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第一赌庄,气势不凡,虽名千金阁,可确实实打实的八层高楼,雕梁画栋,瑰丽无比,便是信安也找不出这般气势宏伟的建筑。
每层小楼楼檐处都挂着铃铛,风一吹就叮叮作响,像是姑娘房里才会挂着的装饰。
楼外有小厮笑面相迎,无论客人穿着打扮如何,皆迎了进去。
任熙被那风吹铃铛的声音吸引,抬头看去。
傅玉书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介绍道:“此处名为千金阁,是取其第八层楼名罢了。当时建筑这高楼的师傅建到了第七层就怕楼倒塌,没敢再造了,楼的主人不满意,便出千金,请名师来建,终成了这千金楼。”
他语气里有自豪,有得意,像是亲眼看见这高楼平地起的样子。
任熙朝他看了一眼,尽管心有疑问,可没有问出来,好在傅玉书也不欲再多说,便带了任熙进去。
小厮迎了上去,男人掏出一块玉牌,道:“带我去见你家主人。”
那小厮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才忙道:“二位请随我来。”
这千金阁甚大,没有一般赌场的污秽和闷燥,有香炉青烟点着,不浓重,甚至有些沁人心脾的感觉。
地方布置雅致,凡是角落必有一处绿植,桌上还有鲜花摆放,随处有人清理着楼里的污秽,很干净的地方。
只是有些聒噪。
一层楼里分着不同的房间,有的敞门大开,有的闭而不见,只是赌客的吼叫声遮不住,互相嘶叫红了眼睛,只为了桌上的银两他们上了三楼,进了一处里屋,一个高壮的男子走出来,亲自接他二人。
男子年岁约莫和傅玉书差不多大,只是身材高大,蓄有短须,书生的文性和武士的武性竟在这人身上很好的融合起来。
他显然是认识傅玉书的,才见他,冷漠严肃的脸立马喜笑颜开。
“公子说是你必然会来找他,我原是不信,现在才知道公子真是料事如神啊!”
想到此事是旁边的任熙撺掇着他来的,傅玉书有些惭愧,只道:“也不知公子现下如何了,还请海兄现在带我去看看。”
“自然要的。”海彦摆手,带他前去,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旁边的任熙。
“这是?”男人疑惑道。
傅玉书也朝任熙看去,正要解释她的身份时,不妨旁边的女人突然道:“我是傅公子的丫鬟,这次随傅公子一同出来办事。”
傅玉书一怔,任熙故意隐瞒自己的身份,想来也是不愿多生事,她后面又是南地的任家,若是身份才多,难免要引人猜测忌惮,只配合着点点头。
这丫鬟相貌平平,属于放在人群中找不到的那种,许是此番路途遥远,她给人的感觉就是灰扑扑的,连千金阁的丫鬟也比不上,海彦便是想要打趣傅玉书遥遥千里过来还带个姑娘也说不出口了。
傅玉书怎么可能瞧得上她呢?
他也未再多想,打开房间里的一处暗门,带着二人上去了,弯弯绕绕间,海彦道:“公子如今在第八层楼养伤,这第八层倒也清净,要人有人,要物有物,公子在这里歇息最合适。”
待又推开一扇暗门后,光亮出现,海彦留他二人在,自己先进去禀报,不多时,他就笑着出来:“公子请傅公子进去。”
说完这话,他就离开了。
方才听傅玉书说千金阁之名就取第八楼楼名,任熙环顾四周,直觉告诉她这里是女人住的地方,还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
只因楼里花朵簇簇,前方高台轻纱缭绕,中有古琴摆着,只是主人不在,地方很大,甚是清雅。
楼里甚是安静,竟一个仆人也没有。
她轻轻一笑,倒也想他的脾气,不喜欢有人在身边。
傅玉书顺着海彦方才去的方向走去,任熙迟疑,之后才提步跟上。
门房大开,男人在外恭敬道:“属下参见殿下。”
“进来吧!”是苏迟的声音,任熙立马听出来了,她闭眼,眼泪又流了出来。
傅玉书看了她一眼,便自己先进去了。
苏迟趟在床上,瞧见他进来,展颜一笑,他本就生得俊美,可因常年在沙场作战,染了一身的无情,高压之下气势骇人,甚少能看见他这般笑意温和,跟在身边的人也常常忽略了心中的战神其实有副好样貌这个事实。
傅玉书一愣,眼光朝苏迟看去,见他左肩处有纱布缚着,有团红血渗了出来,蹙眉喊了一声殿下。
苏迟唇色有些淡,脸也苍白,真是受了重伤的样子,幸好说出的话还有力道,让人听了信安。
“月行谷那次我也是大意,一时不察让人刺了一剑。”
“是何人行凶?”
