
南风重新易了容,找到了南越在北祁的一个据点,将其中的一瓶解药交给了据点的负责人,言明将解药交给大理寺的裴述,裴述自会将解药交给俞真判断真假。
送出了解药,南风安心了不少,只在心中祈祷,希望解药是真的,小六可以马上苏醒过来。
回去的路上,南风在一家羊肉汤店吃了些东西,顺便也听到了一些自己想听的消息,关于皇城司指挥使宁千帆的。
无忧长公主的动作很快。南风给她出了个主意,具体如何执行,其实也是件难事,尤其对象是心计颇深的宁千帆,想要成功,其实并不容易。
但无忧长公主还是把事情做成了。不过短短数日,北祁那个只喜风花雪月、诗词歌赋的北祁皇上,居然喜欢上了皇城司指挥使宁千帆。而且不顾皇后、无忧长公主的反对,坚持要纳宁千帆为贵妃。
慕容九州一向性子温和,从善如流,很少有固执己见的时候,特别是这事还遭受了皇后和无忧长公主的坚决反对,但小皇帝也不知怎么回事,对此事异常坚持,甚至都有些魔怔了,更是不惜拿自己的身体和政事做筹码与无忧长公主和皇后抗争。
无忧长公主一向心疼这个皇弟,原本反对也是因为不喜宁千帆,但自己最疼爱的弟弟都不惜自残了,也只能举手投降了;至于皇后,原本就是依存于皇上的,她所有的权势都是皇上给的,之所以这次反应这么激烈,实在是因为被自己人背后捅了一刀咽不下这口气,在皇上给她父亲升了一级后,皇后也偃旗息鼓了。纳妃这事就这么成了。
南风坐在牛肉汤店中听着百姓们蜚短流长,谈论着皇室隐秘,并没有人在乎流言的真假,只要够惊艳、够刺激、够传奇就行。
南风静静地听着,作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而且当事人又是自己痛恨的女人,事情朝着自己预想的轨道前进着,但南风并不没有觉得痛快,反而感到了一种悲哀。
宁千帆作为三品的皇城司都指挥使,在朝中也算是重臣、权臣,但这次纳她为妃,皇帝在朝堂上闹得鸡飞狗跳,却没有人想过征求她的意见,无论是皇帝、长公主还是皇后,都没有人想过要听听她的意见,没有人问她愿不愿意做这个贵妃,好像她的意见根本不重要,或者她这个人根本无足轻重。
女子在北祁的地位看起来并不低,朝中无忧长公主掌管着朝政,朝中也有不少当权的女官,但其实,男权至上的思维根深蒂固,女子想要改变命运,谈何容易。这不是一个女人,或是一群女人能改变的,或许需要一代,甚至几代人的努力。
南风突然便觉得有些灰心丧气,也就没了听八卦的闲情雅致,喝完碗中最后一口牛肉汤,便回了住处,她甚至对是否应该给无忧长公主出这个主意产生了怀疑,同为女人,深知女人在这个世道行事艰难,又何苦女人为难女人?
南风认真反思着这个问题,最后的结论是,往后行事,需得更谨慎,轻易不要将别人往绝路上逼。
若是春九娘知道是自己和无忧长公主联手将她推入换皇宫内院,只怕对自己更是恨之入骨,必然会对自己实施更疯狂的报复,只希望,她永远都不知道。但是,以她的计谋和心智,早晚会猜到的,毕竟,时间上太巧合了。南风只希望,春九娘晚一点猜透其中的关节,至少在自己离开昌京以后。
南风这两天深居简出,春九娘这两天正在皇城司办交接,尚未入宫,如果她要报复,这是最好,可能也是唯一的时机。南风惜命,不想在这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南风在别院中百无聊赖,无忧长公主却突然来了,只带了几个贴身的仆人,还有孙吉祥。
南风原本并不想让无忧长公主给自己找住处,两人因共同的利益结盟,这种关系太不牢靠,但她当时也确实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过春九娘疯狂的反扑,没有地方比长公主安排的住处更安全了。而且,就算是自己找的住处,无忧长公主一样知道自己住在哪里,倒不如在她眼皮子底下,大家都好安心。
无忧长公主不请自来,而且在这个节骨眼上,南风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第70章
无忧长公主的神色平和,看不出什么异样。
南风却暗暗提高了警惕,面上却是不显,两人坐定后随即站起身,冲无忧长公主深施一礼:“此次北行,多谢长公主援手,现如今,长公主的心事已了,而我,也完成使命,我准备明天出城,正好长公主来了,今日便向长公主辞行,谢长公主成全。”
无忧长公主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答了句:“不急。”
南风知道要糟,不过却也不急,淡淡地答道:“我答应长公主的事已完成,长公主还有其他吩咐?”
长公主拨弄着指甲没有作声,良久才淡淡地:“你出的主意,从现在来看,自然是极好的,将宁千帆从皇城司指挥使的位置上赶了下来,让她到后宫与官小意斗,我坐收渔翁之利。不过——”无忧长公主抬起眼,似是漫不经心:“宁千帆这个人,你我都了解,心机、智谋都是一流的,官小意和她斗,只怕用不了多久就死透了,她又善于揣摩人心,我那皇帝,又是个天真的个性,只怕用不了多久,皇帝的心就被宁千帆收服了,到了那个时候,我只怕失去的就远不止皇城司指挥使这点权利了。”
无忧长公主眼中突然锋芒毕露:“我现在开始怀疑,你当初之所以给我出这个主意,早就不安好心,先让宁千帆和官小意斗,再让宁千帆和我斗,让我们自己内耗起来,南越就可以在一边看笑话了。夏大人,你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南风没有直接回答无忧长公主的问题,而是问:“宁千帆去找过长公主了?”
无忧长公主怔了怔,却没有否认,点了点头:“的确,她昨日来找过我,说了一些你的事,我很有启发,觉得从前有点小瞧你了。”
“长公主,您可不是小瞧了我——”南风摇了摇头:“我不信我说这主意的时候,你没考虑过将来,我相信你甚至比我考虑得更多,更远,毕竟你对北祁皇帝,皇后,比我要了解得多。
你当然知道官小意斗不过宁千帆,也会担心日后宁千帆会通过掌控皇帝来与你争权夺利,你还会考虑,一旦日后宁千帆生了皇子,她会通过这个儿子名正言顺地来分享权力,再以后,若是那个孩子登基,母后和姑母,谁会在权力的中心,想都不用想,不是吗?
我不信长公主没想到这些,但长公主觉得眼前的风险更大,所以还是想办法让宁千帆进了宫,以后,你自然有办法对付她的。但是,昨天宁千帆的来访,突然启发了你,让你有了新的主意,为什么不把我也送进宫呢,让我和宁千帆斗,你的手就是干净的,你和皇帝之间的感情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损失,把肮脏的事交给别人做,不弄脏自己的手,不是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