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熙恍然大悟:“你说得对,定是做成熟的太难吃了,我以后都只吃生的。”
苏迟轻轻一笑,只牵着任熙的手慢慢走进内院。
少女低头,红霞上脸,却也不再把手挣脱开。
宫里不是个多待之地,苏迟也不愿意他二人在此处久留,用了午食后便让他们离开了。
马车上,任熙看着面前摆着的一篮筐的胡萝卜,眼里生花,直直盯着,她已经想好了,这么好吃的胡萝卜不能自己独享,定要分给爹娘尝尝才是。
想到就做,她立即告诉苏迟,自己要回家一趟。
才听她说完,男人放在膝上的双手轻轻握在一起,原本轻松惬意地脸色突然警惕了几分,是他哪里做得不好,才叫她新婚第二日就要往娘家跑的?
任熙歪头看着那萝卜,笑道:“虽然我不爱吃熟的,可我爹娘爱吃啊,我要送一些给他们去。”
原来如此。
苏迟的手松开了些,撩开帘子便让车夫改道去了青鸟坊,他是知道这家伙十分尊敬自己父母的,每次带她出去玩,都要带不少东西回家,说都是给家人买的。
任夫人在祠堂上着香,便听到有人一声声地喊着娘,极为耳熟,像是袅袅的声音,可仔细一想又觉着不对,还不到她回门的日子呢!
她才这样想,就见那个才嫁出去的女儿正提着篮子,朝自己跑了过来。
任夫人快步上前,惊道:“怎么今日就回来了?”
“皇后娘娘赏了我不少胡萝卜,我吃过了,香甜得很,这才想着给娘送来尝尝。”
任夫人难得蹙眉:“宁王可知道你今日回府?”
任熙点点头,“他就在厅里等着呢。”
见母亲眉眼忧虑,未有欢喜之色,任熙的笑意也淡了许多:“娘,你不高兴吗?”
看见女儿小心翼翼的样子,任夫人拉过她的手,安抚道:“怎么不高兴,少见你一日都不满意呢!”说着,便把那篮子萝卜接了过来。
“今天我们就炒了吃,看看是不是真像你说得那般香甜。”
任熙依旧傻呵呵地笑着。
瞧她这样,任夫人突然想到了昨夜之事。
夫妻人伦之事,在女儿和吴淮成婚时,她就派了教养嬷嬷同她说了一番,再嫁给苏迟时,想着这些嘱咐也已说过,便没有重复。
现下任熙既然来了,她也想多问些,只屏退左右,问了一句女儿昨夜睡得可安稳。
该在意料中的羞涩和腼腆没有出现,任熙大大方方道:“我累得很,才闭上眼就睡到大天亮,娘亲不用担心我择床。”
听了她的话,任夫人是再也不担心她会不会择床了,毕竟她担心的该是另一回事了。
听任熙话里的意思,他二人是没有圆房了。
任夫人蹙眉,女儿是个傻的,可那宁王不是,不圆房,那是什么原因?
她把女儿又拉近些,问道:“昨晚……宁王睡在哪里?”
“他就睡在我旁边,也不像青萝一样会打呼磨牙,倒也不扰人。”
任夫人无奈摇摇头,思来想去,还是带着爱女去了大厅。
见任夫人过来,男人放下茶杯,起身拜见,任夫人把篮子交给任熙,让她亲自洗干净几根,晚上姑姑要回家。
听到上榕要回府里,少女欢呼一声,欢欢喜喜听了话,带着篮子离开了,而苏迟自然知道任夫人是有话想跟他说罢了。
果然,等任熙离开,任夫人就道:“虽说只相处了一日,可殿下恐怕也看出来,袅袅性子单纯,没有什么心眼。”
熟悉的袅袅二字让苏迟一愣,一时分神,又被任夫人拉了回来:“以前想着把她嫁给寻常人家,出了什么事也有我们做父母的担着,可惜没想到,竟能叫她有幸嫁到了皇家。”
她没有直接说自己究竟要干什么,话里话外都藏着东西,苏迟聪明,当即说道:“我明白夫人在担忧什么,只是如今我说得再多,到您面前也不过纸上一诺,算不得数。袅袅既然嫁给了我,往后我必定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任夫人没有顺着他的话想,而是好奇问道:“殿下,你可是与袅袅早就认识了,听你话中意思,我总觉着你对她并不陌生。”
任夫人和阮氏不同,阮氏向来放心自己这个儿子,也不爱操心儿子闲事,任夫人不同,她十分敏感,尤其是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关乎她的事都要放在心上掂量三分,苏迟隐瞒不过,只捡起以往的事来,道:“小时随父亲进宫,曾被几位皇子欺负,幸好遇见了任小姐,她年岁虽小,却十分义气,得她相助,一时便放在了心上。”
任夫人听了,怀疑地眼神收走几分,这话也算不得假,以前任熙受宠,宫里的皇子见了她都要绕路走,这或许是真的。
只是今日任熙鲁莽过来,任夫人还是有些担忧。
“我和夫君好不容易得了这个爱女,那是放在手心里护着的人,寻常人家要学的规矩,我向来不强求她也要学。再者她天性自由,不爱受拘束,养到现在,比起其他闺中女子,性子确实野了些,可殿下,若是知道她终有一日会嫁到皇家,我是绝不会再如此散养的,只因这份散漫野性终究会让她丧了命!。”
她言语间的悔恨半点不假,痛心疾首的样子只恨不得再将任熙抢回去,可这悲伤也只是一瞬而过,剩下的唯有做母亲的良苦用心了。
“袅袅稚幼,可殿下不是。我不求她往后能得殿下一身荣宠,只盼她平平安安,无病无忧,若是哪一日她得了殿下厌弃,还请殿下高抬贵手,只将她还给我任家就是。”
苏迟久久不言,长久地静默后,男人终于说了声好。
他再多说,任夫人也不会相信,还不如现下答应了她,让她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
虽晚必来!