男人的笑意淡了许多,傅玉书一看他的神色,就知他已知道凶手是谁了。
可苏迟显然不打算说,他神色冷淡了不少,只道:“是只白眼狼罢了。”
男人转了话题,道:“你来得倒是及时,信安是不能待了,我已派人前去那里,命白城一行人先离开信安,暂不在那里待着。”
“那西营……”
“西营不用管了,丢不了的。”
他既这么说,看来是部署了后路,傅玉书没有多问,可心里还在想着方才苏迟口的白眼狼是谁。
剩下的事太多,一时之间说不清楚,如今亲眼见到苏迟活着就够了,只要他活着,所有的事都会有着落,想到外面等着的任熙,男人轻笑道:“其实来北地找你不是我的主意。”
苏迟疑惑地嗯了一声,抬眼看着他。
傅玉书拱手退出门外,见任熙紧紧咬唇,两手握拳,不肯发出一点声音,像是个孩子在同自己的父母犟着,她在别扭着什么也只有她清楚了。
明明找了那么久,吃了那么多苦就为找到他,可现在人就在里头了,她却不想走进去了。
方才站在外头,她能清楚听见那人说的话,他受了伤,可现在应当不严重,而且还能住在这般好的地方,有美舍,或许还有佳人。
傅玉书摇摇头就下了楼,他现在也要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了。
而躺着的苏迟,迟迟不见门外的人进来,心里的那股预感越来越强烈,他突然起身,却不小心扯到了肩上的伤口,男人疼得哼了一声,却还是拼力翻身下床,赤脚快步走到门口。
她找了那么久的人,现在离她只有一只手臂的距离了。
苏迟不敢相信,他想是不是梦里成真了,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刚才的奋力挣扎红了不少,他定定看着面前的任熙,连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好久好久,右手颤抖着抚过女人的脸,等把人搂在怀中时,他才确定他不是做梦。
男人低下头,深深嗅了一口任熙身上的气味,熟悉且温馨。
任熙忍不住了,两手怀抱着苏迟,这才发现他瘦了不少,连脊背也薄了几分。
“前几日梦到你缠着我,要我带你出去玩,我说好,可正要去牵你的手,却突然醒了。后来我一直告诉自己要多睡,就为了在梦里见见你,可是再也梦不到你了。”
“袅袅……袅袅……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来找我……”
他像有无尽的话要说,可翻来覆去总是那两句,一个接一个的吻落了下来,密密麻麻黏糊在脸上,到最后,她抱着他不断回应,直到不安分的手触摸到了男人的伤口。
厚厚的纱布下是狰狞的伤痕,任熙分神朝那里看了一眼,却吓得不敢再与他缠绵。
苏迟不满意她的分心,轻轻咬了一下那红唇,感觉到一阵刺痛后,任熙也安抚般地舔了舔,停了下来。
“你快去床上躺着,不要站在这里了。”任熙赶忙扶着苏迟进了里间,男人也不欲强撑,一个身子都故意倒在了她的身上,由着她去了。
苏迟靠坐在床上,任熙坐在一边,要去看那伤痕,瞧见她神色紧张,不想吓到她,苏迟安抚道:“不过是轻轻划了一下,不碍事的。”
这一看就是假话,若是轻轻一划,哪还需要包得那么严实,再认真看着面前的人儿,脸色是少见的苍白,整个身子都透着一股虚弱感,任熙就知道他必定受了重伤。
药味很重,她不敢去摸,生怕弄痛了他,小心翼翼的模样让苏迟看了心疼又好笑,男人轻轻摸了摸那小脸,瞧见她眼皮下俱是青色,便知这一路已是来之不易。
她一个养在闺阁里的弱女子,竟能孤身前来找他,定是吃了不少苦,可也晓得这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从来不会在自己面前诉说不易。
苏迟的心已经全为了她成了一块软豆腐,他拍拍床里的空座,道:“我今天没有睡好,你上来陪陪我?”
任熙本来是不肯的,她怕自己睡着了会把他的伤口弄裂,可见苏迟眼有渴求地看着自己,任熙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偷懒了……
第57章
逢云城的天气变化无常,明明来时还是晴空万里,可不到一会儿,又是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赌庄的客人一时也走不得,聚在一处继续热闹。
傅玉书抬着酒杯四处看了一下,他对这些事向来没有兴致,人性卑微脆弱,最容易被拿捏,何况是赌桌上的这些小玩意,泯灭人性,操纵人生。
男人抬酒站在大厅,看着外头风雨大作,偶尔还能听到檐角风铃作响。
“这雨下不了多久,过会儿就小了。”
傅玉书回头,见海彦站在后头,他手里抬着酒壶,又亲自往傅玉书手中倒了一杯。
“一路辛苦了,再多喝些美酒解解乏吧!”
