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汝宁抬头的时候,贺伊熙正在不远处看着她。
此时实现交错,贺伊熙有些难忍,直接双掌覆面,像是在哭。
汝宁也难受,看到自己母亲这样,一下子的恨也化散了些。
她看了看太皇太后,这个满头银丝的外祖母瞧着她的眼圈红红的。
拍了拍她的手。
语态凝重:“送送自己的娘亲去罢……”
汝宁掩面,哭腔严重,嗓音里发出了模糊的:“是的,外祖母。”
然后身形若柳,随风轻摇一般,合着悲凉,一步步走去。
汝宁待走至贺伊熙身边,两旁押送的侍卫后退一些,留给二位话别。
汝宁走近,轻轻揽住自己的娘亲。
先是娇弱的哭了一阵,二人抱头痛哭,远处的太皇太后看的实在伤心,便走了,只留下了一位老嬷嬷候着汝宁郡主。
余光见太后走了。
汝宁才轻搡着推开,帕子擦试着眼角。
语态依旧带着哭腔,却还夹杂了一些贺伊熙没想到的恨与怨。
“你为什么回来?”
这般直直的质问。
贺伊熙没反应过来,看着自己的女儿,突然多了疏远……她伸手去揽汝宁的胳膊。
汝宁在后面老嬷嬷看不到的动作下,推开了自己娘亲的手。
只是红着眼睛瞪着对面的人。
贺伊熙自然是没想到汝宁怎么变成这样。
“我只是回来看看你。”
汝宁听罢,直接笑起,觉得荒唐之极,却合了自己的想法。
然后汝宁也不知是幽怨还是在笑,只是眼睛瞪的有点大,娇弱似风的模样。
“你可知道你这一回来,害了多少人吗?”
这句话根本不像是她这样的柔弱女子能说出的样子。
大长公主千没想万没想自己的女儿居然能跟自己这般说话。
像是不认识她一般。
自己的女儿一直是这样娇娇弱弱的姑娘,怎么今日说出来的话有些凌厉起来。
“我只是……”
然后不等贺伊熙话说完,汝宁突然瞪着她。
嗓子里低吼,没有之前的娇婉贤淑的样子。
“我一直恨你,你知道吗?你杀了我父王,让我从一国公主成为一国郡主,然后又不知死活的造反,让我从一国郡主沦为只有头衔的摆设……
你如今回来,让唯一还念及我是她姐姐独子想呵护的身份变成对我的厌恶。你一次又一次的出现,让我的身份一次又一次的降低!
我从最高贵的身份,变成了如今要仰人鼻息的活法,你给我的,真是好伟大的母爱……”
今夏是一个小国,却位子在要塞,易守难攻的三国要塞。
但凡发动战争,此处必定要运输粮草重要地段,今夏便在这样的地理位置上。
所以,虽然国家不大,但他也是人人想求取的今夏公主。
自从在她十一岁哪一年,父王去世后,今夏归于南息后,她从今夏公主,变成了南息郡主。
日子过得也勉强不错。
由于前一阵子她的母亲谋反,她的郡主身份遭到了晃动……她已经是十分不悦。
现在,她看着自己的亲娘,已是说不出别的话来……
而贺伊熙看着汝宁,抿着嘴……只是眼神突然苍老了许多。
她捏着汝宁的手,汝宁反抗,却不敢动静太大,背后还有一位太后的老嬷嬷看着这一切。
贺伊熙强行汝宁的手按在自己的手心里。
“是娘对不住你。你如果哪一日被责罚了或者他们逼你嫁给不喜欢的人,你便捧着娘放在玉匣子的嫁衣,去求太后,这是一道免死金牌。”
然后,说罢,贺伊熙掉头上路了。
汝宁在大惊中,恍恍退了两步,自己发怔。
刚才,她说了些什么?
然后反应过来想喊‘娘亲’的时候,人早已经消失……
汝宁这才真正的坐在地上,掩着帕子大哭起来……
第46章 变化
直到夕阳西下,落幕寒凉,汝宁也没有起身,只是有些孤寂落寞的坐在此处。
太后遣人叫她回去,她也是不理,一个人一直坐着,最后实在凉气大,给她披斗篷时,她才起身离开。
默默不语,脸色惨白。
南息的大长公主,就最终落了个这样的结局,实在不是聪明人……
这一篇大长公主是翻过去了。
太子确实硬生生跪了一整夜,不敢起身,不敢披衣裳。
委屈至极。
这次的盖棺定论太快了,没有一个人给他这位国之储君一个辩解的机会。
为什么会这样呢?
自然看看老五说了些什么……皇室串通,确实大罪,却也不至于一个辩解的机会也不给啊。
背后,贺淳君做了什么?
