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雪落了一层,黑白两厢映照,简直是让她产生了晕眩错觉。
整个人开始细细发抖,眼睛发昏,什么都无法映照到她水瞳中来。
呦呦整个人已经不对了,但是不靠近,不细看,也是看不出来的。
整个人面无表情,透着森然的狠戾,有些不怒自威的骇人。
水含带着几人在身后半米,没有上前。
呦呦哽着嗓子,面无表情。
“他的尸首搬出来了没有?”
水含上前,半福身子,回到。
“在院子里。”
呦呦点点头,“带我去。”
水含带着人走在她前头,她自己是一步一步,果决坚定的踏出每一步。
面含平静。
只是眉角挑着,嘴角有些泛僵。
走到门口,呦呦看着已经半折焦黑的木门,心里突突顶了她两下,抽抽地疼了几分。
气息时而平稳,时而急促两声。
水含提着裙摆,生怕黑灰沾着她的裙子。侧身慢道。
“主子,他在这儿。”
呦呦颔首点了点头,走进去。
一具焦黑成碳的人行摆在那里,横看竖看都不像是人,焦黑且翻着疙疙瘩瘩一样。
如若不是水含说这是人,抬出来,烧得这样厉害,一眼错过都有可能。
呦呦的呼吸已经停止,看周围事物,仿佛已经在眼眶里东倒西晃,上下翻颠一样,晕眩得有些站不稳。
看着细雪上面仰躺的死人,呦呦突然有些发恨。
诡异地笑起,心里盯射着尸体,默问:你说等我回来的呢?你所谓的等?就是这样等?
她狠狠咬了一口舌尖,一股子腥气蔓延开来,道让呼吸顺起来。
她浅浅的吸进吸出。
倏尔,张口。
“将他的右眼给我挖出来。”
水含听见这话,整个人都懵了。
猛然转身看着这个女童,她此时面无表情,呈灰色,带着浓厚的死气。
一双眼睛盯着地上的尸体,异常的冷静,就像盯着……盯着敌人一样。
水含心想,这不是她心悦的人吗?怎么没有点哀痛模样呢。
为何突然是这副神情?
水含结结巴巴,伸出手指着那具焦炭正要张口说话。
在呦呦忽然而来一记吃人喝血的眼神对准她时,水含闪电般收回手。
双腿一软,躬身颤抖回复。
“是。”
其实,她原本是想问为什么的。为什么要剜他的右眼。
一众人均是发愣的。
人都烧成这样,还剜人家的右眼……身体发肤,损之无礼。
又不是深仇大恨之人,怎么都觉着于理不合。
三五个彪形大汉面面相觑,谁也没主动往前走上一步。就连水含也愣在这个命令前。
呦呦此时耐心不足,一脸不耐烦顿起。
瞅着一个大汉身形七尺有余,便指着他,语气异常淡漠,携裹着愠怒,随时要发火的感觉。
“你去剜下来给我。”
那人看着发焦成碳的黑棍,咽了两口唾沫。稳着腕子,从腰间取出一柄匕首,拔出,朝尸体走去。
伸出手,用力往下一插,一旋。
咔擦,咔擦的焦响,听得人头皮直发麻,四肢发怵。
就连呦呦如此强装镇定满不在乎的样子,听到这个声音。
整个人也是一哆嗦,面色再灰白一些,唇色都有些发乌。
那一块连着血肉,带着渣子的右眼掉到雪里,余光看着焦尸脸上缺了一大口。
黑色闭着的眼眸似乎正直视什么,张着的大口似乎要说什么……
昂藏七尺的大汉再也坚持不住,扔下刀落荒而逃。
呦呦抿紧嘴唇,盯得眼睛里爆充血丝,红彤彤一层血雾蒙在瞳孔上。
她深呼吸两口。
自己抬步准备要走过去。
水含下意识抬手阻挡她,却被呦呦绕开,完全无视。
走在焦尸身边蹲下,将衣裳和食盒挂到左边臂膀上。
右手把剜掉那尸块捡起来。
呦呦心里异样的感觉在触及那一刻,倾荡满身,整个身体颤抖的厉害。
形如在一个空旷,无垠的冰窖内,茫然,迷惑,不知所措的感觉油然而生,冻的发木发浑。
江木。
呦呦呢喃道。
眼圈发红,鼻子发酸。却依旧没有流出眼泪,只是脸上在背着人的时候,多了一股子悲痛。
繁复的情感在脸上画的乱七八糟,各种各种的悲,回忆起的点滴温煦都变成了脸上难看的涩。
呦呦手上暗地使着劲儿。
“啪”
将手中的焦块掰开了,落了两手的黑。
这一声听得水含简直如头顶钉了一根钉子一样,双眼睁大,害怕的都成筛子。僵硬的手本能地捂住嘴,所有的气流都堵住嗓子。
剩下的大汉也都木在原地。
这,这个女童是在做什么?徒手掰尸块?与这人有多大仇?
