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衡在扬州刺史府做个府吏,平日忙碌日子虽然算不得大富大贵,比不得崔氏那样的门庭,但是日子过的也平安喜乐。”陆芸霜答复道,“你那边呢?郑映容不是个好相与的,我听见一些不好的传闻她为难你了吗?”
也许是已经放下昔日的一些事情,心境变得更为开朗,她没有再和陆芸婉为难,夫君宠爱,长辈喜爱,不再拘泥于一些不必要的东西。
“其实郑夫人只是有些刀子嘴豆腐心,她的言语虽然伤人,到底也不曾真正为难过我,现在的态度也不如刚刚进门那段时间恶劣。”陆芸婉道。
“这样就好,看见二妹妹和家人处的好,我这个长姐心里也很为你开心,就算我这辈子可能不如你,但我也觉得有这样一个结果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情。”陆芸霜道。
陆芸婉知道陆芸霜说的话是真实的没有欺瞒,淑然正一双水灵瞳孔好奇般盯着陆芸婉看,在亲生女儿面前没有可能会说假话的。
“过去的那些事情,如今好像真正的被放下了一般,我这一辈子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了。”陆芸霜懒懒说道。
进屋之后,被顾寒宜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的样子吓得几乎因为惊惶而要从屋里退出来,陆芸霜也有惊恐的神色。
陆芸婉紧紧捂住口鼻,“阿娘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自从陆芸婉被贵姬所害之后,顾寒宜每日都茹素,只盼望女儿能够好起来,身体消瘦的厉害,实在是可怜天下父母心,顾寒宜恐怕宁愿受损的是自己吧。
陆利安手粗糙而温暖将陆芸婉扶住,在昏暗的内室里轻轻抚慰陆芸婉惶恐的内心。
三人在阿娘榻外的一方矮床上坐下来说话。
陆利安悄声缓缓道:“家里还算相安无事,自从二娘子病后,夫人心里越发的自责了,觉得这一切都是她的错一切都是报应,当年桐月不治身亡,夫人总觉得她对三娘子也是有亏欠的,我时常也劝夫人要宽心,真是不敢想象夫人的心里有多么自责,恐怕也是因着那一报还一报的事情。”
如何才能让阿娘的心病好起来,除非之前的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桐月也没有死,可是怎么可能呢?
心病还须心药医,若是能够得到陆芸鸳的谅解,那么阿娘的病也许能够好起来也说不定。
“自从二娘子离开京城,夫人病倒之后,贵姬娘娘遣人来问过,还送过来很多补品让太医来瞧过,让夫人好好将养呢,可夫人这是心病哪里有这么容易能好起来的。
第48章 破裂
陆贵姬抱恙,自从陆芸婉回建康之后并未遣人来迎陆芸婉入宫,她们到底疏远了,也许是如今相隔如此之近,已经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出关心了吧,陆芸婉如是想到,曾经她们也是那样的亲密无间啊。
想到那一日喝下毒酒之后,她曾经承诺放下心中的仇恨,如此这般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吧,只希望她还愿意以最宽容的姿态去面对这一切,去面对昔日亲近的妹妹。
侍卫之事谁布的局好像已经不重要了,没有一个人是无罪,没有一个人不是无辜。
直到这一日身在陆府的陆芸婉,接到了陆贵姬的召见,也许那样多时日贵姬终于释怀了。
陆芸婉隐隐觉得这件事情能够得到妥善的解决,可以将事情的真相说给她听了。
当日陆芸鸳让她喝下那杯酒,其中的缘故并不明白,陆芸鸳的心里有恨可以理解,也可以原谅,陆芸婉自认为并非无罪,她其实有责任去揭开一切的谜底。
但是一定要让陆芸鸳明白事情的真相,不至于一直相信他人的谎言使得她们之间的嫌隙得不到妥善的解决。
再一次走近台城宫阙,这连绵深红锦绣锦簇的宫宇,如同虚浮在千万片锦缎之上,有种华而不实的美感。
