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深深地凝视着无忧长公主,勾了勾唇,毫不掩饰嘲讽之意:“长公主意志坚定,从不为人所左右,长公主深谋远虑,也不会为眼前利益所蒙蔽,所以,长公主之所以对我说这番话,不过是借宁千帆的口,表达长公主自己的意思,毕竟,长公主应该不愿做个言而无信,恩将仇报之人。”南风冷哼了一声:“传出去不好听,有损长公主的人格。”
无忧长公主哈哈大笑,且一直大笑不止,看得南风也是目瞪口呆,良久,她才止住笑:“已经很久没有人敢骂我了,你是第一个,听着还不错。”
南风觉得这无忧长公主也是个奇葩,居然觉得自己骂得不错,于是冷笑道:“如果长公主喜欢听,我可以继续骂——”
“够了。”无忧长公主伸手止住南风:“我又不是受虐狂,听一遍也就够了。”
“那长公主应该也不会因为我骂人不错,而放过我吧?”南风的语气充满了讥讽。
“那是自然。”无忧长公主似是完全没有听出南风语气中嘲讽的意味,倒是将南风噎得说不出话来。良久她才憋出一句:“你不会是真的要将我送进宫和宁千帆争宠吧?”
“有什么不可以?”无忧长公主摊了摊手:“宁千帆是你的收下败将,只要你想,她不是你的对手。”
“你就不怕我将你们的皇帝带歪了?”南风觉得无忧长公主真是傻大胆,她就不怕自己把小皇帝带沟里去?
“就算你带他去沟里我也放心。” 无忧长公主一副让南风放心大胆干的架势:“你的为人我很放心,就冲你肯为了下属来北祁取解药,我就敢把皇帝交给你。相较那个两个心狠手辣的北祁人,我反而更放心将皇帝你这个南越人。”
南风觉得无忧长公主是疯了,于是不理她,无忧长公主见状突然道:“我答应你,如果同意入宫,在我掌权期间,我一定不侵犯南越,我发誓。”
无忧长公主凑近了南风,用一种充满诱惑的语调说道:“你一人的牺牲,换来南越边境的安宁,你不觉得自己很伟大吗?你将成为南越的民族英雄,很多人穷其一生,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而你,只要走出一步即可——”
无忧长公主见南风还是没有作声,突然站起身来,示意身边的侍女一一展开手中拿着的画卷,然后拖着南风一张一张地看过去,边看边介绍:“我的皇弟,是北祁著名的美男子,性格温和,对女子更是体贴细致。他是北祁最有权势的男人,但之前却只有一个女人,若不是官小意太过愚蠢,可能他这一生便只有官小意一个女人。这么一个俊美、温和、有权有势,还很专一的男人,你进宫并不亏,甚至是赚了,所以要不要试一试呢?”
南风看了看画像,画中的男子,有着龙袍的,有着常服的,也有胡服的,无论是哪一种,都表明无忧长公主所言非虚,慕容九州是个出众的美男子,画像可能会骗人,但慕容九州出众的相貌在北祁人尽皆知,无忧长公主无需造假。
无忧长公主静静地等南风看完画像,眼睛透着光,似乎更有底气了:“我没有骗你吧?怎么样——”
“我不愿意!”南风打断了无忧长公主,很坚决,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无忧长公主也不生气,好脾气地继续劝说:“你这么不留余地的拒绝,不怕北祁和南越再起干戈,生灵涂炭,你便成了南越的罪人了。”
南风干笑了两声,声音不高,却很坚决:“南风本就是一个普通女子,做不了民族英雄,也承担不起两国交战的罪名。长公主也不必给我戴高帽子,你之所以答应有生之年不与南越交战,不是因为我,是因为北祁的利益,是因为北祁战不起,也战不得。更何况——”南风轻蔑地看着无忧长公主:“长公主你的话我还真信不过,说变就变,谁知道以后你还记不记得之前说过的话。”
无忧长公主语塞,这种说话不算话的事情,有一次就失了信誉,也怪不得南风不信,无忧长公主觉得保证的话多说也无益,倒不如威胁来得实在。
于是干脆换了一个角度:“咱们不说民族大义,我也实话告诉你,你要么高高兴兴进宫,要么我就直接将你交给宁千帆,落在她手里,你肯定落不到好,她现在恨不能吃了你。”
“谁让我当初信错了人,给你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呢,现在也是活该,坑了自己,就当我应得的惩罚吧。”南风心底要确实是这么想的,这大概就是报应吧,自己不得不承受做过的错事的反啮。
“我给你两天时间,你要是再执迷不悟,我就将你送给宁千帆,别以为我不会。”见南风油盐不进,无忧长公主留下一句狠话,气得拂袖而去。
送给宁千帆,无忧长公主真的会。
第71章
南风实际上是被软禁了。
无忧长公主给了南风两天时间改变主意,在这两天里,她并未出现,而是让一位老嬷嬷,每隔两个时辰过来询问南风是否改变主意,折腾得南风不厌其扰。
别院新增了护卫,饶是南风有一身逃跑的本领,但无忧长公主将吉祥留下了,言明若南风逃跑了,吉祥便跟着陪葬。
若是从前,南风肯定觉得吉祥作为无忧长公主的心腹,就算自己逃跑了,未必会将吉祥怎样,但现在——南风觉得还是觉得有这种可能。认清楚一个人,还真不能光听她的口碑。
