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恨恨地瞪了南风一样,一甩袖走了,裴述的一位婶婶连忙跟上去服侍,另一位婶婶陪着笑脸跟南风说了几句好话,这才匆匆走了。
南风有些恼火,好好的一顿饭,就这么被搅和了,搞得自己也没有什么胃口了。若不是看在裴述的面子上,还真是要给老太太一点颜色瞧瞧了,毕竟,论吵架,南风还从来没有输过。
好不容易打发了裴府老太君,第二天,苏行邑约南风下了衙去天然居吃烤全羊。
说实话,南风有些怕见苏行邑,自己去北祁的事情,自然瞒不过他,见了面估计要被他骂个半死。所以前几次苏行邑找来,她都找借口溜了,不过这次,溜的途中被苏行邑堵在了路口,不得已,只得跟着来了天然居。
南风在北祁待了十来天,每日三餐都以牛羊肉为主,现在已经到了对听到牛羊肉就要反胃的地步,所以对天然居的烤全羊实在没甚兴趣,若在从前,肯定提议去其他地方了,不过现在,她居然不敢。
跟着苏行邑来到天然居,坐定后便殷勤地端茶送水,并不时地观察苏行邑的脸色。
苏行邑的脸色不难看,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容,南风给他倒的茶,他也不排斥,端起来缓缓地喝着,不过南风却是越看越心惊。
南风是了解苏行邑的,他发顿脾气,把你骂一顿,这事就算过去了,他越是好脾气,越是隐忍,那等待着的必是狂风暴雨,南风之前因为不了解他的脾性,很吃了几次苦头。
南风早就学乖了,立刻承认错误:“苏大人,我错了,——”
南风知道接下来苏行邑肯定会不咸不淡地问:“哦?错哪了”,所以不待他问,便直接回答道:“我不该不告诉你一声就去北祁,让你担心,我错了。”
“哦。”苏行邑淡淡地:“你的意思是去北祁没错,错在没有告诉我。”
“北祁是一定要去的。”南风并不一味认错,就算自己认错,苏行邑也知道自己不是真心的,倒不如实话实说:“但我应该提前告诉你的,但一来时间紧急,二来当时初九敌我不明,我不能告诉你全部,倒不如不说的好,免得你替我担心。”
“你不说我就不担心了吗?”苏行邑眸中渐渐涌起怒气:“你难道不知道北祁和南越虽然近几年没有战事,民间也多有往来,但到底是敌对国家,你一三品官员,出现在北祁国都,若是被认定为细作,你就死定了。”
“我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吗?连头发丝都没掉一根。”南风晃了晃脑袋,示意自己毫发无损。
“那是你运气好。”苏行邑忽然发现自己不想和夏南风置气了,那只会让自己更生气,他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不会每次都运气这么好,所以,拜托你,做之前多想想自己,命只有一条,丢了就没了,你舍得吗?”
“我知道了,我保证,下次一定认真考虑,绝对不再冒险了。”南风伸出手指做发誓状。
苏行邑对南风的保证不报什么希望,低低地叹了口气:“只希望你记得今天说过的话,不要凭着一时的孤勇冲动行事,三思而后行。”
“我知道啦。”南风知道苏行邑的脾气算是过去了,所以回答得特别响亮。
两人边吃边聊,很快,话题就转到了南风和裴述定亲的传言上,苏行邑问:“怎么回事,听说你和裴述定亲了?”
之前还是要定亲,没两天就变成已经定亲了,再后面是不是要生孩子了。南风苦着脸:“我倒是想,裴述不干。”
“这传言不是你散播的吧?”苏行邑突然问。
“你什么意思?”南风惊得几乎跳起来:“我干嘛要散播这样的流言?对我有什么好处?”