若非从那尸横遍野之处一步步走近还看不得分明,看分明了之后除了感叹宫阙之华美之外,也就只有一片凄然而已。
从钟山眺望台城的方向,远远望去宫阙在天穹下巍峨,身在其中又是另一番景象,建筑物身在眼前触手可及,与远望不同深感自身之渺小建筑之宏伟。
这宫阙经历多少政变死去过多少人,都是她看不见但能够感觉到的,只是人会变宫阙百年之间也许会变,但一草一木千里山河都不会变,总有什么是不会因为人的一举一动而改变的。
台城广种辛夷花,在寒白的天穹之下,辛夷倒影在上林苑的池沼之中,再妖冶无格的身形倒也含了一分凄美。
陆芸婉再一次在亘长的廊道之上,遇到了来探视皇后的临川公主梁玉嫚,梁玉嫚的容貌与一年之前不差分毫,看见她之后,梁玉嫚好像有意在等待着她。
听说她和皇后的关系很好,只因为和陆氏的二姐妹是共同的敌人,如今梁玉嫚与驸马何进和离,已经恢复自由之身,若是看上了哪一家的郎君,只消在主上的面前说一声就召之即来。
若是她看上的人是崔承嘉,很早以前就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得出的结论是不一定争的过,但到底还是要试一试的。
梁玉嫚见了陆芸婉扮作气恼的样子:“二郎他可骗的我好苦,这一次势必要请主上赐婚的,在此之前要让他先将你休弃了,你且等着吧,待二郎休弃你之后便要迎我入门的。”
陆芸婉面不改色:“臣妇便等着公主让夫主将臣妇休弃,若能说动立即就走,绝无虚言。”
“你也不过是嘴硬这片刻罢了,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到几时。”梁玉嫚神情高傲。
梁玉嫚那样骄傲的一个人,从来都是养尊处优没有得不到的东西,连崔承嘉也不放在眼里,不过是她手中的玩物罢了,但崔承嘉对她来说却是唯一。
“也许公主不管想要什么,主上都愿意满足,只是有一件是公主永远都无法得到的,那就是真心。”陆芸婉感慨道。
“不管真心不真心,只要人在我这里就行了,你什么都不会有的,我还以为你会嘴硬到及时,到了如今还不是要乖乖服软?”梁玉嫚道。
“就算没有也好的,只要能看到夫主好好的,哪怕是让给公主又如何呢。”若是有那一日,也许是争不过的,陆芸婉丧气。
其实也曾经和夫君提过这件事情,梁玉嫚若是不肯善罢甘休该如何是好,若是夫君重新回建康,想必又要面对那些事情了,曾经也毁坏了他和郑若静的婚事,如今梁玉嫚和驸马离绝,又要来毁坏这门亲事了。
犹记得那时候将内心的疑惑告知夫君之后,夫君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良久才道:“其实我也没想好该如何应对,只是和夫人就如同合抱一根浮木入水的人,阿婉离开我必然也不能够长久的。”
那一日崔承嘉说完这话之后,见到陆芸婉陷入沉思的样子,知晓是因为梁玉嫚她的心中有忧虑。
他从来就知晓于此一事相当乏力,以妻子的性格说不定会为了保全他一身主动退出,可是妻子不懂若是让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要和她分开就已经是在要他的命了。
到那时候不管是死是活都已经管不了了,梁玉嫚得到的也只会是一具残骸罢了,所担忧的也不过是,若是就连合葬也不能够该如何是好呢,也就只有在今日才能够从头开始思虑日后的每一步该如何走。
陆芸婉听完之后久久震撼,觉得也觉得何必闹到那样的地步呢?都还有可以商量的余地,若是梁玉嫚执意要争的话,那她放手就是了,何必“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呢。
曾经谢锦珊和王永年之间的纠葛已经散作烟尘,不想看见夫君和她二人变成一样的结局,做出那样大的牺牲抛弃了一切,真的值得吗,她会选择成全夫君和梁玉嫚的。
哪怕独自过完这一生,失去彼此的日子虽然艰难,她一个人忍受就好了,她的心里已经很难容下第二个人了,夫君也是如此吧。
若说没有欲望是假人,她自然也有在婚姻中想要得到的,只是若是成全她的代价是要牺牲崔承嘉的平安喜乐,那么她宁愿放弃,否则若是承嘉和王永年一般该如何是好。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要有第二个谢锦珊,再也不要有第二个王永年了。
