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夫人这样的喜爱让陆芸婉也免不了有些嫉妒,婆母可是从来未曾这样对过她的,是很明显的偏心,只是陆芸婉对此并不能忤逆只能忍受。
府上悉心安排了歌舞,场内有舞姬正在献舞,将夫人的喜好都一一记在心中,陆芸婉在一旁谨慎侍奉。
郑若静对崔二郎新妇也是存了好奇之意的,自问和他可以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但知道他从来都不喜欢她,想知道能够让他喜欢到这样地步的究竟是何许人也,神态高贵道:“恭贺你们新婚了。”
郑映容惋惜道:“若静和二郎到底是有缘无份。”
郑若静朝席上的陆芸婉看去,只见到宴席之上一团锦绣色彩之中,陆芸婉浸润在在明净的春光之中,一片光晕之中郑若静几乎睁不开眼睛去看。
眉目素淡的女子着一袭绿衣,云鬓低垂梳作妇人模样发式,发间唯有一支银笄熠熠生辉,仔细看去素淡之中又有几分雅致。
郑若静唇角勾起笑意,这便是崔承嘉心心念念的人吗,果然会是他喜欢的那种样子呢,也能够猜到的,听说出自新贵始兴郡公府的,按照现在的爵位来说作配当朝侍中来说其实不算高嫁。
只是从寒门兴起,新贵一说,从门第位次来讲还是要低一等,当然她郑若静也不是这样庸俗的人,被崔二郎看上的,应当是佼佼者品行应当不会差。
郑若静是陆芸婉昔日仰慕的高门贵女,也算是能够一睹芳容,郑若静恭敬有礼,觉得陆芸婉面目温柔可亲,除去好奇也存了亲近之意。
在一片春光明媚之中,陆芸婉和郑若静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建康城繁花满庭,桃李杏梨海棠都开放,春天已经来到了,不再寒冷。
从前只在他人口中听得,如今算是真正见到,日后也是妯娌,是亲戚的关系。
“想着当日和崔二郎的亲事是由郑夫人主导的,却终于临川公主梁玉嫚之手,不可谓不恼恨,可后来临川公主梁玉嫚的这门亲又毁在二郎的手中,又觉得十分解气,其实我对二郎是并不喜欢的吧,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是我喜欢的人又怎么会不喜欢我呢?”
郑若静对这件事的看法让陆芸婉感觉到奇怪,不过说的也确实没有错,一个人不喜欢你,又为什么值得你去喜欢。
“能够让公主主动放弃从而娶你,其中定然又是一番周折,崔二郎从中斡旋不知出了多少力度,是我所不能够的。”郑若静谦和道。
郑若静的话说的没有错,陆芸婉虽然温和但不卑不亢,“若是一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代价,也许我会选择放手也说不定,喜爱一个人也许放手未必不是一种成全。”
“你真的这样想吗,真的愿意放手?”郑若静质疑道。
陆芸婉自问是能够做到的,便答复道:“只要他能够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郑若静的面容恬静,觉得陆芸婉的反应很有趣,“今日算是明白为何承嘉会如此喜爱你了。”
“何以见得?”陆芸婉问道。
郑若静的语气之中满是释然:“因为你们不管遇到怎样的逆境,都还能够温暖如初,始终清白如雪,这也是我所无法比拟的。”
原来如此,曾经在遇到挫折与困难的时候也总是想着要帮着崔承嘉振作起来的,也许这就是郑若静口中的“清白如雪”一词的由来吧。
席上觥筹交错,崔承嘉饮用茶水,朝女眷席瞥去一时眸色停留,只见远远的阿婉坐在阿娘的身边极为恭顺的模样。
