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定是有你这个主人在,它不敢妄动。”杨珍嘴硬回道。
苏迟嗯了一声,配合她道:“你说得对,等我不在,看它欺不欺负你!”
男人就坐在身后,教她拿马缰,教她踩马镫,教她怎么告诉马儿什么时候快点,什么时候慢点,他很有耐心,凡是杨珍所问,都知无不言,语速也比平时慢了许多。
每讲一个技巧,苏迟便让杨珍亲自上手试一试,少女聪慧,又有男人在后方坐镇,胆子大了许多。
惊鸿十分配合,该快就快,该慢就慢,也不随意嘶叫吓到别人。
从前从马上摔下的恐惧慢慢消失,坐在马背上的少女现在看什么都觉着又矮又小,她有些享受这种“高人一等”的感觉,连脊背也挺得直直的。
即便她不说,苏迟也能感受到这份轻松和愉悦,自己原本坐在她身后的那种僵硬也缓和了许多。
二人骑马,在小径上悠悠走着,夏末快要过了,秋意稍至,送来凉风,倒把人吹醒了,杨珍这才感觉到自己和一个男子同骑一匹马的羞怯。
羞怯却喜欢。
杨珍想,阮大哥是个君子,他刻意往后头坐着,不与她接触,极有分寸。
可她才想到这儿,男人便说要下去,让她自己在马上试试。
“不要!”
这话少女一下子脱口而出,说完后她才觉着自己太莽撞了。
“我的意思是……嗯……我还有点不熟悉……不太敢一个人骑。”
明白了她的意思,苏迟没有下马,依旧耐心道:“好,我不下去,就坐在后头。”
杨珍这才笑了,她轻轻偏头,小声道:“我想要惊鸿再快些!”
又来了,又是这股香气,苏迟怀疑她嘴里有一块花蜜,可杨珍不自知,又凑在他耳边道:“城里人多,不好玩,我们去城外,就去上次说的银杏树林子里,好不好!”
说话间,二人间的距离近了许多,而对于苏迟来说,不管她说什么,他都想应她一声好好好。
得了主人的示意,在战场上放蹄狂奔的惊鸿终于可以再展英姿了,马儿前蹄高高抬起,一声长嘶下,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哦!”
马背上的人也跟着叫了一声,却是欣喜地欢呼。
风儿把她的头发吹得高高的,身后有个温暖的怀抱,奔跑之间,她已经清楚感觉到后面就是男人的胸膛。
她索性不管了,只往后靠去,与那人相贴。
银杏树林里只有一道快马飞奔的身影,那么恣意逍遥,苏迟让惊鸿一直在平坦的小道上飞奔,免得颠簸到怀里的姑娘。
她就在自己怀里,他两只手牵着惊鸿,把人护在身边,一直萦绕在他们身边的隔阂和疏离尽数消失,唯剩一层薄纱,只看谁把它揭开了。
银杏叶又掉了不少,铺在地上,就是一层金黄的地毯,这地毯不厚,可覆盖在地上却刚刚好。
二人一起躺到一处小坡上,杨珍呼呼呼喘着气,看起来比马儿还要累。
“真是太好玩了!我下次还要这么玩!”
那种好像仙人乘着风在云雾里穿梭的感觉,让一个整日只会爬树的人享受到了新鲜感。
“你知道吗,我觉着自己真的是在飞,我都看不清从什么东西旁边经过,太快了!”
她竭尽全力与男人分享自己的惊喜,要把刚才的美妙传染给他,可自顾自讲了许多,却没等到回应。
她偏头看去。
他不是没有回应,而是一直看着自己。
杨珍也不说话了。
他们看着对方,眼神里都是看不见的情思,不知是谁先缠绕着谁的,可无人纠结,已经分不清了,无非都是心甘情愿。
不记得是男人先拥上来的,还是她自己主动抱去的,可是不重要了,不重要了,她什么也不想,只感受着唇上糯意翻滚。
这是谁的呼吸声,怎么这样紧张?
这是谁的心跳声,怎么这样快?
