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啊……也就是偶尔在宫中见过,对他印象不深。”她进宫也是探望皇后姑姑和太子表弟,和这个瑞王只是偶尔见过,并未讲过几句话。
谢槿说:“长公主拉拢你只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至于瑞王——”
他看了眼这个没心肝的女人,酸溜溜地说:“瑞王可是现在最有希望继承皇位之人,他向你抛出榄枝,你不去?”
谢槿一想到日后她会嫁人,若嫁的人不是自己。那他心里不止酸,还苦,简直跟毒汁一样,把他的心都腐蚀出个洞来。
沈娆微眯起眼,眼底积蓄的冷意和厌恶简直要流露出来,她撇过脸,“绝无可能。”
谢槿怕她真气,把人抱过来又亲又哄的,“都是为夫不好,我说错话了。”
沈娆真想泼他一脸水,“你是谁丈夫?又没娶我,总占口头便宜。”
他倒是想娶,可她未必愿意嫁,谢槿试探问:“那你嫁我?”
“皇帝会让你娶我?”他这样一个天子近臣,弘宣帝怎会让他娶自己?简直是留个祸端。
简直如同三九天一盆冷水,谢槿透心凉,“那如果没有……没有这个原因,你愿意吗?”
沈娆心乱如麻,把外袍脱了,换了干净里衣,爬回榻上,盯着他许久,似乎欲言又止,最后抓了几下头发,“我困了。”
盖被子一转身,就不吭声了。
他从后面抱着她,紧搂着她的腰,“你是不是心里有我?”
沈娆装作听不见。
“如果……”如果我说,我心里也有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谢槿知道,他现在之所以能拥有她,不止是交易,而是她愿意。若她有一天不愿意,自己也无法拦住她。
沈娆把自己的心捂的太严实,对所有人都严防死守,怕别人寻到她的软肋,看到她软弱的一面。
她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骨子里的疯劲,和他太像了。
他不敢太过激进,最后只能说:“就当我说胡话,你想怎样,我们就怎样。”
沈娆心里软了几分,回过身来,主动抱了他。
无论日后如何,总之,现下他们拥有彼此。
又过了月余,倒是安静的很,最近没有刺客来打扰她,可以专心公事。
沈娆除了将大理寺近几年的卷宗瞧了个七七八八,也看了那三人经手过的所有公事,每日翻看,倒还真是让她瞧出些问题来。
毕竟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不少冤假错案,他们倒是都参与过。只要收集其罪证,就可以上报了。
“沈少卿恭喜啊。”
大理寺卿崔建满脸喜气地走进来,将手中的请帖放到她桌案上,笑着说:“适才宫里来人传话没寻到你,故寻了本官,让我来告诉你。”
沈娆觉得这喜事对于自己来说,或许不是什么好事,她打开请柬,看了一眼,嘴角抽动了下,“瑞王选妃,下官一介臣子,如何去选得?”
大理寺卿坐在她对面,用手指点了点这请柬,笑眯眯地说:“这才是陛下隆恩啊,听说是瑞王在御前提的,说侄女你才华横溢,又官居四品,对你仰慕已久,希望你可以来参加这百花宴选妃。想必,那瑞王如此心仪你,会聘你为正妃吧。”
正妃?当朝首辅的嫡女杨明雪尚在闺中,首辅又与长公主走的近,那位姑娘必然是瑞王正妃。
说是选妃,不过是走个过场。
至于自己?怕不是把自己挪过去,意图羞辱作贱吧。侧妃?做他们二人的春秋大梦。
沈娆思绪转了转,试探问:“这事,还有别人知晓吗?”
大理寺卿看着她就像看着自家孩子似的,慈眉善目,和蔼地说:“这不方才谢指挥使派人来办公事,正巧碰见了来传旨的公公,听后还让我向你道喜呢。”
沈娆:“……”
这不是喜,这是丧!要死了!
就算没碰见传旨太监,谢槿八成也会知道。毕竟他这位御前大红人,这事瞒不过他耳朵。
所以她连家都不敢回了,抱着卷宗就在大理寺挑灯夜战,准备今晚就在这休息。
指不定谢槿就在家等着收拾她呢。
只是半夜实在是太饿,只能硬着头皮,鬼鬼祟祟离开大理寺的衙门。后来想想自己又没做错事,也没给他戴绿帽子,不由得直起腰板。
她找个街边的摊子,要碗羊肉汤粉和俩烧饼。在黑夜中冒着热气的桌子上,埋头嗦粉。
吃着吃着,身后突然被顶上一个冷硬的东西。沈娆背脊一僵,叼着烧饼暗搓搓回头瞥一眼,说:“老板再来碗羊肉汤粉,俩烧饼。”
“好嘞。”
背后那道声音阴森森地,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一样:“沈姑娘胃口好得很啊。”
沈娆拍拍身侧的位置,拽了下他的衣袖,说:“给你点的,快坐。”
谢槿穿着深红色的箭袖曳撒,脸色冷的跟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大马金刀地坐在她身侧,把刀拍在桌子上,将她的烧饼抢过来狠狠地咬了一口,“胃口这么好,怎么,这是上断头台前的最后一餐?”
