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
……
这一夜月不挽想了许多事,关于自己究竟何去何从。
确实不应该,耽搁太久了。也许是时候该去一趟虚妄峰,找到事情的真相。
她脑海里浮现出仙君素白的衣衫,清冷的容颜,刀刻般的面庞没有一丝波澜,可他过于白皙的肤色之下,又透着通红的耳尖。
其实,倒是挺可爱的……
至于杀不杀,到时候再看情况吧。
如果告诉阿尽,按照他的性情,和这些时日的表现,一定会跟着去。
而经过上次虚妄峰劫狱的事,这次行动实在不宜带上他。
要说这几个月的相处,月不挽实在没有想到,这个神族的三皇子,平日里看起来那般潇洒不羁,好像对什么事情都不甚在意,谈起恋爱来,却是一天比一天黏人……
一点风吹草动,他也会盯着。虎视眈眈。
月不挽叹了口气,没有办法,这次只能不告而别了。
于是她留下一个字条:
“阿尽,别担心,我必须去解决一些事情。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再重逢,你便娶我好吗?”
月不挽盯着字条沉默许久,好像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烦躁地将其揉成一团。
想了片刻,她又重新写了一张字条。
这次是:
“阿尽,我走了。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见面吧。”
月不挽看着这张字条。
好,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可以说是很完美。
最终,她在黎明之前,自我感觉良好地踏出了房门。
赶往虚妄峰的路上,月不挽不由回忆起这几个月来,和风辰尽在一起的时光。
在一起后,她了解了很多从前不知道的事,关于风辰尽这个人。
风辰尽平日里总是作画,那模样极其认真,少见的神色专注。
他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一双桃花眸敛着,月不挽很喜欢在一旁偷偷观察,竟然觉得眼前人更像是一幅画。
他们住的是一间漂亮舒适的庭院,风景优美,也足够宽敞。被风辰尽买了下来。
刚开始月不挽感到分外疑惑,风辰尽作为一个落魄的神族皇子,却为什么会这么有钱?
后来她也渐渐了解,原来这些不菲的收入都是来源于作画……似乎在民间,他的画很是出名。
许多人为求他一画,一掷千金。
但月不挽作为一个外行,也不懂,只是觉得那些画都很好看。
其他时间,风辰尽就会拿着恩赐剑琢磨,还有练他那把月白色的扇子。
都快要习惯这样的时光,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远离了世事纷扰。江湖的腥风血雨,都再不能拆散他们。
这段日子的确很难忘,月不挽当然也舍不得。只是这次……不得不离开。
月不挽没有别的办法。
只是希望事情结束之后,阿尽还能在原地等她。
时至寒冬腊月,外边风雪交加。
月不挽裹紧了皮袄,那是风辰尽专门为她定做的。袄子很好看,亦是上等的布料,做工与设计都是万里挑一的,说是御品也不为过——
希望能抵得过这漫长的严冬吧。
她牵了匹马,这个季节实在不太适合独自赶路。
鼻尖冻的通红,月不挽呵出热气,又运了些内力给自己取暖。
天寒地冻,
可是顾不得这么多了。
第71章 杀你
却说风辰尽这一晚都没太睡好,醒来时,方察觉身边没了人。
他怔愣片刻,预感到月不挽可能是离开了。
这个女人无论何时,都是这么倔强。心里所记挂的,就算牺牲一切,亦绝不会放下。
即使是……他们的感情。
风辰尽起身,一头乌发有些凌乱,但他不及去打理,赶忙下了床。
桌上留有一张字条。
他手指轻轻拾起,看见了上面的话。
“……”风辰尽睫毛颤动,神色黯淡。
窗帘被风雨卷起,发出扑扑声响,片刻湿了大半,他如画的眉眼陷在阴影中。
真的没有别的话要对他说了么……
风辰尽轻笑。这笑,似是在自嘲。
他所爱上的这个女人,还真是……走的干脆利落,毫无留恋呢。
自己对于她来说,就这么没有分量么?
好一个不辞而别。
这时,风从窗外透了进来,地上一团皱巴巴的废纸被吹得移了位。
风辰尽蹲下身,捡起来。
“……”他看着这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字迹依稀可见,神色有些动容。
月不挽会去哪里呢?
她究竟知不知道,这样只身一人很危险?如果……有什么闪失,又让自己怎么办?
心像是缺了一块。
好不容易爱上,在一起,如今她却如此擅作主张的离开。
把自己当成什么?