分不清了,真的分不清了。
骑了好久的马,她现在才感觉到口渴,那可恶的人偏偏还将她最后剩下的水儿卷走,她气急,红舌伸出,要去夺回来……
苏迟闷闷一笑,由她侵夺着,手臂却是将人越缠越紧,生怕一个松开,她就逃走了。
过了好久,男人将额头贴于少女眉心,两人都闭着眼睛,享受不可多得的温情。
月上中空,该是她回去的时间了,可谁也没说话。
她被紧紧抱着,脸下是温暖的胸膛,如小鸟归巢一般,蜷了身子往里钻。
下颌处就是毛茸茸的头发,男人轻轻抵着,一手拍着她的薄背,一手紧紧搂着人儿。
“该走了。”女人靠在她胸膛,闷闷说道。
“再给我抱一会儿,嗯?”苏迟的声音有些低沉,有些嘶哑,还有些……可怜。
他定是施了什么法术,才肯让自己乖乖听他的话,杨珍这样想道。
太晚了,一阵凉风吹来,少女的身子抖了抖,苏迟察觉,将她抱了起来,送到马上。
他脱了外衫给她披上,将人裹在自己怀中。
马儿飞奔,回了信安城,果然晚了,街面上冷冷清清,连个人也没有,唯独更夫敲锣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街道。
杨珍欲要下马,可腰上一双手臂紧紧缠着不肯她动。
男人抱着人儿,吸嗅着她颈间的味道,怎么也闻不够。
她有些痒,肩头不由得动了动,男人埋在颈间一笑,又游移到白皙的侧脸上。
又缠绕在一起了。
没人愿意分开。
马上的两个人,已经不在乎有没有人看着他们了。
惊鸿今晚格外听话,不敢打扰主人的好事,只低着头,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别闹了,我真的要回去了!”杨珍无力道,可尽管这么说,她也不愿意停下,男人的双手与她的交叉在一起,没人松开,越缠越紧。
她还是下了马。
“你快回去吧!”
苏迟“嗯”了一声,还是紧紧抱着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他站在原地,看着心上人离去的身影,久久不离开。
想追上去,看看她是哪户人家的女儿,想要娶她,做自己的妻子。
可是……一想起那个如枷锁一般拷在身上的婚事,他又气极,找父皇下旨退婚的事宜要快些了,他有些等不了了。
悄悄回到了侯府,紫薇院里,一条大狗听到动静,立马起身,竖起耳朵作攻击状,瞧见是那个喜欢晚上在院里走动的人,黑狗又躺了下去,不再看她。
前几日得了她几个肉骨头,它早就被收买了。
少女吐吐舌头,轻轻开了门进去。
她不敢在外院点灯,只燃了一只蜡烛,放在梳妆台上。
铜镜里的女子嘴唇别样的红,轻轻舔了舔,还能尝到腥甜的血味,是她的,也是他的。
她还能回想到,自己用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咬过他的唇。
舌尖朝那处碰了碰,有些疼,可却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疯了。
可怎么那么开心呢!
左手边放首饰的小柜子用锁锁着,少女打开后,抽出最下头一层,里面,是一层□□。
她没有拿出来,只轻轻抚摸着那张假脸,原本高兴的神色此时也黯淡了许多。
杨珍,杨真,可哪个才是真的呢?
如果那时她不去宫里,是不是就不用戴着这个假面具过一辈子。
她曾经问娘,什么时候可以不戴它,她总说快了快了,可这个快了却没有尽头。
今天很累了,可睡着时却一点儿也不安稳,十多年前的事在梦里重现,有些记不清了,有些却永远也忘不了。
长胡子的老头一直在她脸上量量画画,像是在打量一件东西,娘亲紧紧抱着她,眼里说不清是难过多还是担心多,父亲坐在一边,低着头,难得丧气懊恼。
画面又换了,她的脸上好像刷了一层胶,好难受,她想抓,可手被任夫人拉住了。
再然后,她在门外,听大人们讲着悄悄话。
“真是越来越像了,这样下去总有一日会被人看穿的。”
“还有陛下,他怎么还记得袅袅,江海,我好怕,我真好怕!”
是娘亲的声音,她在哭泣。
她已经听不清母亲在说什么了,她想安慰她,告诉她不要哭了,可嘴巴怎么也张不开,身子像灌了铁水一样重,走也走不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开学啦,请假几天 ,么么!
第23章
傅玉书照着苏迟的吩咐,亲自去了王家,果然受了妇人一顿冷嘲热讽,男人头一直低着,一句话未曾说,王夫人斩钉截铁说陈景先定要拿命陪罪,绝无商量的必要。
等到她发泄完怒气,傅玉书才道:“我能理解夫人丧子,心里悲痛,可事已至此,死人如何能复活,现下唯一的法子,便是珍惜还活着的人了。我听说府里的大公子身患痨病,多年未曾治好。”
“你什么意思?”
“倘若我能治好贵公子,不知夫人可否留陈景先一命。”
王夫人看着他,眼有怀疑,却未曾明说。
“倘若我儿的病还是好不了呢?”
“二殿下说,若是治不好,他定会亲自绑着陈景先来,由夫人发落!”