“不是就不是,这么激动干什么?”苏行邑斜睨了南风一眼:“你这么激动,我倒是疑心是你的干的了?目的么,自然是舆论造势,为你下一步嫁给裴述做准备。”
“你也太小瞧裴述了。”南风没好气:“他若能被舆论左右,早就娶了沈宝珠了。再说了,我哪里就沦落到要倒贴男人了,不至于,不至于。”
苏行邑仔细审视着南风,一时也猜不透她的话是真是假,最后决定不猜了,还不如直截了当告诉她自己的想法:“你如果想嫁裴述,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裴家老太君死都不会同意你嫁进裴家的。”
“她死都不同意,我也能嫁进去,她的意见不重要。”南风轻描淡写,裴家那个被宠坏了的老太太,战斗力根本不值一提。
“裴述并非良人,你应该也听说了他和沈明珠的事情,什么样的男人最嫁不得,就是裴述这种心里有其他女人的男人,更何况,沈明珠死了,他在裴述心中就永远是晴朗的明月,你永远赢不了她。”苏行邑知道自己的话有些残忍,但只有残忍,才会让夏南风清醒过来吧。
南风没有作声,她自己也不明白对于裴述到底是怎样的情感,一时和苏行邑也讲不明白。她的沉默激怒了苏行邑,让他有些激动:“如果你想嫁人,可以嫁给我,我父亲对我们的亲事乐见其成,他甚至让我尽快行动,免得夜场梦多——”话开了头,后面的话就好说了,苏行邑凝视着南风,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认真:“南风,我是认真的。”
南风不是傻瓜,她甚至是敏感的,在苏行邑说的那些是是而非的玩笑中,南风不是没有察觉他的微妙的情感,但她却没有回应。她对苏行邑的情感,无关男女,无关风月,这也是她没有回应的原因。
南风避开了苏行邑灼热的视线,她不想拒绝得太难勘,因为她和苏行邑的关系虽然不是男女之情,却是生死之交,情谊深邃,她不想伤害他。
南风斟酌了良久,才缓缓说道:“我想嫁一个人,是因为,我想和他在一起。”
南风说得简单,但聪明如苏行邑,立刻明白了,眼中露出受伤之色,但很快掩饰住了,勉强笑了笑:“明白了。”
苏行邑还想说些什么,但终于什么也没说。
第76章
南风怔怔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许芳菲,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到这一步的。
前两天,许芳菲便到大理寺找南风闹,将她沦落至此的责任都推到了南风身上,南风见了她一次,见她已近癫狂,也不愿跟她多计较,着护卫将她赶了出去。许芳菲后来又来闹过几次,南风都没见,就算许芳菲在大理寺门口撒泼胡闹,南风也置若罔闻。
南风觉得自己并不欠许芳菲,她会走到这一步,根本是咎由自取。就算自己指点了一下当时有些迷惘的万安侯世子,但出手的万宁,而被万宁一击即中,许芳菲自己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更何况,万宁之所以对她出手,起因是还因为许芳菲害死了梅清晴。
南风理解许芳菲为什么会迁怒于自己,虽然罪魁祸首是万安侯世子万宁,但她应该还爱着这个男人,否则也不会被他害得这么惨,她舍不得伤害这个她爱着的男人,于是决定找自己的麻烦,毕竟当初是自己亲手打碎了她的梦,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万宁爱的是她,根本不知道梅清晴的存在。
虽然理解许芳菲的做法,但南风还是觉得有些奇怪,许芳菲现在是平民老百姓,敢到大理寺找一个三品官员的麻烦,这不是找死吗?是受了什么人挑唆,还是许芳菲是豁出去了?南风的结论是倾向前者,但会是谁呢,挑唆的目的是什么呢?
因为这点小疑惑,南风在许芳菲恢复平静后说想和自己聊聊做个了断的时候,南风同意了。
两人约在了京城最热闹的酒楼如意坊,南风先到,许芳菲很快也到了。却不想,原本约南风做个了断时,平静温和的许芳菲,发了疯似的对着南风破口大骂,声音又坚又利,都能穿透如意坊的屋顶。
南风不愿与许芳菲纠缠,来这里,是自己的仁慈,现在证明自己错了,还有什么必要留下来呢?但许芳菲拉住南风不让她走,挣扎间,也不知什么时候,许芳菲手上突然多了一把匕首,南风原以为这匕首是用来刺自己的,却不想,许芳菲突然拉住南风的手,握住匕首,生生地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南风真的被吓到了,竟然忘记了挣扎,眼睁睁地看着匕首刺入许芳菲的身体中,整个人完全蒙了。而这时,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门口出现了好几个人,他们看到的情形是南风不顾许芳菲的挣扎,将匕首插进了许芳菲的身体里。
南风被关进了刑部,毕竟是大理寺的官员,为了避嫌由刑部负责该案。
南风向主审的苏行邑详细介绍了案发的经过,特别强调是许芳菲握住自己的手将匕首插入自己的心脏的。许芳菲是自杀,拉了自己做垫背的。
想要说服苏行邑容易,但要说服其他人很难,尤其是有一群的目击者,其中有一位还是鲁国公夫人,以正直和犀利著称,她一口咬定,许芳菲就是南风杀的,她亲眼目睹,愿做证人。
鲁国公夫人是一品命妇,因为人正直,乐善好施,在百姓中很有人气,德荣帝也很尊敬她。她的话,不要说是刑部,就算是皇上,也要给几分面子的。
而且,随着鲁国公夫人的出面,京中开始有了心的流言,说因南风是大理寺官员,所以刑部有意放水,准备判南风误杀。