风辰尽望着窗外风雨大作,也没心思去关上窗拉帘子,他微眯着一双桃花眸,唇边挂着的笑,有些讽刺。
所有人都会离开,所有的温暖都会冷却。
千年流转,无论过了多久,他仍是孑然一身啊。
茫然片刻,风辰尽忽然咳嗽起来。
他咳嗽得很厉害,以至于必须用手撑着小桌,最后连眼角都沾了泪。
那泪珠像是清晨的露水,挂在睫毛上,昏暗的房间里,衬着眼尾那颗泪痣愈发动人。
或许是穿得太单薄了。
他从怀里摸出手帕,擦了擦唇角,竟带出丝丝血迹。
近日里神剑的反噬愈发厉害了,然而却是骑虎难下,进也不成,退也不成。
风辰尽想着,便去拿那恩赐剑。
既然她决意离开,那么自己目前能够做的,就是尽快参透神剑的奥秘,解决当下的难题。
待到修为大成,这世上,便再无一人敢欺辱她!
风辰尽坐回床边,伸手去摸那剑,却是心头一跳,暗道不好——
果然,月不挽将神剑也顺手带走了!
风辰尽不觉捏紧了拳头,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茫然无措。
直到指骨都泛了白。
他总是有很多办法,天塌下来也不会慌张。即使当年遭遇那样的灾难,他还是挺了过来。
永远知道,该如何面对困境。
即使是月不挽走了,他也能将其找到。
可是,现在,他真的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倘若小姑娘拿着恩赐神剑,照着她的想法瞎琢磨,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自己深受其害就算了,可是她……
风辰尽像是失了色彩,形同一具木偶。
那平日里总是挟着轻笑的唇,此时没有丝毫血色。本就冷白的肤色,更显得苍白无力,一副病容。
唯有唇角点点血迹,增了艳丽。
得尽快找到她。
风辰尽还是笑,
娶她……
月不挽赶了几日的路。
这天傍晚,终于抵达了虚妄峰。
她望着巍峨的山峰,云遮雾绕,在心底飞速盘算着计划。
这一路上她也想了许多,洛夕说纪铭的丞相府里找到了证据,虽然于那里发现的东西不能代表什么,但如果自己能在虚妄峰发现什么相关的线索,那么,便基本上能够断定。
所以,月不挽必须只身前往,即使此行凶险万分。她要潜入虚妄峰,一探虚实。
现如今她的功力,早已今非昔比。
纵然这虚妄峰主峰万分陡峭,也不能难倒她,很快就趁着昏暗的夜色摸了上去。
细细算来,这已经是月不挽第四次来虚妄峰了,也算是轻车熟路,要躲避旁人的注意并不难。
她隐蔽于一棵大树上,这棵树应该生长了有上千年了,树根在地底盘根错节,枝繁叶茂,是个绝佳的藏身之所。
月不挽在树叶缝隙间,观望着下面的情况。
此时圆月高悬,天色愈发昏暗了,虚妄峰门规严谨过,很少有弟子还在外面闲逛。
最后,月不挽飞檐走壁,翻越了众多屋顶后,悄无声息地来到无妄仙尊山遥子的房门外。
她早已打听好了,山遥子近日为处理事务,出门在外。据前尘阁探子查报,大抵是去了上界。
虚妄峰本就是人界与仙岳的桥梁,所以山遥子作为修仙者中的翘楚,首屈一指,与上界联系紧密亦不为怪。
那是间极为朴素的屋舍,大概是有虚妄峰弟子日常打理,周边围绕着青竹,笔直地耸立着,伴着清风月色轻轻摇动,好似能够问得见清香。
从高处瞧去,可以看到屋内没有灯光,房门紧闭。
月不挽勾唇一笑,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纵身,蹲在屋顶,拨弄了瓦片,从那处向内里观察片刻。
果然没有人在。
这才嗖的一声跃了进去。
“哼,”月不挽嗤了一声,想道:“老不死的,我今日倒要看看,你究竟在屋里藏了什么东西!”
多年前若是月不挽只身潜入虚妄峰,必定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更遑论那山门外把守森严,她连进也是进不来的。
而现在,她功力大增,如入无人之境。
要避过寻常的弟子是不在话下的。
月不挽也不拖延,立刻便开始翻箱倒柜,所有的东西都看了一遍,然而却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物事。
正当她在伏在地上,琢磨着哪处会不会有机关时……
突然看见了前方出现的一只脚。
“……”月不挽僵住了。
呃,这是谁。
怎么神出鬼没一点声音也没有的!