对于吉祥,南风内心有愧,毕竟当初骗了他,也不知无忧长公主是否因此对他进行了惩罚。无忧长公主可能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用吉祥来威胁南风。
南风之所以没有跑,倒不完全是顾忌吉祥,她不是圣母,顾不了所有人的性命,主要还是无忧长公主留了两个侍女,名曰贴身伺候,实则监视,南风在试探过两人之后,就彻底放弃了逃跑的打算。
南风安分了两天,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至于自己的命运,就交给无忧长公主的良心吧。
虽然南风心大,不过心里到底存了心事,睡得并不踏实。到了半夜,南风突然醒了,因为她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她屏住呼吸,借着月光,发现进来的是个高大的男子,蹑手蹑脚地向她睡着的床走来,越走越近,南风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草的味道,是吉祥。
南风缓缓起身,吉祥见她起来,并不吃惊,而是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并示意南风跟自己走。
南风原本就是和衣而睡,轻轻地起身跟着吉祥朝外走,走到门口,便发现守门的两个侍女歪倒在门口人事不省,应该是被吉祥放倒了。
南风跟着吉祥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屋子,又走过花园,最后在花园一侧的一处灌木从边站定。吉祥小心地拨开灌木丛,后面居然有一扇小木门,吉祥打开门锁,又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示意南风从这里出去。
南风朝门外探头看了看,很寂静,她朝前走了两步,又停住了,转过身看向吉祥,依旧按之前的称呼唤他:“大哥,你放我走了,你咋办?长公主不会放过你的。”
“没事”吉祥憨憨地笑:“长公主也就说说,不会真要我命的,最多打我一顿,我皮糙肉厚,打就打呗。”
那可不一定。南风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吉祥的话,如果吉祥没有放自己走,是自己跑掉的,无忧长公主因此迁怒吉祥,那南风走得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但现在吉祥放了自己,因此受到无忧长公主的惩罚,明知会有这样的结果,南风没法走得心安理得。
南风想了想,重又退了回来,关上门,对吉祥展颜一笑:“我不走,不能留你受罚,万一长公主迁怒于你,我于心不安。”
吉祥见南风坚决,他原本放走南风也是凭着一时的义气,心中也是忐忑,见南风执意不走,也没有再劝,只是问:“那你答应长公主进宫?”
南风摇头:“不答应,没有人能强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就算她是长公主也不行。”
“那长公主不会善罢甘休的,说不定她会将你交给宁指挥使的。”吉祥有些着急。
“你也说是说不定,说不定长公主放了我呢?赌一把。”南风伸了个懒腰,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好困,我要睡觉了——”
吉祥看着越走越远的南风,觉得这个女人就像是个迷,充满了不确定性,没有人知道她要做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就像这次,她明明跨出一步就可以远走高飞,却又退了回来,接受不确定的未来,难道只为了自己的性命?而自己,明明和她只是萍水相逢。
回屋后的南风,盖上被子,安安心心地睡觉,一觉到天明,吉祥想不明白的问题,南风倒是可以给他一个答案,因为外面实在太安静了,很明显是个坑,既然是坑,没理由朝里面跳,倒不如退回来,至少可以赌一下。
第二天,南风早早地起了床,收拾完自己,吃得饱饱的,今天是无忧长公主给自己的最后期限,以后不知道怎么样呢,有的吃就多吃点。
无忧长公主没让南风等多久就来了,见了南风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改变主意没有?”
南风笑嘻嘻地:“没有,也不会改。”
无忧长公主看着南风嬉皮笑脸的样子就恼了,瞪着南风:“你真以为我舍不得你,不会将你交给宁千帆,是不是?”
“怎么会?长公主言出必行,我怕得要命。”南风耸了耸肩:“但有些事,我不会做,也不能做。”
真是个伶牙俐齿,却又冥顽不灵的臭丫头,真想将她交给宁千帆,看她还能不能这样装疯卖傻?难道她是料定了自己不会将她交给宁千帆?