摊贩老板把羊肉汤粉和烧饼端上来,嘿嘿笑了两声,“瞧这客官,夸好吃就夸呗,说的还这么渗人。姑娘管管你男人,这玩笑怪吓人的。”
说完他就继续去忙活了。
“眼神不错。”谢槿对他的话甚为满意,而后想到什么,又拉下脸,“你在外面倒是逍遥,我等你到现在你也不回家,你皮痒?”
又来,又凶人。沈娆知道他在自己面前是个纸做的老虎,摸摸他的手腕,又挠了挠,“来,一起吃,什么事都等吃完了再说。”
她往他手里塞了双筷子,用威胁的眼神示意他安分坐好,不许再闹。
谢槿在外收敛些,没再讽刺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同她一起吃了起来。
吃完后,他往老板手里扔了一锭银子,无论对方怎么喊说找钱,他都没理会,带着沈娆大步流星地离开。
现下是深夜,大街上往来也没什么行人。二人并肩走在河边的小路上,走着走着,谢槿突然牵起旁边姑娘的手,一把抱在怀里,动作强势不容拒绝。
沈姑娘嫌弃的很,想将手缩回来,“你的刀硌到我了。”
他抓着不放,板着脸生硬的问:“沈少卿可是觉得三生有幸,当朝瑞王对你垂青,就连圣上都答应你去,想必你这王妃之位如同探囊取物,轻而易举。”
明知道她不喜欢瑞王,可是他心里依旧像陈年老醋缸全翻了似,酸的很。
“休得满嘴胡言乱语!”沈娆悄悄在他腰间拧了一下,威胁说:“再说这些不中听的话,你一个月都别想挨我。”
谢槿:“……”
他默默按捺下心头的醋意,不敢再吭声。
毕竟那挡子事若是她不乐意,谢槿也不敢强迫,逼急了小姑娘可是要生大气。
沈娆冷静思索,随即说:“我觉得这次陛下回答应瑞王的提议,很奇怪。”
其实他心里也有猜想,想必和她是不谋而合,可谢槿装作不知,“有何奇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沈娆抬腿就踹了下他的小腿腹,没用多少力道,知道他不疼,“谢槿,你要是再说什么鬼话,我现在就回去。”
谢槿知道她的倔脾气,真惹恼了她,她就算跳进河里,也不会让他碰到一根头发。他按捺下心头翻腾的火爆情绪,伸手揽着她的肩膀,就像好兄弟那般的姿态,“行,我不说了,你继续说。”
昨夜下过雨,今晚的风冷得很,他这样揽着她,还能暖和些。沈娆脸色缓和,抬起手在谢槿背后安抚,顺顺他的气,“陛下同意我去参加百花宴选妃,这个恩典就很耐人寻味。眼下大皇子赤手可热,都说有希望继承皇位。”
她继续冷静分析:“我是太子的表姐,还是朝臣眼中罪臣之女。若陛下真有心废了东宫让大皇子继承皇位,让我去选妃,这说不通。”
谢槿沉吟半晌,“那你觉得陛下此举为何?”
沈娆性子沉静,说话总是不急不缓,“我总觉得……他在试探我,试探我的野心。若我真野心勃勃想做什么瑞王妃,那么明年你记得给我烧纸钱吧。”
也或许,所谓瑞王的荣宠都是假的。
不过这都是未被证实的猜想,帝心难测,谁知道弘宣帝是如何想的。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这一趟,大概是陪跑吧。”
所言确实在理,可谢槿担心万一错了,皱着眉头说:“若是你猜错了,真被选上怎么办?”
沈娆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安心,“放心,就算陛下同意,文官御史也不会同意的。估摸着得成天给陛下写折子,阻止他这个荒谬的决定。”
她倒是气定神闲,杏眸滴溜溜转了转,拍拍他后背,低声道:“谢大人,胆子大不?”
“你说呢?”他摸着她乌黑长发,心里安静了许多。
沈娆挑眉,眼中闪烁着狡黠光芒,“咱们夜探瑞王府,我想去找茬。”
“皇室中人的墙角你也敢听。”谢槿邪气的勾起唇角笑了下,把刀别在腰间,另一只手抱紧她的腰,“行,本官舍命陪君子。”
“好嘞,下官谢过大人。”
瑞王府的墙角岂是那么好听的,周围有侍卫把守,经营的像铁桶一样。不过这对于武功高强的人来说,形同虚设,犹如入无人之境。
谢槿内力深厚轻功高超,带着她落到瓦片上时,几乎都没发出什么声音。经过沈娆的指路,他才知道瑞王的书房与主卧在哪。
虽说锦衣卫手眼通天,但他对瑞王家的构造没兴趣,“你怎么知道的?”