匆匆赶去琉璃殿后,傅玉书告诉苏迟,王夫人已经同意了,倘若她的大儿子真能活命,陈景先就能活。
“只是殿下,话是说了,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办,那王夫人也说了,我们最多只有一月的时间。”
“我已经让白城带人去了丹阳找徐家的人,有了法子后,他会把消息传来的。”
尽管如此,苏迟心里也没谱,他确实还未见过有人的痨病是治好的。
他的属下已经被打发去找江湖游医和那些隐于世俗的医者去了,只希望死马当做活马医。
游医们有的本事高强,有的混吃骗喝,男人亲自一一问寻,听那些人张嘴胡侃,结果弄得心中颇烦。
连傅玉书竟然都亲自看起了医书来,据说他是要自学成才,找到治好王家公子病的方法,可术业有专攻,男人没了耐心,换了身衣服去了青鸟坊。
守门的小厮已经认得他了,摆摆手让他赶紧走,他不肯,无奈之下,小厮只得去府里找夫人。
得知傅玉书是想找到上榕,问问她当年徐羡之治好痨病的法子后,任夫人冷笑,他这为了找人,真是什么借口都编得出。
她理都不想理,吩咐小厮把大门关上,眼不见心不烦。
瞧着紧紧合上的朱红大门,傅玉书也不意外自己会得到这种待遇。
其实可以告诉二皇子,由他出面要更好些,可若是她知道了,是不是又要结怨了。
男人无奈。
晚上苏迟接了任熙去了城外骑马,明明前几日还说要学骑马的少女现在心安理得坐在马背上,由着男人自己掌控着惊鸿。
苏迟也随她,总之以后她要骑马,他坐在后头护着就行。
少女兴致盎然同他描述着前几日带乳浆回去给众人吃的好玩的事。
“爹爹没喝,他闻了闻,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味道。倒是娘吃了一下碗,说是还不错。”
“剩下的都让我哥哥和青萝吃了,结果哥哥一个晚上都在吐着,青萝一个晚上都在拉肚子。”
想起了那些白白被这二人浪费的乳浆,少女心疼不已。
“真是可惜了那些好东西,下次再也不给他们吃了。”
男人轻轻碰了碰她的鬓角,笑道:“下次去我家吃,好不好?”
去你家,这是什么意思,少女的嘴角却是一直弯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苏迟没有再问,他是有些心急了,可情之所至,谁又能控制住呢?
任熙不想伤他的心,他问了,她总得说些什么,张着一张嘴巴干什么,不就是说话吗,于是,在苏迟以为等不到她回应的时候,任熙道:“那行,下次去你家吃,不过得要问问我娘。”
“装傻你最厉害。”话里有两意,可男人得了她的回复也心满意足。
任熙像是有讲不完的话一样,拉着男人一直絮叨,比如说家里的那条狗每隔几日就要喂一次肉骨头,不然它又来咬她。
还有母亲昨日让人来,要把自己院子里的梧桐树砍了,她不肯,死赖在树上不下来。
“你还会爬树?”男人好奇道。
“我瞧着南地的女子个个温柔娴静,不像是会做这些的。”
任熙的重点落在其他地方了:“看来你瞧过的女子可真够多的,还能知道她们都是温柔娴静的。”
苏迟笑出了声,只抱紧怀里的人,哄她道:“温柔娴静又如何,我只喜欢这一个爱闹爱跳的。”
这是苏迟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表达爱意,说起情话来半点不脸红,任熙被捧到天上,可偏偏傲娇道:“我才不信,你说假话骗我。”
“怎么才肯信我,嗯?”
任熙还没回他,唇就贴了上来,她唔唔两声,终于停歇,只专心做着眼下的事。
过后,人慵懒地靠在后面人的胸膛上,再无力胡搅蛮缠。
可情人在一处,总有说不完的话,任熙舔了舔嘴唇,似是回味,似是不满:“下次可要轻些,前天我的嘴唇都破了。吃饭的时候,一碰到辣的就疼。”
她也许只是想说自己嘴唇裂开了这样简单的意思,苏迟听了,耳根发红,原谅他,他也是第一次,没有什么经验,再说,他的何尝不是如此,回宫时,母亲见了,一脸意味深长,只是让他多多注意些,他想解释,可也说不出什么来,倒是暴露了他那晚做了什么。
可苏迟是个知错就改的,听心上人说让自己下次注意,他立马应是,将她的小脑袋撇过来,凑了上去。
唇齿交接时,他问她:“这次是不是好点了?”
意乱情迷间,她怎么还听得见他说什么。
回了城里,男人松开马缰,让惊鸿自己离开。
“他自己会回家的,这样我们就能多有一会儿在一起的时间了”他笑道。
任熙挽着他的手,整个身子都要靠上去了,明明才明白了彼此的心意几日,可身体的熟悉像是相伴了多年,一点儿也不陌生。
“阮大哥,我觉得你今天有点怪。”
“嗯?”他低头,就能看到少女头上两个小圈圈,她那声阮大哥叫得他有些心虚,男人道:“我表字子砚,你以后也叫我子砚吧!”
“子砚……子砚……”任熙轻轻念着,倒真是个好名字。
“那你以后也别叫我杨姑娘了,我听着也怪怪的。我的小名叫袅袅,家里人都这么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