崔承嘉这一细微的动作被堂兄崔鸿昱捕捉到,崔晗,字鸿昱,年长崔承嘉三岁,与崔承嘉的病态迥然不同,是一神采奕奕高贵郎君。
崔鸿昱打趣道:“看了这样久,果然是心尖上的人,二郎你可知道我是何等羡慕你能够佳人在怀的。”
崔承嘉被堂兄这话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不是也要娶若静了吗,明日换我恭贺你可行。”
崔鸿昱喜悦道:“那便多谢了。”
堂兄娶若静也是一段美满姻缘,崔承嘉见若静有一个好的归宿也觉得放心,只是鸿昱为人太过高傲,言行举止乖张,恐怕不能为世所容,还想着寻一时间提醒一二。
郑若静与陆芸婉在府门前告别,看见郑若静的马车消失在长街,陆芸婉想到她是真的释怀了吧。
郑映容望着离去的郑若静好像有些惆怅,毕竟也是相处十年有余的人儿,从小也是看着长大的,一直以来都是当成准儿媳来看待的。
从前说过不与陆芸婉同席这样的话,现在二人坐在一个席上,郑夫人对新妇看不出来没有不满和不快,好像大方的接受了新妇的努力,让陆芸婉看到了一些希望。
空庭之中,茶水煮的滚烫,出自于南境的茶叶芬芳,茶叶在水中沸腾,郑映容视线没有聚焦,陆芸婉正手捧晶莹青瓷所盛的茶水递至跟前。
郑映容与陆芸婉僵持了一会儿方不失风度接过饮下,“此乃息雾茶,茶园之侧广栽云岭金茶而得名,茶叶仿佛也有茶花的香气。”
郑映容喝茶陆芸婉才乖顺的在一边坐下,有些如履薄冰的意味。
除了寒冷也别无其他,郑映客知晓她容貌上乘,若是承嘉是因被她容色所惑便好了,如今若静又要出嫁,今日这接风洗尘宴会将她请过来也是为了做最后的挽留。
可是看样子留不了了呢,难道真的要看着陆氏女在这个家站稳脚跟,什么也不做吗,其实郑夫人也在纠结犹豫。
陆芸婉的脸色也发白,郑映容见了关怀道:“知晓家大业大,有些事情交给了你操持起来辛苦,量力而行就好,也得要紧身子才是,还指望你给二郎生下子嗣呢。”
陆芸婉闻言有些脸红,还是喏喏应了是,听完郑夫人的话心里有些开心,郑夫人的言语已经不如昔日那般冰冷,有接纳她的态势。
-
听家里的消息自从陆芸婉离开建康之后阿娘她就病了,病的很厉害,阿湄和紫苏两个得力的女使分别给了陆芸婉和陆芸鸳,一直是陆利安在身边近身照顾。
两家虽然近,嫁出去的女儿就如泼出去的水一般,做人家新妇之后频繁往返娘家恐怕会遭人非议说崔氏怠慢,平白给郑夫人添堵,之后也不能经常看见。
陆利安一直都很干练精明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无法近前侍奉心里总是有一桩事情。
阿爹寿辰,陆芸婉和崔承嘉一道回门贺寿,雍州这一趟在外良久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家了,陆芸婉已经很想阿娘,长姐和穆衡郎君也从山阴回了郡公府,府里应该很是热闹。
今日崔承嘉休沐,陆芸婉醒的很早,在床榻上眯了一会儿,和崔承嘉并肩躺着,懒怠着不愿意起床,想着就这样躺着,再歇息一小会就好。
“嗯……”陆芸婉躺着不愿意睁开眼睛。
崔承嘉侧身靠过来,俯身见陆芸婉这样子觉得有趣,她懒懒的和一只小猫似的,不禁刮了刮她的鼻子,“昨日打点回门内外事项忙碌到很晚,现在这么早又得起来,阿婉再休息会儿,不然没有精神。”
要安排明日的出行车舆云随仆从,要携带他常用的衣食器皿,阿婉自从嫁过来之后总是细致入微亲力亲为,对她的体贴崔承嘉是切身感受到的,也很开心阿婉对家里的事情上心。