施幼南站在不远处看着,抬着头,眼里平淡……
心里想了许多,直至眼里的杀气腾腾翻滚。
在夜幕里,他突然像提起刀的罗刹一样,此时想站在贺秉修的身前,替他斩尽千军万马。
施幼南独站了一会儿,回到太子的营帐,掀衣跪下,用这样的方式陪同贺秉修。
太子跪,他如何能安眠?
此一夜,还不错跪的越发头脑清醒。
他的父皇不喜他,惧怕蒋家,非他之错。他是怀璧其罪。
他这个太子之位,倒是有些合了施幼南所说,是了蒋家而立。
贺秉修绷着嘴角。
恍然的笑起,无论为何而立!他是太子,就是太子。
想让他下去……
他突然无声的笑起,整个人神情异常的可怖。
双手青筋暴气,捏着膝头。
登顶之位,遇佛杀佛。
这一刻,才有了正经的太子之心。
比之以往,这一次的污蔑,这一次不可辩的冤屈堵在心口,变成了一把横档在他胸前的利刃。
这次才看清楚。
他贺秉修想要的父皇的瞩目怕是难,即是如此。
他何必日日在父皇面前献殷勤?寻到父皇的赞赏?
想着他这个亲儿子,对比东唐的辰王,对自己还没对他国质子亲厚,简直可笑。
他一直如此可笑的活着,身后泼天的助力从未用过一分。
虽卖官鬻爵,收受贿赂,也不是为了乱政,只是积攒些钱财,每每大宴他给父皇的礼,总是四海搜罗,异常贵重。
正经弄权的,都在施幼南手上。
他就是想做个“孝子”。
此时贺秉修真是想给自己一个耳光,皇室之中,“孝子”惯古博今当真是无一位好下场。
他在痴想什么。
就因为父皇打小不与他亲厚,就因为崇拜父皇战勇杀敌,便一直想被他注视看在眼里。
可笑,可笑,太可笑。
贺秉修就这样,时而怨恨幽怨,时而愤懑不平的跪了一夜。
天光刚刚乍白,贺秉修受凉,高热晕厥,一时间,大营有些慌乱。
今天天亮,陆地上的春日猎已然结束,集体要拔营坐船,开始十日海上的春日猎。
一边忙着太子,一边忙着拔营。
因太子犯错,便走在队伍的末端,蒋温一直贴身照顾着太子表哥。
施幼南位列候府世子,暗地里走的亲近,明面儿上还是不能那么直接。
当贺秉修再醒,已是次日夜幕,睁看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施幼南正规在自己身前。
笔直有礼。
见贺秉修有了动静,直接是附身跪拜。
自请罪罚。
“臣当日不善,被人引出殿下身边,下属也未曾发现此事,是臣失职……”
贺秉修此时喝了药,休息了,虽然精神不算大好,但也是可以的。
他起身,抬抬手,所有人退了出去。
四处一瞧,届时木制,身下的床偶是一晃。
这是在船上了。
贺秉修突然蹙了点眉间,仿若没有看到施幼南在请罪一般,只是闲谈问道。
“我们在船上了?”
施幼南起身,凝视了一番贺秉修。
他,不一样了――
施幼南一边细细看着贺秉修,一边回:“是,已然出海。”
贺秉修披了一件儿衣裳。
“还是以前的夹岸海峡?”
那里一般大鱼多,每年都举行看谁捕的大,捕的奇,首胜者皆有赏赐。
南息领海,第一国内没有哪一家世族不出海的,春日猎十日岸上,十日海里就旧例。
施幼南看着贺秉修的一举一动。
“今年往前多走了些。”
意思就是海更深了些,视野不再被两峡所夹,有碍视野了。
贺秉修想了想,怕是为了给辰王看看……
不住得哼了一声。
声音浅,但是施幼南捕捉到了。
这是带着不屑。
今日太子着实不太一样了,此事让他开窍了不成?
贺秉修松松垮垮地系好了外袍,下地,没有穿鞋。
施幼南连忙惊呼:“殿下不可,身子尚弱……”
贺秉修却散漫着步子,走到他身边,一把伸至施幼南腋下,一把将人从地板捞起。
施幼南被力道提着起身,却没办法站稳。
踉跄一下都跌在地上。
似腿部无力。
贺秉修再次伸手搀扶着,将他放到一旁的椅子上。
反给他斟上一杯热茶,塞在施幼南手上。
“幼南跪了多久?”
施幼南从碗盖后面露这眼睛瞧着贺秉修,漠然不语。
心下了然。
贺秉修是真的变了。
眼中的神情变得比以往更沉稳些。
变得,有些凝重,从醒至现在,保持这个眼神没变过。
是另一番清醒的模样。
施幼南笑了笑,果真等到了这一日。
来的倒是突兀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