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撑着想坐起来,千帆尽见状上前扶了下,才令她直起身,她点头道了谢,又有些疑惑道:“你如何替我解了毒?”
既然会死,她现在却好端端的活着,那么一定是采取了什么方法。
她不知自己是否真的如眼前人所说的中了毒,更不知这毒又是否已经被解除,只是结合记忆中那日在十里居西柔的表情态度,觉得西柔的确很有可能在发簪中下毒。
如此出言询问,也是试探口风。
“你现下没事就好,”千帆尽不看她,只望着花树纷飞,“解毒的方法,不必知道。”
月不挽见他不肯说,也不再追问。
至少她明白了,自己已经无碍,便可以暂且放下心来。
西柔那日同她上街游玩,便是一早跟虚妄峰做了交易,要设计她入牢。
正如千帆尽所言,西柔想让自己死,但她自忖自己也没有得罪过西柔,自入生死城以来,她得罪过的人都死了。
除了……长明!?
月不挽突然觉得峰回路转,隐隐猜到了答案。她回想起那夜长明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生死城关系错中复杂,表面上是一套,暗地里也许是另一番模样。
况且就算自己正得暗门主青眼,西柔所在前尘阁,彼此应该并无利益冲突,只不知西柔和长明是否有所关联……
但无论西柔背后之人是谁,都是来者不善。
作者有话要说:
爱情就是天雷勾地火(?>?<) 对不起我下药了!
第35章 埋酒
西柔在生死城中不动手,必是有所忌惮,好不容易等到大家一起出来执行任务,才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置月不挽于死地。
若是月不挽被虚妄峰抓走,那么就更好解释了,实在好谋算啊。
而月不挽在虚妄峰牢狱之中,免不得泄露些什么魔族机密。
本来是上玄丞相纪铭与虚妄峰掌教山遥子以及萧王爷之间的事,若是攀扯到魔界,则会变得更为复杂。
而且人界的几股势力,都会很快醒悟过来是谁在令他们相争,以坐收渔翁之力,而人界岌岌可危,却恍然未觉。
那样的话,魔尊的谋划就要失败了。
所以,西柔又赠以发簪,使她中毒,倘若月不挽死在牢中,便能闭上嘴,又能借虚妄峰的名义,向暗门交代。
“想什么呢,”千帆尽笑道,“想的如此出神?”
月不挽正想着,不经意间手抚上发钗,心下疑惑,“你不是说这簪子有毒么,怎么还在我头上?”
“哦——”千帆尽拖长了语音,似是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担心自己小命不保。”
“当然,”月不挽瞪他,“我讨厌中毒,也不想这么快就死。”
“你头上发钗,不是当初那枚。”千帆尽轻笑,凑过来缓缓取下递给她看,“是在下相赠。”
月不挽见这钗熟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上回你给我那枚玉佩,是联系所用,冥冥中救了我一命,这回赠以发钗,又是为何?”
这才想起是那日于长乐街市中自己看中的那枚,心下不由更为惊讶。
他那日跟踪自己,居然连这个也注意到了?还是说仅仅是巧合而已?
“偶然见此发钗,想来姑娘一定喜欢。”言下之意是没有别的用途了。
月不挽打量着千帆尽,道:“你不会是要给我下毒吧?”她真是被这些阴魂不散的毒药吓得不轻。
千帆尽失笑,摇了摇月白折扇,那枚玉佩悬挂其上,不住晃荡,很是风雅好看,“若我说下了呢,你要还给我么?”
又见月不挽盯着自己扇子上玉坠看,想起那日在虚妄峰牢中,她胸口浮现的痕迹,便道:“你的那枚呢?”
月不挽忽而想起自己在牢中的所作所为,为了求救将玉佩放入衣领,后来昏迷不醒,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想来千帆尽都知道了。
可是现下胸间却毫无所感,她摸了摸怀中,又摸了摸口袋,这玉佩到哪里去了?
千帆尽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右边,月不挽转头便见玉佩好端端躺在草地上,大概是昏迷的时候掉出去的……
想到眼前这个男人为自己处理了伤口,又有些古怪的感觉。
“前几日这玉佩一直吵我,”千帆尽将玉佩捡起来递给她,笑道:“是不是你,总想我。”
月不挽无意觉得被说中心思,有些气恼,“你何时能不随便对姑娘家说这样的话?”
千帆尽眼带笑意,又凑近月不挽,像是在讲什么秘密似的,低声道:“只对你说,信不信?”
月不挽觉得浑身上下都激起鸡皮疙瘩,嫌弃地拉开距离,“自然不信。”
“不信也罢。”千帆尽起身,拍了拍衣衫上沾着的杂草,又恢复冷然的模样,“玉佩系好,免得下次无人相救。”
“嗯,”月不挽见他起身,“你要走了吗?”