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陆芸婉从浅眠的状态彻底清醒过来,崔承嘉已经起身在一旁的书案边执卷,陆芸婉身着中衣下床披衣蹑了丝履朝崔承嘉走去。
屋外圆月依稀挂在浅灰的半空,东方天际线隐隐有光辉,已近清晨。
漆墨般的发披散在锦缎所制的垫子上,正伏案,靥淡掩藏不住眉目的秀美,眼中有莹莹柔光,陆芸婉进屋之后透过朦胧帘幔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进屋之后不敢打扰,崔承嘉从余光里见到陆芸婉的身影,抬起头凝视着她,“阿婉起来了。”
如今崔承嘉授命侍中,是名义上崔氏家主,肩膀上的担子不可谓不重。
“夫君辛苦了,身体要紧,已经熬了参汤,母亲说看见你的脸色并不好,让我好好照顾,我也是觉得夫君身体刚刚好起来,不宜太过劳累的……”
“阿婉这是在担心我么,自然是铭记在心的,待忙完这一点就休息一会儿。”崔承嘉柔和道。
第47章 寿宴
寒雨之中一切都看不得分明,苍白而清凉的光晕之中仿佛有鸟鸣声,白石地板被雨沾湿梁氏乃是以功勋立身之族,不少寒门兴起,崔氏为当今门阀中炙手可热的一支,更有崔承嘉作为主上的宠臣,地位稳固。
但南祁门阀经历这几十年磨难之后比之前朝更为势弱,当年谢氏经历族中将领叛乱之后元气大伤大有衰弱之兆,权贵之间因利益纠纷相互征伐的事情偶有发生,主上也乐见其成,坐收渔利便是如此。
陆芸婉长久处于深庭院之中,并非她一开始所设想的那般,原本以为可以离开樊笼寄情于山水之间,但是也被困囿在名利场之中,还好有崔承嘉在身边,使得生活能够继续下去。
崔承嘉那一日得到了阿娘的提醒,特意请了郎中给夫人看病,崔承嘉深感痛心。
原来丧乱之时仓惶逃跑,天寒地冻疲于奔命,身体已经落下病根,后来饮下石菖蒲酒之后更加重了病情。
当时看不出什么来,如今好容易安定下来,有些端倪初显。
帘幔之后光线清明,树影斑驳,在微风中摇曳。
陆芸婉饮完药之后靠在塌边小憩了一会儿,今日身着一袭浅蓝,发丝随意披散在身后,只盖着一床薄被衾。
有风声呼啸,梦境之中是熟悉的景象,好像回到了昔日陆府,好像置身于一团虚无的迷雾之中,嘉木繁荫找不到出口。
崔承嘉没有惊动旁人,走进屋内伫立并不上前,于一片清和之中看见陆芸婉有些清减的身形,面露忧虑神色。
一阵风吹来吹动衣袖,陆芸婉自昏沉黑暗的梦境之中清醒过来,明明是春日里回暖时节,却总觉得身上发冷。
好像置身于一团云雾之中,隐约看见崔承嘉站立在床前,陆芸婉感觉心安,“夫君你来了。”
“丝竹管弦声好吵。”陆芸婉看向屋外的方向。
崔承嘉追随妻子的视线,那个方向什么声音也无,“妻子这是听你差了吗?今日家中并无奏乐宴饮之事。”
果然是如郎中所言有了那下世之兆么?陆芸婉颇凄凉的笑了笑。
崔承嘉面露沉痛之色,“这段时间太累了,好好休息吧。”
陆芸婉仍然看着那个方向,什么也看不分明什么也听不分明,无法抽身离开,丝竹管弦之声愈发分明了,屋内陈设陌生起来,有些分崩离析的感觉。
感觉到白梅的冷寒,原来是崔承嘉坐下来拥住了她,陆芸婉枕在他的肩侧,浅灰色衣袖之间有幽若的熏香的痕迹,可以安宁心神。
陆芸婉在他的怀中被安全感包围,心思沉定下来,那种嘈杂也不复听得。
陆芸婉服侍崔承嘉洗漱穿戴整齐之后,二人一道去给郑夫人请过安,就出门了。
崔承嘉在一旁小心翼翼扶着陆芸婉登上了马车,自己才紧随其后上车,一行人往郡公府行去,如今两家靠的近,不过半个时辰脚程就能到。
郡公府设宴款待,好似又热闹起来,陆子卿和族伯在门前迎客,看见崔氏的马车之后有些许笑容挂在脸上,知道能够见到阔别已久的妹妹了。
