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语境平稳:“我只是想看看那鱼到底有多大,有多凶……”
蒋木脸板起来。
呦呦催促着蒋木继续说祭海什么怎么个祭法。
原来才知道,这个死法没有祭小神那么残忍直接,这个活脱是精神折磨。
将人吊在水里,直露个头,偶尔翻个浪就喝一口,跟着船走。
一直飘着,泡着,什么时候死也不知道。
每日水喂,饭也喂。
有鱼咬就咬,有东西缠就缠,无人管顾的泡在海里头。
死的极慢。
直到人死了,海水依旧继续冲刷着尸体,直至白骨,然后把白骨碾成粉末,洒在海里。
与万物共存。
这个世上,再也找不到这个人了……
呦呦颇为赞赏。
还道:“这个死法倒是妙。”
蒋木摇摇头,纠正一下。
“不是死,是祭!”
呦呦抱着被子往里头一番,仰躺着。
“一样,一样。”
然后感慨万千的说:“蒋木,我曾经也是这样写的,如过那一日我死了,我就想骨灰撒了,权当我没来过这世间。”
本就无人识得她。无人会记得她。
此时不知道为什么,自怨自艾起来。
蒋木觉得呦呦心里总还是悲观的,只是活的积极,心里却总是颓丧居多。
“呸的就你混说。”
说着起身就走,不想再理她。
因为他只是突然想到,呦呦在东唐住的小院里,有一方黄土。
那是他。
那是他――
她自己死了了散如烟,他“死了”却一直住在一起。
这样的情谊,蒋木自当也是没见过的。
虽然只有一个月的相识,当年的那一个月……
他最狼狈,最凄惨,却都比现在离呦呦近许多。
步子总是缓下来,不忍离她多远一步。
没法子,此间大事未成,远些倒也是好的。
想到此处,他不禁走的快些。
结果呦呦大声问道。
“王御医何时行刑啊,我想去看看鱼。”
蒋木听见她喊话,步子略有一顿,却听见是这个,三五步就直接走出了房门。
关门时动作还有些大,“嘭”的一响。
呦呦“切”了一声。
这是真没见过大鱼嘛。
这个东西吓得隔壁向笙都出来了。
在门口看着蒋木远去的背影,眉头都快拧到头顶上去了。
呦呦看着向笙,语句涩嘴。
“你去打听一下,王御医何时行刑,早早告诉我,我要去看大鱼。”
向笙一脸懵然。
脚下乖乖的动起来,出去打听。
呦呦这身子还没翻动,向笙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背后。
“现在。”
吓得呦呦一个机灵。
一口气把自己哽的呛咳起来。
听着是现在,睡意大减,翻身就下了床。
一把拉住向笙,“走走走,在哪里,带我去……”
呦呦碰到向笙时,向笙本能的闪躲,却被心里对呦呦的另一种本能给按耐住。
呦呦这一把拉的极为顺手。
鞋子都没穿,跳下地就开始跑。
向笙不动。
跟块石头扎在地上一样,坚如磐石。
“穿鞋。”
呦呦眉头一皱,向笙就是这,怪烦人的。
她鼻息浓重,喘喘出声,躲了两下脚,踩着鞋子,然后没有好气的说。
“可以走了吧?”
向笙整个人身形软了下来。
“主子请――”
规规矩矩的带起路来。
呦呦跟着,看着那个背影,深思许多。
向笙如果不是李邵仪命令第一,其实其它的话,他倒是只听她一人的。
水含都使唤不动他端一杯水。
说可惜也怪可惜的。这么好用的一把刀,居然是双刃的,成了剑……
他们到甲板上行刑的位置时,观看的人并不多。
毕竟还是血腥了些。
皇亲国戚里,女子占数一半,她们哪里敢来瞧上几眼,怕是一眼都要昏厥过去。
过去的时候,王御医正浑身浸湿鲜血,合着月白的官服,看上去成了紫红色。
嘴里塞着软塞,外头还被绑了帕子,怕吐出软塞叫的吓人。
王御医在绳索上扭动着身子,像是要大叫,叫不出,憋的一脸通红。
双眼充血,目眦欲裂,面相狰狞可怖。
呦呦看着,轻轻一笑。
施幼南突然从呦呦侧边出来,与她并立,向笙举着剑,隔开距离。
施幼南说:“辰王特意来问是谁要杀你?”
