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对,你没问,是我自己要和四小姐说的。”他在她耳边继哄道。
“这两日我们收拾行装,不住千金阁了。”
“那去哪里?我们要回信安了吗?我想我爹和我娘了。”任熙抬头看他。
听她这么说,苏迟有些难过,一时不知道怎么和她开口。
他没有被刺客杀死的消息已送至信安了,明明已经做好打算的父皇收到这个消息也不知会有何反应,只不过他晓得皇帝的脸色总不是好看的,毕竟事情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二儿子没死,还远在天边不能操控,他全盘失算肯定有不满。
信安是不能回去了,即便没有出行刺一事,他也不打算回去,豺狼虎豹聚集之地,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苏迟知道任熙此番远行不过是抱着找到他的一番执念,现在找到人了,她也没有再留下的理由,何况是个一直娇养在父母膝下的孩子,她心中看重任家夫妻,现在肯定想家。
可他要怎么告诉她,那个家回不了了,至少现在不能回去了。
久久没有人说话,却是用另一种方式回答了任熙,她瞪着那双大眼睛看着苏迟,小心翼翼问道:“我们不能回去了吗?”
苏迟有些不忍看那双眼睛,故意遮住了它,道:“袅袅,等事情过了,我再带你回去好不好?”
“再过两日,我带你去奉曲,它在北地钦州,是个好地方,也是我的封城,我们去那里住上一段时间?”
“我们去钦州?不回庸野吗?”
提到庸野,那个生养他的地方,苏迟哑然一笑:“不回庸野了,我们去北地好不好。”
任熙心里一沉,已料想到许多事已经超出自己想象的范围了。
苏迟身为王爷,自当留在皇都拱卫皇城,虽说他的封地在钦州,可钦州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是皇帝任命,他无诏而去钦州,意味着什么。
任熙心里一紧:“那我爹娘怎么办,他们还在信安呢!”
“你放心,我的人还在信安,他们……自会平安无事的。”
任熙没有再说话,虽分不清此话真假,可她知苏迟不是个轻易许诺的,即有了保证,想必他早有了打算。
“那就去钦州看看吧,听说那里冬日常下大雪,能堆起三尺高来,也不知我能不能赶得上看看。”
苏迟明白了任熙的意思,这是愿意了,他紧紧搂住了人,道:“到时我带你去看雾凇,定不叫你后悔去。”
后面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不得而知了。
才下马车,便见傅玉书一脸急色在外等着,苏迟朝他先点头道:“先回楼上。”
男人跟在后头,可一抬眼,便看见苏迟旁边的女人,一时愣住,不是任熙跟着出去的么,这女子是谁。
这面容颇为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他定睛一看,只觉得这女子和上榕颇为相像,是太想了,才会看花眼了吗?
见傅玉书像看个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任熙两手捧着脸吐吐舌,知晓他定是有要事要说,女子同苏迟说自己在外玩玩,男人笑笑,拍了拍她的手,与傅玉书一同进门。
收起心里的怪异,傅玉书道:“信安急信,陛下已遣人赴逢云,要殿下回信安。”
当初为了稳定信安局面,不让世人误解宁王身故,所以才派人入王都,告知众人宁王现在逢云养伤。即便知道皇帝定会诏他回都,可没想到来得这般快。
“长生、白城哪里怎么样了?”
“自打被人解了兵权,他们就没有待在信安了,我刚刚去了城中据点,白城发来消息,他二人已到中洲关,再行三百里便到庸野城了。”
苏迟点点头。长生白城在西营里虽有兵权可权力过少,不在那里也不妨事,比起西营,庸野城的事更重要。
“你去拟封书信即刻送往信安,就说我伤重未愈,不愈长途跋涉,只能先到钦州养着,等我身子好了,必定及时回信安向父皇请罪!”