沈娆看着这王府,心里有个疙瘩,恨不得将它一把火烧了,回答:“这王府本是陛下建造给太子的,我瞧过图。”
只是后来太子还没搬进来,他们就出了事,弘宣帝就将其赏赐给瑞王了。
她记忆回到了那时皇后、太子和沈家都没出事时,心下闷痛,对那些害他们的人更加恨之入骨。
长公主,瑞王,如今的当朝首辅以及其他官员,没一个是无辜的!
谢槿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掀开个瓦片,瞧里头没人,带着沈娆纵身一跃,从后方的窗户翻进去,又上了房梁,将二人身体掩住。
她掩嘴轻笑,用手肘怼了怼他,“谢大人做梁上君子真是娴熟的很。”
“那自然,从前可是没少翻你闺房。”他朝着她挑了挑眉头。
谢槿正准备下去的时候,听到了推门声。他立刻屏住呼吸,看着进来的人。
“放肆,这种事你为什么不事先问过我?居然贸然向皇帝提及。”长公主虽然没穿华丽宫装,但那张绝美面容令人一眼难忘,只是扫了一眼,就被谢槿二人认了出来。
瑞王紧跟着走进来,将书房门关上,寻了张扶手椅坐下,不疾不徐地说:“儿臣不过是向他提了个让沈娆参加选妃的要求,有何不可?就算不能做侧妃,当个侍妾也可。”
侍妾?
真是好大的抬举。就算当时的沈娆家破人亡,身份一落千丈,但她也有自己的傲骨。她就算挫骨扬灰,也绝不会为人妾室。
谢槿面无表情,握着手中的刀鞘,讥讽勾起一抹冷笑。
“沈娆那个不识好歹的女人,本宫亲自邀约她都拒绝了,你强纳她入府有何用?跟你都不是一条心!”长公主气的将他桌上的上好茶具全都扫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满脸怒容地坐在凳子上,平息自己的怒火。
瑞王不以为意地笑了下,做了个缓缓握拳的姿势,眼中尽是熊熊燃烧的欲望,声音尽管温和,却含着像毒蛇般的冰冷,“太子不是跟她这个表姐最好吗?那我就要把她夺过来,折磨她,让她成为太子的掣肘。”
长公主听后神色逐渐缓和下来,目光审视他,最后叹气说:“本宫对你倾注了无数心血,就是希望你能成为人上人,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望你莫要辜负本宫的一番苦心。”
选了瑞王扶持,自有她的考量。瑞王没有背景,身为长子却事事都被人压一头。这样的人,不甘多,欲望也多,最好控制了。
她自然不是只想做个千尊万贵的长公主,她还想做能垂帘听政,权倾天下的女人,与皇帝并驾齐驱。
瑞王坐在椅子上拱了拱手,“儿臣自然不会辜负姑姑期望。”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切莫因小失大,若不能掌控,那就尽快把沈娆除了斩草除根,以绝后患。”长公主留下这句话就拂袖而走,房内依稀还有她身上的花香味,挥之不去。
瑞王满脑子都是对太子的报复,越想越觉得自己距离大位只有一步之遥。
沈娆听后只觉得人命轻贱,无所谓地摇头笑笑。她没把这二人的话放心上,却见旁边的男人把腰牌塞进她衣襟中,刀也给她抱着,然后戴上了纯黑色没有任何花纹图案的面具。
她瞪大眼睛,眼中写满了:你想做什么?
谢槿向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在这待好,随即从房梁上翻越下去,没有任何花哨动作,照着满脸写着震惊的瑞王,就给了他一拳。
把还来不及喊救命的瑞王,打的直接从椅子上摔下去,满脸是血。
因为和长公主密谈,他把人都支开了,就屋里这动静,不可能有人听见的。
瑞王抽出把剑,还没等剑刺出去,就被对方一个抬腿将剑拍掉,然后旋身又将人踢倒在地。
“你是什么人?你可知本王是谁?你若是就此罢手,本王赐你黄金千两,美女一千,良田万顷——”瑞王坐在地上边后退边向对方抛出诱人条件,却见对方捏着拳头,活动了下脖子,一拳又砸了过来。
直接把瑞王砸的吐了血。
坐在房梁上的沈娆不忍直视地眨了下眼,她没想到谢槿脾气这么爆,直接下去把瑞王暴打一顿。她倒是无所谓瑞王是死是活,可若是这么打死了,恐怕有点麻烦啊。
谢槿把瑞王活活打晕了也没停手,向坐在房梁上的姑娘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示意她看着。然后内力涌动,凝聚在脚上,狠狠朝着瑞王命根一脚踩了下去。
直接把瑞王踹醒睁大眼睛痛苦哀嚎,额头青筋暴突,半句话没说出来,又晕了过去。
这下声音太大,外面开始有很多脚步声往这边来。谢槿让沈娆跳下来,稳稳接住她,然后随意弄翻屋内的几个灯笼,就从窗户翻出去。
沈娆看着后方隐隐约约地火光,抱紧怀里的绣春刀,试探问:“他是不是……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