当然这些话是无法对夫君说出口的,只能日后默默的践行而已,就算要梁玉嫚要夫君休弃她也没什么的,只要夫君能够好好的成全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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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踏入漪兰殿的时候,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
屋内的帷幔都被放下,有暖意是银炭所燃,陆贵姬病重气息微弱发丝散乱,生产过后身形清减下去,一只手腕半垂在床边。
陆芸婉在床边半跪下来将陆芸婉的手重新放回到被衾里,心道妹妹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呢。
陆芸鸳听到来人的声音慢慢的从浅眠的状态转醒过来,看见是阿姐来了从梦呓中渐渐苏醒过来,“竟然是阿姐回来了,终于又盼到了,不知道可还责怪着妹妹呢。”
陆芸婉思索了一会儿才摇头,看见陆芸鸳现在的样子,觉得还不是时候将事情的真相告知于她,难免让她加重病症,还需徐徐图之的。
陆芸鸳见到陆芸婉有片刻的犹疑知道阿姐的心里一定也曾经被她深深的伤害,关系破裂不复昔日的模样。
她因为这件事情反复的自责,每日都在心里回味千遍百遍的,会忧思成疾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也是因为她自感如今的生活并无半点值得留念的地方。
陆芸鸳一贯以来都和梁玉嫚不对付面露讥笑道:“前日在皇后殿里和梁玉嫚有些冲突,她竟然求到了主上的面前,要主上将我这等妖妃打入冷宫呢,我又怎么会害怕她呢。”
陆芸鸳颤抖着笑起来,越笑越凄厉,竟然咳了血出来,还不管不顾的将这种猖狂的情绪越演愈烈。
明明身在病中,怎还说这样的话来引起情绪呢?陆芸婉见到陆芸鸳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十分担忧。
陆芸鸳的性格越来越飞扬跋扈,在清醒的时候常常与后宫里那些贵妇发生口角,目无尊卑礼法,甚至当着皇后的面使用僭越的仪仗。
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饶是高贵如袁朝雨,面对胡搅蛮缠的陆芸鸳也束手无策,被气的卧床了,不愿意宽容主上。
但自从袁朝雨卧床之后,主上反而想起了昔日皇后的好处来,还时常去看皇后,也算是见到人心的一种反面例子。
就算宠爱陆芸鸳到了这样的地步也不愿意对皇后放手,只因他终究不是陆芸鸳一个人的夫啊。
在后宫杜贵嫔唯袁皇后马首是瞻,自从杜贵嫔无宠之后,二人的关系亲近,杜贵嫔当日入府也是深受宠爱的。
只是后来杜贵嫔在参破受宠是因着杜将军的缘故之后,对主上更是刻意的疏远,有避宠的态势,对一切置之不理,如今在后宫里也就皇后和贵姬时常有争端。
但主上都忍着宠着不发作,任凭谁也劝不动,自此朝野上下给陆芸鸳取了一个“妖妃”的称号。
某一次主上偶然听的有人言及这个称号,勃然大怒要将在背后如此称呼陆贵姬的人都下狱,也被人称作昏君,自从那一次开始就再也没有人敢公开谈论这个称号。
因陆家二郎陆子诚结党下狱一事,陆芸鸳这一边又不依了,与主上怄气多时,陆旻之也深夜入朝请罪,但主上这一边非要给陆子诚治罪。
原来陆子诚在京中交友甚广,时常出入酒馆茶肆,与勋贵家的子弟游冶,被主上视作结党也是他自己行为不检点的缘故,自从下狱之后陆旻之不敢求情,只是一味的请罪而已。
第49章 惶惶
陆芸鸳身上没什么力气,让宫人将礼皇子抱过来,襁褓之中皇子瘦弱正合眼睡得香甜。
陆芸鸳靠在陆芸婉的怀里虚弱道:“在宫苑的溶溶池沼之中,阿姐看见了什么呢,是否还看见了我沉浮不定的命运呢?”