宴席上陆芸婉见到了阔别已久的陆子卿,这些年他在外奔波沧桑了些许,在京城江南繁华之都也并未洗去他身上的萧条。
回到了阔别一年的并不熟悉的家,陆芸婉真是有恍若隔世之感,家中一切如常一草一木和离去之时并没有什么两样,唯有人心不一样了。
也许那场灾难深深烙印在了每个人的心头挥之不去吧,时常在最深的梦境反复出现折磨人脆弱的神经,对她来说是这样对阿兄亦是如此。
主上对阿爹有不放心的地方,将子卿和子诚都召集在京城,可以起到掣肘的作用,阿兄封了光禄卿,每日没有戍守操练的相关事宜,是为虚衔散官。
早已经习惯了军营生活的陆子卿一旦闲适下来就会浑身的不自在,军营操练之事和陆子卿算是没有半分干系,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折磨。
陆子卿见到陆芸婉之后免不了愧疚:“当日遭逢大难,仓皇之际随阿爹一路南下守卫建康皇城,派族伯看顾着家里,知晓族伯已经尽力了,时也命也,幸亏有二郎在,不然阿婉免不了被掳去,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阿兄是孝子,总要顾及阿爹的安危,是将士,要顾及所有人安危,不能只看顾我一个人,这是一贯以来都很清楚明白的事情,不管怎样都不会有怨恨的地方。”陆芸婉道。
“这样就好,我真是担心妹妹怪我呢,妹妹能够谅解,能够不责怪,我也就释怀了,还未及恭贺你们新禧,二郎是个温柔的人,他应当会好好对待妹妹的,我没什么不放心的。”陆子卿道。
如此大家就都其乐融融的,倒也算是岁月静好。
-
陆芸婉担心阿娘的身体,去她的屋里探视,苏毓紫在门前乖顺的行礼,“妾身见过二娘。”
“原该好好待在内室的怎么出来了?”陆芸婉冷言道。
“回二娘子的话,如今主母有恙,家中的是事情都是二位郎君和伯父做主,不敢肆意妄为的。”苏毓紫小心翼翼看陆芸婉的脸色。
苏毓紫的面容倒是和离去之时别无二致,甚至更加灵动,江南水土养人,她的面容更为水灵俏丽了。
自从苏毓紫生事之后,阿娘将陆子仪抱过来养在屋里,再不许阿仪去见苏毓紫惟恐被教坏。
陆芸婉不想和她争辩侍卫那桩事情,如今人还在陆贵姬处扣押,只要戳穿侍卫已死的真相,芸鸳应该也能知道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姨娘能这样自然很好,就怕得势了在背后兴风作浪,如果是这样的话郡公府自然也无法容下你。”陆芸婉冷言冷语道。
“二妹这话说的不错,若是你在背后见不得人的地方兴风作浪,我也不会放过你。”爽朗的声音响起。
闻声陆芸婉朝一旁看去,原来是陆芸霜抱着小女来到面前,这个家同样迎来了陆芸霜的归宁。
小女魏淑然已经蹒跚学步,牙牙学语,和陆芸霜顾盼之间极为相似,陆芸婉不禁感慨时间过的可真快啊,陆芸婉对阿姐的女儿魏淑然非常喜爱,玉雪可爱的样子。
算来她们也阔别许久未见了吧,嫁给魏穆衡之后她生下一个女儿,如今丰腴了些许,面目看上去没有太大的改变。
陆芸霜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们过去吧,我如今也算是真正的想开了,夫君待我好,昔日的那些妄言妄语就如一捧沙,吹散了就吹散了吧。”
陆芸霜已经能够真正的喜爱身边的一切并为之由衷的感觉到真正的喜怒哀乐从而为自己而活,陆芸婉也觉得是一件好事情。
陆芸婉温暖的凝视着阿姐,“阿姐能够这样想,我也很开心,再见到阿姐心里很开心,如今穆衡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