傅玉书应是,苏迟现下必定不能回去,逢云城乃三地交界,人多眼杂,也不能久留,回钦州是最好的选择,那是宁王的封地,离逢云城不过半月的路程,山水环绕,百姓富裕,是个好地方。
“这次去钦州,你不用跟着了,你和海彦回庸野城,那里有要事交给你做。”
苏迟慢慢摸着身上的伤口,轻声道。
“到了庸野城,你二人即刻便同白城长生会合。现在坐镇其地的是方槐,你们三人拿着我的令牌去找他,他自会告知你几人要做什么。”
傅玉书身为苏迟亲信,与他关系密切,可现在要他去庸野,也不告知其事,实属怪异,男人皱眉,再抬头看苏迟,却见男人一直在摸着身上的伤口,他闭着眼睛,神色平静。
庸野现在不止有个方槐,还有个三皇子呢!
傅玉书脑子飞快转着,他一直知晓苏迟格外看重庸野,并非那里是龙兴之地,而是庸野所属的西北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位置绝佳,这也是苏浚敢在此起兵的重要原因。
因此,即便苏迟到了信安,可对西北的经营却是从来没有断过。
再者,宁王遇刺,此事他一直没有提过,想必已知道凶手是谁,皇上派人调查此事时,态度有时敷衍,有时强硬,敷衍在于儿子的死,强硬在于宁王的权。
后背一股冷汗,可心里却有波澜翻腾,莫明的激动一股股涌上心头,傅玉书隐隐约约觉得天地又要颠覆了。
他不敢耽误,立即着手写信派人送去,待他走后,任熙才进来,便看见苏迟的右手一直在左肩处摸着。
“可是伤口裂了,快让我看看。”
她突然进来,惊醒了苏迟,男人一笑:“没什么,这两日伤口结痂,有些痒罢了!”
“痒也不能抓!”她凑近仔细看包扎的地方,见没有血迹,放心了几分,白日一直在涂抹药膏,纱布有些地方已经变黄,这几日她学了如何包扎,上手几次后也算熟练,找了白纱和药膏来细心为他重新包扎。
这段时间修养得很好,伤口已经结痂了,可大夫说外表的伤痕是好多了,里头看不见的骨肉却是要再花上半年才能好。
“要是不急,去钦州的路上我们就走慢些,免得路上颠簸,把伤口给震裂了。”
“确实不急,去时路上也安全,我带你好好玩玩。”
任熙真担心他的伤口,却也知此番远行定是不同往常,能尽早去到封地是最好的,听苏迟这么说,只以为他在安抚自己。
任熙笑道:“方才是吓到傅玉书了吧,我瞧他那样,定以为是你又有新人了。”
苏迟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因为喝了酒,原本白皙的脸儿现在通红通红的,可因多了这份嫣红,更显得人娇媚艳惑。
手下触感细腻,摸上去就忍不住拿开,任熙半坐在地上,一脸侧靠在男人膝上,一脸由她抚弄。
岁月静好,小意缠绵,少女闭着眼睛,好像靠在他的膝上已经睡去,苏迟也不愿吵醒,一直低头看着她,一头青丝刷拉而下,他撩起一束来,轻轻卷在手指上玩弄。
夜有鸣蝉,唯其最吵闹,偏衬得一室寂静。
第60章
谢灵玉抱着琴,看见这温馨的场景,心生失落却也不敢打扰,如何来还如何去,又带着那琴离开了,可眼里却一直是苏迟同那小丫鬟亲密相处的样子。
今日回千金阁,伙计过来,说住在八楼的公子回来了,灵玉高兴,忙抱着手里的琴要来找他。
苏迟受伤最严重的那段日子,日日受刀剑穿骨的痛,他躺在榻上咬牙忍受,痛得汗如雨下,大夫说可以用些秘药减轻痛苦,只是可能会上瘾,男人坚决不肯,忍了下来。
她跪在一旁,几番劝说也没用,心中焦急时,他让自己抚琴给他听。
于是,小楼高台处就多了一架古琴,日日琴声响起,余音绕梁之际男人沉沉睡去。
灵玉高兴,没想到自己的琴技还能稍稍抚平他的些许痛苦,一连十日,他挺过了那段最痛苦的日子。
没成想前几日琴却断了弦,她找了师傅去修,今日才取回来,一听苏迟从外面回来,灵玉急忙抱着琴上去了可惜,一腔热情全空付了,她还是第一次见苏迟温柔的一面。还记得初见之时尚不知他的身份,只猜测定是个家中富足的公子,样貌俊朗,举止有君子坦荡,还有一身好武艺,哪个女子见了不心动。
他不是不喜欢女子,只不过喜欢的女子不是她罢了。
下了楼,还是那个看门的小厮上来,一脸神秘:“那公子带了一位姑娘来,可惜她一直低着头,没瞧见样子来。”
“是傅公子的丫鬟吧!”她无力道。
说是丫鬟,可现在看他二人亲密相处的样子,恐怕只是担个丫鬟的名罢了,恐怕是傅玉书专门从信安给苏迟带来的。
“不是不是,姑娘说错了。我虽没看清今日那姑娘的样子,可也认得出不是那丫鬟,是另一个,以前没见过的。”小厮肯定说道。
谢灵玉疑惑:“另一个?”