第42章
任熙还是没有等到姑姑回来就被任夫人赶走了,妇人抓了跟新洗的胡萝卜放在她手里,便让苏迟带她离开。
“不是不准你回家,可也不能找这时候来,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
任熙扁扁嘴,还是乖乖上了马车,一路驶到银屏街时,她让马夫停车,自己先钻了出来,对着苏迟道:“我要下来走走,你可要一起?”
苏迟看了一眼四周,银屏街可是他在信安城中最熟悉的街市,街市热闹,人来人往,任熙那双大眼睛一直看着他,像有波澜在其中翻滚,又彷佛空洞无物,无灵魂可言。
男人心里隐约猜到些什么了,只坚定道了声好。
“你先回去吧,我同王……我同你家公子自己走回去。”任熙让马车自己先走,车夫看了一眼苏迟,得了他首肯,才驾车离开。
少女在前头步步走着,旁若无人,苏迟行于其旁,亦不说话。
步至同心桥时,任熙看了一眼旁边的男人,说道:“我还是第一次白日来这桥边呢!”
苏迟回她一眼:“我也如此。来这桥边不计其数,可也只有今日才是白日来的。”
少女停步,咬了咬唇后,又快步向前走着,苏迟看着她有些仓促地步伐,也疾步跟上。
桥下有一处口岸,停了几艘小船,平日里游客爱览江山风景,就出些船钱,坐上这些小船观赏王都风景,亦有打渔之人,居住城中,白日停船于此,晚上坐船收网捉鱼。
见有穿着富贵的人过来,船夫吆喝着,任熙选了艘干净的,先坐了进去,见苏迟还站在岸边,她招招手,笑道:“快上来吧,我们坐船回去。勿要担心,我水性好,便是你掉了下去,我也能把你捞起来。”
苏迟一步上前,坐在她的对面,船夫在船尾撑杆,小船驶于江中,不疾不缓,悠然自得。
双目相对,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半个字也倾吐不出,苏迟知道她的为难,却一字不发,等着她自投罗网,终于,少女像是鼓起勇气,缓缓说道:“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说到后头,连声音也快听不见了。
苏迟没有回答,将她的手牵了过来,握在自己手中细细揉摸着。
任熙也不是非要等他一句真话,自顾说道:“我也不是非要骗你,可事情做也做了,说再多也是狡辩,只是现在当着你的面,我正好能说声抱歉。”
说这话时,她脸上歉意浓厚,苏迟看了,有些心酸。
相爱之人在彼此之间总是无所顾忌的,依仗着你我间的爱,即便刻意计较得失,也不过是情人间的趣事,不值得当真。
而在其中最被偏爱的那个,更是无法无天,只凭借着对方给的爱,就能肆无忌惮闯尽天下祸事而受不得半点指责,更不用说有什么亏欠可谈了。
任熙现在这般难受的样子,让苏迟比她还要失意几分。
“以前我常常想,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你不愿意再见我,今日亲眼见你,从你口中得到一句抱歉,我才知道以前想的种种,都是错的了。”
“你可以在我面前狡辩、否认,甚至对那段过去避而不谈,可你偏偏要和我说声抱歉,有什么可抱歉的呢,你情我愿的事,不爱了就不爱了。”
他没有说一个字一句话来指责自己,可说出的这些话却如蜂尾的针,密密麻麻戳得人心疼,任熙鼻头一酸,带着泣音道:“对不起……对不起……”
“你先别说,先听我讲。”苏迟握着她的手更紧了。
“说到底,这终究是我的错,让你虽爱我却不至深,所以最后可以袖子一抛,把这段时光忘记。”
“所以,我决定了,任小姐,我想重新和你在一起,重新让你爱上我,重新让你不再舍得离开我,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他轻轻一笑:“我大你快有七岁了,虽然年纪大了些,可是耐性不好,你不要让我等久了,只在此处,只在此时便告知我你的心意可好?”