“怎么,不想我走?”
“……”
“你还是走吧。”月不挽道。
千帆尽没有说话,走到溪边捧了口水喝。
“对了,”月不挽道,“你带酒坛了没?就是装十里香的那种酒坛。”
千帆尽摸了摸怀中,竟真的摸出个小酒坛来。“你想做什么?伤口还未痊愈,劝你别喝酒。”
“不是,只是……”月不挽眼神暗了暗,声音微不可闻,“只是想埋一坛。”
千帆尽挑眉,“埋一坛?”
“若今后还有命活着,便来此处挖了这坛酒喝。”月不挽笑道,“岂非很有意思?”
月不挽望向山间悬挂的那轮明月,却与生死城中不是同一个。
她深知这次发生这样的事是自己疏忽了,贪恋世俗景色,完成了任务后却没有及时抽身,反而被同行伙伴陷害,说到底,也是自己的不是,怪不得别人。
但她不后悔。
人行于世,处处是囚笼,遍地为陷阱。
却是要看遍潮起潮落,才更美丽。
“倒是有趣,”千帆尽将酒坛扔了给她,“空的,我喝完了。”
月不挽接了,“正是要空的,多谢。”
溪水冰凉,盛满了酒坛,香气扑鼻。月不挽走向前方不远处,一片迷雾,似是人间仙境。“一、二……”她见此处花树环绕,水边一排都是,花瓣鲜嫩欲滴,想必泉水能作酒酿也是与这些花树脱不了干系,“三!”
千帆尽心下微动,见她青衣飘然,踏入这迷雾涧中,在左手边第三棵花树旁停下,缥缈雾气笼罩,绝然似一妙龄仙子。
“就这里了!”月不挽道。
说着她蹲下身来,开始一本正经地挖土。
千帆尽使了轻功过来,说道:“你身上有伤,我帮你。”
月不挽动作时牵扯肩上伤口,确实有些疼,便点点头应了。
不多时,花树前挖了一个小洞,恰好够放下酒坛的位置,千帆尽两手沾满了泥土,显得裸|露在外的手背皮肤愈发白皙。
风过树梢,又有花瓣飘落,刚好落在那小洞中,月不挽亲自将酒坛放了进去。“花酒相伴,亦是佳话。”
千帆尽看着她微笑,似乎也很喜欢这样做。
月不挽与他相视而笑,禁不住幻想日后刨开泥土挖酒来喝的场景。
“只不知那时,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倘若还能活着的话。
月不挽心道她如今是被禁锢在魔界生死城中的一名小卒,没有人会在意自己的生死。
成日里住在他人安排的地方,干着自己不愿干的勾当,上头给自己任务,令她杀什么人,便要杀什么人。
如此,与脚下随处可见的蝼蚁,又有什么区别?
一生一世只能听从别人的话,永远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为了什么而奔波赴死。
倘若有天价值被利用殆尽,就会在哪个无法预料的时刻,无从选择的地点,被残忍地剥夺生命。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月不挽抬头望月,那月色太寂寥。
千帆尽也随着她目光所及望去,看见的是虚无缥缈的未来,和深渊一般没有穷尽的路途。“谁知道呢?”他叹道。
他们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月不挽再度瞧那花树,眼神刹那间凌厉狠绝,即使前路层层阻碍,她却要变得更强,要站得更高,做左右他人生死之人。
西柔,你我没完。
“那便站在巅峰时,再归来共饮吧。”
第36章 重逢
“……我替你寻回恩赐剑,但你需在必要时助我。”
月不挽不再耽搁,趁夜只身赶回生死城,脑海里回忆着与千帆尽的约定。
准确的说,是交易。
雨今一定在等着她,或者已经听说她遇害的消息,没了月不挽顶着,还不知会被旁人如何对待。
暗门主需要人手,看见月不挽回来应该还是喜多一些,但有些人,就不一定了。
魔界的入口在风逆谷中,被人称作迷途森林。月不挽在青川镇的风逆谷中长大,却从未踏入这片古怪森林,师父叫她不去,她便不去。
这还是月不挽第一次孤身闯入迷途森林,果然四面八方直立的参天大树,都像是镜子,她只能看着前方,足尖点地,一刻不停地飞跃而行。
如果在其中停下或者胡乱张望,会很容易迷失方向,把自己绕晕。
好在没过多久,月不挽便看见了一片黑暗,雾气弥漫,想来这就是黑暗深渊了,于是她纵身跳入。
紧接着是无穷无尽的下坠,速度快地什么都来不及思考,落地时,却感觉踩在了什么坚硬的甲壳,却隐隐在蠕动的东西身上。
月不挽屏息下望,发现这东西果然一起一伏的在动,黑暗中,她视线不清楚,便用手摸了摸,倒要看看是什么古怪。
哪知这一模,她暗道不妙,是运气不好碰上了沉睡的深渊巨兽!