呦呦看着王御医被吊着开始往下放,整个人悬挂在空中,摆动着身子。
身上的鲜血滴入海水里。
立马化散开来。
行这个刑,船停下来了,所以他身下的血迹不会流动而走。
泅成一团血水……
呦呦侧着头,看着施幼南,一身孱弱,还挂了件大斗篷在身上,遮掩的密不透风。
呦呦笑曰:“杀我的不是你?”
这笑得有些瘆人。
施幼南却直视过来,目光淡然。
唇边勾着笑。
“臣也是很想知道,到底是谁要杀你。
你我因蒋木有隔阂,现在蒋木在五殿下身边,你护不住,你我便没有隔阂,臣怎有如此泼天恶胆敢对辰王下手?”
耳边充斥着王御医的呜咽之声,海风突然吹了一阵,呦呦额前发丝打着眼睛。
她看过去,施幼南正瞧着她,眼神如渊,深不可测,嘴边挂着浅笑,形如在看着好戏。
对这次刺杀喜闻乐见。
呦呦突然敛了些戾气,混不在意的样子出来。
“王御医不是你的人?”
施幼南诚实,看着王御医满身鲜血淋漓的浮在空中,深海之上的水面被染了一片混浊的血色。
张嘴回道。
“之前是,今日半是不是。”
然后目光远眺,仿佛在看些什么东西。
呦呦见他有些打哑迷。
“今日半是不是,是什么意思?”
呦呦才问到,只见施幼南看着远方,突然清淡一笑,唇边卷着血,合着危险,浅浅笑开来。
这个笑,呦呦觉得内某麻凉一片,僵直有些难动,只觉得施幼南此时让她觉得惊悚的很。
他笑说:“来了――”
呦呦心头疑问浮上眉间,什么来了?
然后顺着施幼南的目光看过去,什么也没看见……施幼南好心的指点。
抬着广袖的手臂,指去。
“殿下,那里……”
语气一如既往,病弱有气无力的清淡,只是嗜血的兴奋有些到了顶头,透着不少的愉悦。
呦呦第一次见到这样愉悦的施幼南。
她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
只见五六个……鱼鳍??在海面划开水纹朝着这里游过来,速度有些急。
她没有见过露出水面这么大的鱼鳍,但是海深万里,水里能这样的只能是某一种大型的鱼类了。
这就是蒋木说的‘小神’?
她又瞟了一眼施幼南,他依旧笑得吓人。
看着王御医的眼神带着愉悦非常,开心的紧。
海风大,吹得施幼南咳嗽起来,掩着半张脸,咳的身子颤抖的不行,就像随时都要垮下去。
一只手为了支撑身子,扶住了船围栏。
呦呦眼神深沉起来。
右手的匕首悄悄滑落在掌心。
陪同的向笙侧目看了看呦呦。
她与施幼南不过三寸之地,两步就过去了。
看着他的颈项,呦呦觉得自己一击必杀。
掌心的匕首刚露出来,寒光一闪。
身边的向笙突然拽了她一把,往怀里一揽,护住她。
一柄随身剑抽出凌空挽了两个剑花,只听见耳边刺耳的“噌噌”两声的利器碰撞发出来的声音。
刺耳,响的震的呦呦头皮发麻。
身后也不见有动静。
施幼南咳了好一会才轻松随意的语气说:“辰王既然对臣起了杀心……为什么呢?蒋木?”
呦呦在向笙怀里,吸了一口去,平复了一下,才推了推向笙。
收了匕首。
看着她原先站的位置,有两道箭矢已经射穿了甲板,到了下一层的甲板,依旧是入木三分。
好厉害的力道。
她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远处顶高的顶上,一个陌生的男人,背后背着一把大弓。
看着就沉。
那人微微点点头,还在朝她敬礼不成。
呦呦眼神收回,看过去――
施幼南也正看着她。
“之前辰王不喜我,林子那一箭示威。今日怎么会起杀意呢?”
施幼南问得还有一个询问为什么一样。
呦呦哈的一笑。
“施公子,听说祖上被赐旨施家不能入朝为官?你如今跟着太子这么近,你说陛下他聋不聋?瞎不瞎?”
这是施幼南的痛脚,不免眼神闪了闪。
施幼南温谦的样子,笑笑。
“辰王多虑。陛下自然是知情的,但是却未曾责怪过施家,未曾责怪过臣。”
他这是在说贺嘉佑纵容了施幼南助太子。
意思就是陛下也想扶持施家,却碍于先帝留下的旨意,不得违抗,故意将施家留给贺秉修……
呦呦心里暗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