这两年,因为陆续有官员杀人后逃脱刑罚,已积了不少民怨,南风的事情,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居然激起了民怒,陆续有官员、百姓上书,要求严惩南风,弄得德荣帝也很为难。
德荣帝当然是想要保南风的,南越几十年才出这么一个断案审案的人才,而且有胆识,有魄力,正是德荣帝需要的。但现在这事确实棘手,众目睽睽之下当众杀人,而且还是被鲁国公夫人瞧见,就算德荣帝有心轻判,也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现在压力最大的是苏行邑,一方面民意要求按律法判刑,另一方面德荣帝又希望能在不得罪民意的前提下,保住南风。短短几日,他的整个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消瘦了下来,看得南风也有些心疼。
“南风,你认罪吧,误杀,我有信心说服鲁国公夫人——”明知道会被南风鄙视,但苏行邑还是决定劝南风认罪,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南风的命,其他的,可以慢慢筹谋。
“你不相信我?”南风静静地看着苏行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声音中不自觉的冷意。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苏行邑连忙解释:“事有轻重缓急,先要保住命,才能谈其他的。”
“我不要,如果要我承认杀人才能保命,这样的命,要它干什么?”南风一口拒绝。
“就算你不承认,一样可以判你杀了人有罪,但你的态度,是我和鲁国公夫人谈判的筹码,你到底明不明白现在的状况有多糟,你会死的,我不想眼睁睁看你因为固执送死。”苏行邑急得几乎是用吼的。
但南风还是不肯妥协:“我不会认罪的,我说的是事实,许芳菲是自杀,我没有杀她。”
“南风,真相没有那么重要,也没有人在乎——”苏行邑的语气近乎哀求:“你醒醒吧,人没了,理想、信念、尊言,什么都没了。”
南风突然笑了:“苏大人,你曾问过我,为什么是裴述,不是你,这就是原因,裴述、甚至谢樾,他们都从来没让我认罪,这就是你们的区别,也是我不选择你的原因。”
苏行邑死死地盯着南风,这话太伤人了,但南风并不退让,直视着苏行邑,反倒是苏行邑率先移开了视线,含恨而去。
苏行邑走后没多久,谢樾来了,见南风气定神闲的样子,有些着急:“你怎么还这么淡定?外面要求判你死刑的万人签名已经都到皇上那里了,皇上暂时压着,但我看民意汹涌,快压不住了——”
谢樾觉得自己很奇怪,原本过来的时候火急火燎的,但见到南风的刹那,心突然安定下来了,眼前这个女人,总是有一种奇怪的力量,让人安静下来的力量。
“你想不想救我?”南方突然问。
“那当然,我和裴大人、长厚、小六,我们都是宁愿拼了自己的性命,都要救你出去,你放心,一旦你被判有罪,我就来劫狱,一定把你救出去。”谢樾将胸脯拍得乓乓作响。
南风很是感动,想了想,说道:“暂时还到不了劫狱这一步,我有个法子能救我自己,不过有件事,需要你去做,但是有点危险,你愿意吗?”
“那还用说。”谢樾的眼睛一亮,咧着嘴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坐以待毙,你说,要我干什么?”
南风凑近了谢樾的耳朵:“帮我把沈宝珠劫持个几天,不要伤害她,但也不要让人找到她。”
劫持沈宝珠,有难度,但对于谢樾来说,应该是可以做到的,这件事真正的风险并不在于劫持本身,而是在于这件事一旦被靖国公夫人发现,谢樾就不得不承受靖国公夫人的报复,这是极其危险的。
谢樾怔怔地看着南风:“你的事,是沈宝珠干的?”
“不是她,她没这智商和能力。”南风还真是瞧不上沈宝珠。
“那为什么劫持沈宝珠?”谢樾有些不明白:“劫持后还要做些什么?”
“替我把这封信送给靖国公夫人。”南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了谢樾。
谢樾的表情从疑惑到渐渐反应了过来,却还是有点不敢置信:“你觉得是靖国公夫人策划了这一切?”
“是不是,你送了信后看她的反应就知道了。”南风的表情很笃定。
南风的判断谢樾还是相信的,仔细想了想,确实还真的只有靖国公夫人这样的身份,才能组织策划得如此成功,她本就与鲁国公夫人亲近,对皇上的脾性也算得上了如指掌。只是,与她人淡如菊的个性,多少有些违和。
谢樾想起靖国公夫人那张温和亲切的脸,此时便觉得有些恶心。他是相信南风的,南风说此时与靖国公夫人有关,那就定与她相干了。
“为了沈宝珠和裴大人的婚事?”谢樾立刻想到了靖国公夫人行事的动机。
“应该是。”南风笑:“你送信的同时,将沈宝珠的头发削掉一半送给靖国公夫人,也让她着急着急。”
靖国公夫人要的是南风的命,只要沈宝珠的头发,南风也算得上是仁慈了,依着谢樾的性子,至少也要削掉半根手指。
他可是嫉恶如仇,睚眦必报,想当初,沈宝珠也是差点要了南风的命呢。
第77章
南风相信谢樾的能力。
他的武功高强,身后又是南越首富的谢家,资源、人脉都是顶尖的。从前的他,想法简单,做事冲动,确实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经过这大半年的□□,进步很快,算得上有勇有谋了。
若在从前,南风只怕还要指导她如何做,但现在,南风很干脆地放了手,让谢樾自己去谋划,去执行,去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