虽然已经位列三夫人,说这话的时候,陆芸鸳的目光中一片空洞,但心里却是不愉快的。
陆芸婉劝道:“贵姬是思虑过多了,如今要好好的,皇子还需要母妃呢,都会好起来的。”
陆芸鸳懒懒的说道:“阿姐就不要骗我了,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的,好容易有了这个孩子,也不过是为了我们陆氏的荣辱有助益罢了。”
“如今阿姐嫁给崔侍中也已经一年了,妹妹我的孩子都有了,但反观阿姐还腹中空空,郑夫人那般担心子嗣之事,为了及早为自己考虑阿姐也该上心了才是。”
“哪里能够让贵姬操心这件事情呢?”陆芸婉难以启齿道。
早先是崔承嘉有疾的缘故,如今他既然停了那毒药,如今也就没有阻隔在二人面前的现实因素了,最近这段时间崔承嘉与她夜间总是相对而眠,崔承嘉所做的最多不过是轻轻的拥住她而已,陆芸婉自然知晓夫妻之间并不仅仅止于此,但也很难去想接下来的那些事情。
况且当日在广陵王府的时候饮下袁朝雨的药物,所感觉到的也不过是一种痛苦,让她感觉到由衷的畏惧,也许男女之事对女子来说便是这样的一种痛苦吧,也许崔承嘉也是有此种顾虑吧。
他一贯是如此小心翼翼的,不敢有这样过分亲近的举动,担心她如那一日般痛苦不堪,不敢贸然和她提起此种事情。
“阿姐应该小心张罗着了,对自己在崔氏的地位稳固也是大有助益,相信不必我说给阿姐听阿姐也能够明白的。”陆芸鸳一双眸子极为通透。
陆芸婉只顾着抱孩子哄,主上走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唯独陆芸鸳一双眼睛望向门外,陆芸婉循着陆芸鸳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迎着风雪,驻立在门前望着室内的一切。
很快门就被沉重的关上,将风雪阻挡在外头。
这是陆芸婉和梁毅第二次同处于一个内室,南祁年轻的工于心计的帝王给人一种无形中的压力,此时正给陆芸婉带去了不小的威慑。
听夫君说这位主上虽然有革除积弊的勇气,但性格暴虐喜好美色,看来只怕不得长久,陆芸婉随宫人一道跪在一边,寝殿鸦雀无声。
主上小步慢趋朝陆芸鸳走去,一声不吭的在床边陪伴着陆芸鸳眼神痴情,唯凤眸之下一颗泪痣越发显得凄美,“阿鸳还在生寡人的气么?已经下旨饶恕了陆二郎为何还不肯原谅寡人呢。”
陆芸婉便跪在一边听到阿兄被无罪释放的消息松了口气,主上终于肯放人了,这件事情闹了这么多日想必也要落下帷幕。
“这件事情是子诚不加检点导致的,主上一贯以来都御下严苛,惩罚他也是情理之中,妾身又怎么敢有任何不满。”陆芸鸳漠然道。
“阿鸳这样说就是摆明了未曾谅解,要怎样才肯原谅呢?已经为郡公加九锡以示安抚,还要如何呢,这是多高的荣耀寻常人都求之不得的,阿鸳就宽谅了吧。”梁毅苦口婆心劝道。
陆芸婉将主上的谦卑听在耳朵里,堂堂南祁的帝王为了宠妃竟然低三下四到这样的地步当真的闻所未闻,也难怪外面会传陆贵姬是妖妃的称号。
陆芸鸳挣扎起身下拜,“多谢主上厚爱,郡公年事已高,如此高的荣耀他实在是受之有愧,他现在应当十分惶恐,还请主上收回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