男人欣然饮下,杯子翻倒,示意他喝完了。
二人也曾是许久未见的好友,只站在门旁笑谈一二,不多时,雨果然小了许多,不少赌客撩起衣服盖在头上,从门前离去。
有离开的,自然也有进来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一辆马车缓缓停下,傅玉书的眼光被吸引过去。
这马车染了红漆,车身庞大,不是平常人能坐的,四匹精贵的汗血宝马在前牵引,怕是公主都没有坐的资格。
马车四角上悬挂祥云玉,玉呈翠绿色,上下互相撞击,发出叮叮叮的声音。
马车停下,一时没有人下来,傅玉书眯眼,好像极为等待马车里的人出来。
先下马车的是车夫,他利索地把小台阶搬来,撩开帘子,等着主人下马。
一个小丫头蹦跳而下,她扎着两个小髻,两根红丝带绑在上头耷拉而下,青春年少,一看就是个机灵的。
“姑娘请!”声音清脆,如黄莺一般。
接着,便是一只细长的手儿露了出来,白皙细弱的手腕上是两根极细的绿玉手镯,绿色显白,更衬得她肤色稚白了。
一个女子慢慢踏上台阶,下了马车。
她穿得真是大胆,要是在信安也是这般打扮,必然要被妇人扔臭鸡蛋菜叶。
逢云太热,女子穿得不多,一条乳黄长裙在下,银丝线绣好的花纹一团一团藏在上头,一点儿也不突兀。
下面穿得倒没什么,可上面就简单了,短短的一件同色小衣就挂在身上,小衣和长裙间露出了一段白白的腰肢,细得想让人掐一掐是不是真的两手就能握住。
外头披着一层白纱,倒是隐约遮住了令人遐想的藕臂,只是摇摆之间更让人觉得风姿绰约。
头发轻轻挽起,一根白玉簪束进发中,三三两两的青丝露了出来,从后头看去,长长的天鹅颈从后被遮住了。
明明该是个妖艳的人,可梳妆打扮如此清雅绝尘,更不用说相貌如何了。
柳叶眉,丹凤眼,瓜子脸,画家手下寥寥几笔就画好的绝世美人从纸上一跃而下,落到人间。
旁边的海彦见了,将酒壶交给小厮便迎了过去。
“姑娘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不是说要晚上才回得来吗?”
那女子拉了拉身上的披纱,温柔笑道:“原是晚上才能来的,可惜陈家半路改了主意,立马把钱还了。”
旁边的小丫鬟也跟着笑道:“那是,我们还多得了五十两的走路费呢!”
说话间,女子往海彦身后一看,见到熟人举杯饮酒,她先是一愣,可不知想到什么,女人收回惊讶,浅浅一笑。
“玉书,倒是好久没见了。”
傅玉书空杯对举,行礼示意:“这是迟早的事。”
女人的到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有赌客上前,原本在赌桌前卖力嘶吼的人此时披上了一层人衣,恭敬说道:“见过谢姑娘。”
即便装得再斯文,可眼里的狡猾窥视骗不了人。
可这谢姑娘被这些猥琐的眼光看久了,早已学会落落大方回礼过去。
以前她太过胆怯,反而让这些人得了捉弄她的机会,后来她学会坦然接受,反而让这些人得不到下手的空子。
再加上千金阁在逢云城大盛,谁也不敢轻易得罪她,毕竟,她尚算得了千金阁的主人。
那扎着发髻的小姑娘从马车里提了几包油纸包着的东西来,女子见了,将其接了过来。
“我有事,不和你多说了,等晚上我再来。”说完,她便提起裙子,款款而行。
傅玉书点了点头,可看着女子往前走着,他突然想起了八楼的人,任熙还在上头呢。
想起谢灵玉对苏迟的心意,男人摇头而叹,恐怕这女子又要失望了,苏迟离开逢云城时她曾跪求其带他离开,现下苏迟回来了,可却心有所属了。
谢灵玉上了八楼,这里是她一直住着的地方,她在此处养花养草,焚香弹琴,惬意的人生让人想不到她前半生的坎坷。
可闲适的生活给不了她安心,她在此处一直等着一个人,终于还是等到了他。
苏迟带着一身伤痕来此处时她又惊又慌,惊他的来到,慌他的伤势,男人伤得很重,还一直发热,连日来她久未合眼,守在旁边,直到大夫告诉她,苏迟已经度过危险了,她才送了口气。
今日本来是不想出去的,能多与他在一处她都是开心的,可陈家的事耽搁甚久,她只能暂时离开,才收完钱,就赶紧回来了,生怕苏迟有哪里要人的。
他在的那间门关得紧紧的,大夫说过他需要好好修养,睡觉就是最好的一种方式。
想到出门时他已经醒了,谢灵云轻轻叩门,轻声道:“公子,该喝药了。”
男人睁眼,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任熙,她比他睡得还要香,显然被外头的声音吵到了,她在他怀中搓弄两下,原本不甚整齐的头发更凌乱,有几根还吃到嘴里。
他安抚地轻轻碰了碰心上的人额头,任熙一下子就被哄弄好了,乖乖张着小嘴睡觉。
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男人蹙眉,终于缓缓起身把门打开。
见他起来,谢灵玉担心他的身子,蛾眉轻蹙,正要说话间,却看到男人伸出食指放在嘴边示意她不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