脚下的巨兽似乎已经苏醒,正在缓缓站起来,月不挽自己快要被甩下来了,于是也不再待在原地,纵身跃入半空:“嘿,丑东西!”她扬眉挑衅道,“你有个兄弟是我的刀下亡魂,你不知道么?”
月不挽如今可以将体内力量运用自如,杀一个深渊巨兽倒是是轻而易举的事。
夜色的笼罩下,许多事情都能够被掩盖。
月不挽再度踏入了生死城,这个本不属于她的地方。
很快,她摸到了自己的住处,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但陈列都还没有变,许是太久未安排人来打扫,已然布满灰尘。
月不挽推门进去,警惕地探查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后,才简单扫了扫灰尘。
一路奔波,便该休息了,深更半夜大家都睡了,也不好去询问雨今的情况,一切只得待到明日见了暗门主再说。
这一夜房门外狂风大作,风雨飘摇,月不挽没翻来覆去怎么睡好,又觉得很冷,想着是该着人添被子了,不知雨今有没有照顾好自己,洛夕又有没有把自己离开时的嘱咐放在心里。
清晨,雨小了些,檐下仍旧淅沥。
月不挽有心事,起身径直去往暗门见了纪浮桥。
守门的弟子见她回来,都是面露惊讶,好像看见人死复生一般。
前几日西柔复命而归,带来消息称月不挽已经被虚妄峰抓住,死在了牢中。
要说西柔那日哭的好一番梨花带雨,说是二人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却姐妹情深,想不到只是心软听了不挽妹妹的话,多逗留一日,便发生了这样的事!
暗门主骤闻之也是颇为惊讶,但片刻也就冷静下来,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冷眼瞧着,叫西柔要哭便自己回去哭,别耽误她时间。
西柔当下擦了擦眼泪,便告退了。
其余门众得知了消息,议论纷纷。
说是从暗门炼狱中,徒手杀了深渊巨兽脱颖而出,进而在明月殿、尤其是暗门声名鹊起的月不挽,竟然如此轻易就死在了第一次任务中。
有的人说,此行是要对付暗门长久以来的仇敌——虚妄峰,也就是尘知仙君。
这人跟暗门主打过几次交道,二人谁也不放过谁,暗门主更是每次见到他便要亲自杀过去,可至今也未分过胜负。
深渊巨兽没有智力,尘知仙君却不一样。碰上这么一个人,月不挽这种初生牛犊,就算是再不怕虎,也是凶多吉少。
还有的人说,本来就是月不挽有错在先,她来到生死城时便是一副少女模样,瞧她年纪尚轻,外出一趟被人间景色迷了眼,也是情有可原,死在外面也是自找的。
他们各有各的想法,但也只是议论一番便过去了,谁也没有真的放在心上。直到今日——
真是活见鬼了。
无论如何,大家心里清楚,这人在暗门主那里多少有些分量,说是青眼相待也不无可能,月不挽是暗门主派出去执行任务的。
照理说,西柔只是前尘阁阁主时青手底下一名普普通通的弟子,此行也只是给月不挽打副手罢了。
既然此刻正主回归,自然是要通报的了。
众人得了暗门主首肯,即使内心诸多想法,却还是客客气气,好一番寒暄,才迎了月不挽进去。
“诶,你们说,”正当月不挽的背影往大殿内走去,身后众守卫弟子便迫不及待地议论起来,一人拍着其他人的肩膀好奇道,“她难道真有这么厉害,进了虚妄峰大牢还能逃出生天?”
另一人看了看月不挽背影,冷笑道:“要我说,还指不定是跟虚妄峰做了什么交易呢,大家今后可要防着她点儿!”
“西什么柔说的就一定是实话么?”一人从不远处轻功而来,脸上藏不住的喜悦像是阳光,他纵跃几下便落在一众弟子身前,灿然一笑,“那可不一定哟!”
众弟子着实惊了一下,发现此人竟是暗门主跟前的红人,洛夕。
“洛大人,您还真是每次都一惊一乍的呢,吓我们一跳。”一名女弟子笑道。
“嗯?”洛夕道,“你们在说什么不好的事情么?鬼鬼祟祟的才会害怕哦。”
另一名男弟子道:“洛大人,前尘阁的西柔那日哭的可惨了,看着也不像是假的呀?”
洛夕笑得一张少年小脸都皱成一团,差点喘不上气来,拍了拍他的背道:“兄弟啊,你说你,这辈子大概也就能守个门了吧。”
那人不明所以,摸了摸脑袋,“洛……洛大人为何如此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