一滴滴泪水像珍珠一样落在裙子上,她吸吸鼻子,一直低着头,不叫人看出她的丑相,苏迟掏出一块锦帕,轻轻擦拭着脸儿,见她还不肯抬头,打趣道:“别哭了,你脸上的皮翘起一块来了。”
任熙“啊”了一声,立马抬起头来,两只手不住摸着自己的脸,边摸边道:“哪里,在哪里?”神色紧张的样子让男人轻轻一笑,任熙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她叹了口气,一副老沉的样子,终于说道:“那天在小巷子见到你,其实我是不知道你就是宁王的,我只是认出了杀吴淮的那个是你,因为我没有戴面具,自然晓得你不认识我,所以就……就想着逗你玩玩。”
苏迟长长地“哦”了一声,“原来你是要为夫报仇啊!”
任熙连连摇手:“不……不是的,我其实和吴淮不熟。只不过你杀吴淮那天,确实吓到我了。”
“刚开始不过是想逗你玩玩,后来我发现和你在一起玩要更有意思!我没有什么朋友,幸好认识了你,我可以约你一起喝茶,一起吃饭,一起骑马,还在白日我就一直期待晚上来了。”
回忆起那段短暂的时光,她脸上浮起笑意,像是沉浸在过去的日子里。
“直到昨天晚上,我见到了你,才知道原来你是苏迟,是那个要和我成婚的宁王。”
知道了她的真心话,苏迟道:“是我的错,该早早告知你身份的。”
“不是你的错,说到底,是我不够坚定!”说完,明明被人紧紧握住的那双手一下子挣脱出来,主动进攻,握住了男人的手。
“从昨天我就一直在想,老天垂爱我,才让我嫁给了你,直到现在你还愿意接受我,不然像我这般负心人,应该好好受些折磨才是。”
像傅玉书一样,要被姑姑羞辱几番还不能得佳人真心。
“我还是想和你好好过日子,就像我爹和我娘一样,只是我这个人脑子有时不好使,还得你好好带我走。”
苏迟一颗高高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二人十指交叉,会心一笑:“好,我来牵着你走,绝不叫你走错。”
有早早散学的儿童和大人三三两两聚在河边捕鱼,一小女童指着河中那艘小船,稚嫩的童音响起:“哥哥,那二人在亲亲呢!”
旁边年轻的青衫男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见那光景艳丽,立马收回目光,只用长袍遮住妹妹的眼睛,不让她再看。
“玉儿看错了!”
小女童嘟嘟嘴,她明明就看见了,童心好奇,她蹲下身子,撩开哥哥的长袖又往江中看去,咦,果然不见那两人了,只有一艘小船在江中漂流。
她咬着食指,面露无辜,难道真是她看错了。
儒雅的青衫男子见妹妹天真的模样,轻轻一笑,一手提着木桶,一手牵着妹妹,带她往前走去。
“走,这里都没有鱼儿过来了,我们再到别处捉去。”
上岸的两人牵着手走回去,看得出来任熙心情很好,走起路来都是像个孩子一样一蹦一跳。
瞧她得意的样子,苏迟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已经认出你来的?”
方才到了银屏街,她突然让车马停下,又邀他下来走走,他便猜出她恐怕晓得自己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江上行舟时,少女那句“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突如其来,可也不能让苏迟意外,面前这个是有七窍玲珑心的,要想有事能瞒住她也难。
任熙停步,跳到苏迟面前,南地的女子个头不高,更不用说是站在这个北地的男人面前了,她也只够得上他的胸膛处。
而她一靠近,苏迟就下意识地低头弯腰,附身而去。
少女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静静道:“人只有眼睛是不会说谎,昨夜一直沉浸在你是宁王的事中,对于你我虽感熟悉,却没有深想,直到去见了皇后娘娘。见你看我,我突然明白过来,你定是早早知道我就是杨珍了。”
说到这儿,她眉间一动,也好奇道:“那你又是怎么认出我的?”
苏迟认真看着那双沁润的眼睛,久久没有说话,尔后,男人轻轻一笑,又牵着她的手慢慢往前走。
“你快说呀,快说呀!”任熙不甘心,一直扒在他身上追问,男人却不肯告诉她,瞧她实在着急了,才道:“不是我猜出来的,是你自己说的,昨天晚上你说了不少梦话,我听了半宿,这才明白过来。”
“啊?我会说梦话?”她有些不相信这话,姑姑只说她爱蹬人,可没有说她有讲梦话的毛病。
苏迟认真道:“我骗你干什么,要不是你自己亲口说的,我还不信呢!”说完,他就一个人往前走了。
任熙站在后头,脸颊爆红,站了一会儿,她才赶紧追上男人,道:“我今日就改改这毛病,绝不会再打扰你睡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