呦呦起身,表情像一位无限单纯懵懂的孩子一样。
将手的尸块伸手递出去,摊在掌心。
面无表情,无悲无喜,就跟递出去的是个肉包一样。
“谁给我把眼皮给我掰开?我想看看他的眼瞳。”
一群人以水含为首,皆瞠目结舌,看这个孩子跟看一个鬼怪一样,瑟瑟发抖。
想转身逃离,偏生腿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水含硬着头皮,哆哆嗦嗦问:“小主子,为,为什么?”
呦呦依旧摊着烧焦的尸块。
小嘴一启一合。
“我要看看他是不是重瞳,我,不太相信是江木。”
他不会想死。不会死。
如果真是重瞳,真的是他。
那,大约就是曲是欢了……或者,李邵仪?
总不过逃不开他们。
如若真是,那就要重新谈谈。
呦呦睁着无辜的眼睛,朝前递了递……
“嗯?”
水含第一次看到她真正像孩子的表情,却是在这样惊悚的境地下。
于是觉得,这个女童比往日任何一个时候都吓人。
她此时就是黑白无常,含着笑,一使劲,就要跟她一起堕入无边黑暗的地狱。
永世受苦……
无人上前。
呦呦瞪大的眼睛,缓缓上浮了层朦胧若现的怒和血色。
水含被盯得一口气噎住,素手拉了一位就近的,推搡出去。
“听不见主子的命令嘛,快去。”
脸低吼的声线都带着颤抖打结。
那个被退出去的大汉,一步三回头的看着水含,每每都被水含凌厉的眼神将其瞪回。
畏缩着手脚,一步一步靠近呦呦。
杀人那是一刀两刀就完事,这……掰焦熟尸块的眼睑,实在是没做过。
再观这女童带灰颓的脸色,红色袄裙一称,灰白灰白,实属惊悚,活脱就是书里爬出来索命的女鬼罗刹。
不远处一座二层小茶楼,隔着一层白色帘子,雪景一称,根本看不到里面有人否。
里头却坐了一人,身边带着随行侍奉一位。
端坐在桌前的是位锦衣华服的小公子,一身富贵。头上还用金疙瘩绑着两缕发丝垂在耳旁。
似乎才八九岁。
身材修长,身段极好,一身雪白织锦棉袍也能穿出似仙的神态。
一旁的仆人身材高大,衣着岁色彩灰败,但也瞧得出来是一等一的好料子。
偶有路过的客人看着他们,都觉着是富贵家的公子爷。
就是那小公子对着楼下,看不清脸庞,也观得是一副高贵姿态。令人目光不转,心神向往。
他端着一杯茶水,正闻优雅地闻着茶香。朝下目不转睛的看着。
那底下的女童,很是不一样。
时不时还发出“啧啧”两声的赞叹。
侍从看的脸色青一块白一块,要想自己也是举过刀的人,看到那个女童也有些发怵。
不禁发问。
“公子还不走?”
那公子晃了晃手中的茶杯,轻轻摇着头。
“明日启程,莫急。”
他莞尔一笑,眯起眼睛,笑得开心。
招手让侍从坐下,伸出玉削成的手指往下一指,点着那女童。
开口。
“记住了嘛?以后要像她一样,人,死没死,需要检验,而不是一眼草草了事。”
随后换上悲叹的语气。
“这孩子能成大事,可惜被宫里人看中替身辰王,不若……我就要将她带往南息,替我做事。定能万事皆成。”
一旁的侍从又够着头朝下瞄了瞄,如此之高的赞赏,是否名副其实。
就这一伸头。
底下那女童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抬头,一记凌厉的目光扫来。
莫名的气势被吓得他浑身一怔,忘了呼吸。
动作一直僵直,直到女童挪开视野,他才如同大赦,放松身下,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
对面的公子嘲笑侍从。
“你莫瞧她小,她可厉害着。”
他自己捏着茶盏的手也才松开,一手汗意。
那一记眼神看的他也是有点发慌,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对不住她的事儿。
眼瞳须臾,心里暗想。右眼眶的重瞳蒙上一层翳。
真是少许见她如此凶狠的模样,果真有些摄人……
随即哼笑道:“简直有趣。”
他眼睛尖,看到女童一直抱着的衣裳,和挎着的食盒。
吩咐侍从,言。“给我将那衣裳偷出来,去正官道的制衣坊打听一下,换一件一模一样的给她。”
自从应声答应,却问道。“主子怎知是正官道上的制衣坊而不是其它坊?”
指尖转玩着茶盏,轻声曼道:“她从宫里出来,要去辰王府,只有正官道上有间制衣坊。你看她的裙摆处的偏光丝线,是他们家独染出来的。”
侍从也被这位不过十岁的公子震撼到,躬身退了出去。临行前还说。“主子,车架在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