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岚走前悄悄吩咐了松枝驾着他们来时的马车走在后面,让他进城了就去成衣铺拿东西,从自己名下走账。
倒不是想瞒着爹娘,毕竟爹娘也知道他家徒四壁,可就算日后成了礼入了赘,她也是多少要照顾到栾昇的颜面的。
尽管此人可能根本不在意颜面。
躺在母亲专门给她安排的卧榻上,马车的颠簸一点也感觉不到。待车子行了几个弯后,风吹动纱帘,露出了大片大片开得茂盛的紫色芫花,正是她先前偶遇过栾昇的地方。
这也许就是她新的起点吧,从此以后,她无需再担心自己嫁进拿捏儿媳的高门大户,也无需再担心自家基业无人继承,更无需再担心自己出嫁后爹娘无人照料侍奉。现下看来,她未来的夫婿,除了有些废银两之外,还没发现其他问题。
松枝办事妥当,不仅从成衣铺拿了适合栾昇手下弟兄的衣衫,鞋袜冠带也是一应俱全,甚至还专门给曹守尉带了一副枫木的拐杖。王正兵眼热那木料,眼里直发着光瞅那拐杖,大有一抢了之的架势。
给栾昇带的自然是最好的,那衣料在昏暗处都能闪着细密的光点,柔软丝滑的几乎握不住,堪称绝品。
松枝完成了小姐交代的事项,也不多留,给小姐捎上未来姑爷的口信,说买完马匹自会去城中找她,便驾着车回别院去置办别的物件儿了。
众将士许久没上身过合适的衣衫,初初穿上好料子竟有些不习惯,直说衣服太轻便舒服,穿上倒像裸着身子一样,怪不好意思的。
若说新的衣衫是让将士们意识到他们主子确实是要有一个女子了,那马匹简直是让他们恨不得立刻成礼叫夫人。
原本跟着栾昇逃出来的将士也就一二十人,后来加上重新联系上的忠勇志士、陆续接纳的有志村民,零零总总,也有了两万余人,与一整个汴京城的所有兵将数额相差不远。
但他们实在穷困,马匹、兵器都缺额巨大,其中马匹尤盛,不但要买还要长期的粮草喂养,根本负担不起。
所以栾昇如今手下的将士,尽管个个身手不凡,却完全不能和老贼那些马壮粮丰的军队相抗衡,这也是太傅和栾昇这些年一直在努力在找先皇所遗信物的原因。
有了兵马,有了粮草,有了足够的银两,才能有机会杀了老贼,光复正统。
除了留在身边的必要人手,其余的兵将都被栾昇安排到各个州郡地界,一方面是为了方便他们打探消息,掌握各州人马动向,一方面也是为了减少开销。将士们散落在各个行当,有机遇在所选行当里出了头的稍微宽裕些,而大多数将士都是在任务完成之余混口饭吃,更买不起马匹这种奢侈之物。一州的将士也就能有太傅分出去的一两匹马,以备急用的。
谁能知道,主子竟然告诉他们,跟在他身边的将士,每人都能有马了!主子还说,不久后就会给在外的所有兄弟都配上马匹!
众人恍惚做梦一般,王正兵直到跟随栾昇到了马场,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有马了,他连个趁手的兵器都没呢!
马场一向都是卖给各个富家子弟,基本都是长期的老客,一口气买二三十匹骏马的散客可不太多见,马场主人盘问了几次,还是栾昇言道未婚妻子是草原儿女,要纳征下聘,这才糊弄了过去。
栾昇面不改色,他说的和事实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被纳征下聘的人成了他自己罢了。
中原马比不得草原马强壮高大,胜在灵敏迅捷,平原丘陵作战多用此马。众将士得了马匹,心满意足,连庙观都不愿回了,急着上马驰骋田野。
栾昇也好久没骑过马了,但不曾生疏骑艺。他酣畅淋漓地的跑了一会儿,直到薄汗浸湿内衫,才堪堪停了下来,指挥将士们收拾东西去往城中。
嵩阳富庶,又挨着汴京,行商走脚往来之人实在不少,他们一行人骑着马在见惯了场面的嵩阳人眼中也不怎么打眼。
可领头的男子实在太过俊美,哪怕马疾如电,只能瞟一眼他的侧脸,也足以让人动魄惊心。
“这是哪家的郎君的,竟能生成这般模样?”
“嵩阳城里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人物,应是外来的。”
有人窃窃私语,揣测着男子的身份。只见那男子停在了孟府街门,门房恭恭敬敬出来,牵过了他手中缰绳。
男子也不客气,随手递给门房缰绳便大踏步走了进去。
孟岚正和孟夫人一起准备纳采的东西,她家招婿,准备的东西和普通嫁娶男方家准备的东西一样。按大邺朝的规矩,得送一对男方亲手射到的大雁,若是男方家重视女方的话,还得备些上好的缎布。
孟岚没那个出息射到大雁,好在正是春季,大雁北归,市面上买卖大雁的也不少。孟夫人一早就出了门,亲自给她挑了一对毛色水亮、膘肥体壮的大雁。
缎布是要从林掌柜亲自送到府上的布样中挑的,孟岚和她娘就在这里意见相左了。
孟夫人的意思是各种花样的布料都来几匹,反正就是自家的东西,倒个手罢了。孟岚的意思是拿几匹走个过场就行,她现在就希望孟家越低调越好。平时孟夫人肯定顺着女儿的心意来,但在这事儿上毫不妥协,言说一生只有一次的纳采,怎么能随意走个过场。
栾昇被桂圆领进来时,两人还是各说各的,各有道理。
见他来了,孟夫人一把将栾昇拉到各式各样的布样前问道:“盛公子,你说说看,这些花样是不是都不错。”
“自然是很好的。”
孟夫人朝女儿露出笑来:“看吧,盛公子自己说好,就把这些都当了纳采礼。”
孟岚阻止:“上百种花样都要当纳采礼?皇上估计也没咱们家排场了,您低调些。”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只得一齐看向栾昇:“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