不对,这这这一定是个功力深厚的修炼者,不然自己不会没有察觉。而且刚刚,她想得太投入了,以至于有些忽略了外界的风吹草动。
月不挽默默叹口气,实在是失策。
但这双鞋干净素白,不染一丝灰尘,竟令她感觉莫名的熟悉。
……是熟悉的人么?
她抬头,撞进了那人漆黑冰凉的眼。
果然,阔别多日,还是这样面无表情的仙君。
他冷着脸,没有动怒,也像是不会笑。只是平静着,像深不见底的湖面,无波无澜,里面倒映着自己。
尘知就那样垂着眼睫,静静看她。
月不挽竟然觉得仙君这般的模样有些乖顺。
她也不急于解释,只回望着尘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尘知呼吸一滞。
他本来等着月不挽开口,却没料到等来了这个。
女人生得很好看,一双眼睛水灵灵的,不笑的时候有些过于清丽冷淡了,一旦笑起来,又是那样的明媚,像是夏日的烈阳。
几乎拥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尘知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
可是……为什么之前没有察觉呢。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有些脸热。
上次一别,月不挽几乎成了他的心魔。
他发现自己在练习功法时,也无法像从前那样专注,不过还好经过些微的调整,影响并不算大。
尘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现这样的变化。
他于虚妄峰一脉,修的是无情道,自不该起了什么心思杂念。
尘知对于□□本就懵懂,武道之途,可以有诸多见解,也可以起早贪黑的去刻苦重复地训练,可遇见月不挽之后,与她在山洞相依而眠,这种陌生的感觉,他也不知道是什么……
他想不明白,干脆便弃到一旁,不再琢磨。
与月不挽分别后,又回到了平日里的生活。处理宗内事务,听从师父山遥子的安排,斡旋于天界仙岳与人族上玄之间,把自己所负责的一切事情,安排妥善。
他的生活按部就班,一切都很好,井井有条。
所有人都景仰虚妄峰的仙君,被誉为六界青年一代的巅峰,无人望之项背。
他前途无量。
耳边所听见的都是夸奖。
师父不断对他重复的,都是责任。
教导他要有大情,舍小爱。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徒儿,你要记住……”
“这世间,漂亮的女人都是会骗人的。”
尘知在这狭窄的缝隙间,望着月不挽。
那……她笑得这么好看,也是会骗人的么?
尘知怔愣片刻,讶然的神情仅仅一闪而过:“你……”
月不挽看着他一时间脸上竟变幻了不同表情,虽然不太明显,但也足够好玩了。
毕竟仙君平日里都是张看起来不会哭不会笑,只会偶尔眨眼睛的脸。
“怎么,看见我很惊讶么?”月不挽调笑道。
这种偷鸡摸狗被人撞见的时候,只要她不尴尬,别人就拿她没办法!
稳住,就是这么大摇大摆,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尘知皱眉,语气还是没什么波澜,但却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你怎么会在这里?”
外面好像有脚步声,应该是有弟子晚归,隐隐能听到三言两语的交谈声。
月不挽看了看尘知,担心他将人引来,连忙捂住他嘴巴。
“嘘——”
“……”尘知顺从地没有动作,耳尖肉眼可见地红了。
月不挽看着她,二人四目相对,不出一会儿,仙君的脖颈、眼尾都染上了晕红。
他……
怎么这么不经逗?
月不挽突然有些可怜虚妄峰的弟子,大概都没怎么见过女人吧,所以才只是这样就会害羞,动不动就脸红。
本来她也没觉得不妥,但是细细想来,二人确实挨的太近。
仙君的嘴唇柔软,触及手心,热热的吐息在她手掌心,有点点痒。
的确,有些不大好,况且自己早已经心有所属。
月不挽想到这里,收回了手。
尘知虽然红了一片,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有睫毛颤动着,表达了他此时并不如同表面那般平静的内心。
“做什么?”他轻声问道。
月不挽:“……”要不要讲实话?
“找个东西。”她淡淡道,多余的话一句也没说。
二人拉开距离,仙君面上晕红散去,只留下一点不明显的残余。
只听见他声音冷冷的:“山河剑已经归还与你,你还要寻什么?”
“……”月不挽哑然。
竟然无言以对。
思考片刻,月不挽笑道:“我说了,你便替我去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