无忧长公主心中百转千回,真想不管不顾将这个臭丫头交给宁千帆,但到底最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朝门外喊了一声:“镇北王,将你的人带走,越快越好,再不走,我就要被她气死了。”
随着无忧长公主没好气的一声怒吼,一个人施施然走了进来,南风一见那人的模样,又惊又喜,居然是俞长青。
南风一时也不知道俞长青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于是识相地没有作声,俞长青似乎与无忧长公主很熟,说话很随意,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南风乃我旧识,我倾慕于她,此番多谢长公主成全,今日言非便先带她离开,日后必有回报。”
无忧长公主有些不耐:“你我之间也无需这般客套,你开了口,我自当成全,只是——”无忧长公主瞥了南风一眼,皱了皱眉:“这姑娘很是让人头疼,你以后恐怕要吃些苦头。”
俞长青哈哈大笑:“我乐在其中,就怕她不肯给我机会。”
两人当着南风的面,毫不客气地谈论着她的事,南风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看着两人寒暄,直到俞少青和长公主告辞,她这才冲无忧长公主行礼:“南风就此别过,谢长公主这几日的款待,后会有期。”
“还是无期的好。”无忧长公主此时似是完全放下了,还开起了玩笑:“咱们是相看两相厌,还是不见的好。”
无忧长公主着公主府总管亲自送两人出城,又派了一队护卫送两人出北祁,此去,宁千帆便是鞭长莫及,南风终于安全了。
“你怎么会来北祁?又怎知我在长公主府中?”南风有一肚子的疑问,待得快到南越边境,长公主的人马回去,只剩下她和俞长青两人后,她便迫不及待地问俞长青。
“我接到了谢樾的飞鸽传书,第一次是说你来了北祁,九死一生,因西关和北祁的关系较好,托我照应一二,后来又来了一封,说小六醒了,说给小六下毒的不是春九娘而是初九,你现在很危险,让我无论如何想办法找到你,带你回南越。我之前已经派人找你,接到第二封飞鸽传书后,便立即来了昌京,知道你和长公主做了交易,后来又被长公主软禁,所以干脆去找长公主要人,她便给了我这个面子。”
“你是谁?无忧长公主为什么会给你这个面子?”南风看着俞少青,无忧长公主唤他镇北王,西关只有一个镇北王,西关皇帝顾临轩的长子,镇北王顾言非。南风只是等俞少青一个确认。
“你应该猜到我是谁了吧?”顾言非点了点头:“我就是西关镇北王顾言非。”
当时就觉得顾言非气势惊人,就算沦为阶下囚,气势不减,看着就不像普通人,没想到居然是西关的镇北王。
南风没有问堂堂镇北王如何去了南华长公主府做了侍卫。当年南华长公主向西关借兵,与现在的西关皇帝,当时还是皇子的顾临轩,并肩作战,据说是有一段情的。顾言非出生的日子,正好是南华长公主与顾临轩一起后不到一年,时间是对得上的,加上俞少青这个化名,少青,少情,是在责怪南华长公主这个母亲少情吗?
南风没有问,却不想顾言非突然道:“南华长公主是我的母亲,我听说过太多她的事情,但从没见过她,所以——”顾言非的表情很轻松,似是已经完全放下:“见过她以后,觉得她很了不起,又很可怜,从来没有一天是为自己活的。还不如我父皇,顶天立地,敢作敢当。”
南风没有作声,顾言非想要的不过是短暂的发泄,并不想与人讨论这一段是是非非。
果然,顾言非很快跳过这个话题,心情明显轻快起来:“不过,能够遇见你,一切都是值得的。”
顾言非含情脉脉地看着南风,南风有些受不住,干咳了两声,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好,顾言非深深地凝视着她:“我知道你在南越有很重要的事情,如果有需要我帮忙,你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全力帮你。如果有一天,你心事已了,要选择更自在的人生时,请记得我在西关等你。”
南风愕然,顾言非,他知道自己心愿未了,是真的知道,还是碰巧?对自己,他了解了多少?
南风没打定主意是问个明白还是装糊涂,顾言非却指着远处飞奔而来的一人一马,惊喜地说道:“是谢樾,谢樾来接咱们了。”
想到谢樾那一根筋的犟脾气,南风觉得头好疼。
第72章
谢樾的脸果然很臭,并且看也不看南风一眼。
不过谢樾对俞少青很热络,明明当初从青县回来的时候,因为南风更信任俞少青(当然这是谢樾自己的理解),谢樾对俞少青分明还有些不忿。没想到这次见面,两人言行举止十分亲昵,这期间发生了什么,让两人的关系这是突飞猛进?
两人握手、拥抱,亲昵地交谈,生生地将南风甩在了一边。南风自觉理亏,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两人兄弟情深。
直到最后,俞少青要离开,南风才总算找着了机会,冲俞少青拱手:“谢俞兄此次出手相助,南风铭记在心,日后必会——”
“我不要你的报答。”俞少青打断了南风:“我只要你记得——”俞少青翻身上马,冲两人抱了抱拳,随后打马飞奔而去,只留下一句:“我在西关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