再想到方才看到的模样,她低头喃喃:“不重要了。”
小厮看着她失落的背影,啧啧啧摇头,谢姑娘相貌多好啊,逢云城不知有多少赌客仰慕她的风姿,何必为了一个男人失魂落魄!
想着在逢云城多待一日就多一分危险,任熙开始催着苏迟赶紧走了,男人安派人装置车马,第二日天还未亮,就准备出发了。
车马正要启程,却听见外面有人说话:“苏公子,灵玉有几句话想同你说。”
是谢灵玉。
任熙看了一眼苏迟,却见男人蹙眉,似有不满。
“谢姑娘有话就在此处说吧!”这话一出,男人只觉得手臂一痛,是任熙故意掐他。
谢灵玉张张嘴,却说不出话,能上前和他说话已是拼尽全力了,听到苏迟这么说,她觉得委屈,可若是不说的话,恐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想到此,女人眼含泪水,双膝跪地,尽管苏迟看不见。
“当初得公子相救,灵玉感激至今,便是到今天,也一直在千金阁等着公子归来。公子,我知自己身份卑微配不上你,今生不敢求陪伴公子左右,只求公子能收下我,为奴为婢在旁伺候我也知足了。”
苏迟听得直捏眉心,尤其是旁边还坐着一个任熙,自打掐了自己一下后,那手她就没放下了,现在听谢灵玉说一句话,她就使劲在自己身上掐一下。
“谢姑娘,救你一事勿要挂记在心上。”他好像说完这话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可犹豫一会儿,还是道:“原本这话我是没有什么身份来同你说的,可我有心悦之人,与她长处后,还是有几句话送予姑娘。”
“谢姑娘有大好风华,一身经商才华无人能比,便是男子也少有同你一般出色的,大好人生,莫平白为一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男子自轻才是。再者情之一事太过飘渺,你已有安身立命之本,不该在此折了。”
灵玉涕泪横流,若说他拒绝自己时不过是失落和难过,可听他的一番劝告后,她只后悔这个人在自己的人生中出现得太晚。
母亲早早离开人世,独父亲一个人养着她,不过是像养牛羊一样,给口饭吃,给口睡喝就完了,哪里好好教养过这个女儿。
她半生坎坷,人情冷暖早已体会个遍,可也是平生第一次,有人会如父亲长兄一样教导于她。逢云城不知有多少男子觊觎她的美色,可她最想引诱的那个,眼里却始终看不见她。
灵玉起身:“送过公子!”
马蹄声哒哒哒响起,一路朝前走去,谢灵玉站在后头,目送他们前去。
听苏迟说完话后,任熙终于不掐他了,只钻到人怀里,抱着他道:“你以后一定是个好父亲。”
“什么意思?”他轻轻拍着她的背。
“你方才同谢姑娘说话的样子很像我爹唉!他经常和我这么说。”
男人哑然失笑:“还以为是夸奖我呢,原来是夸奖你爹呢!”
可惜女人是不能说她半点不好的,明明前一刻任熙还在感动中,现在听苏迟这么说,她立马直起身来,气昂昂问道:“谢姑娘说你救过她,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还有,她说她一直在千金阁等你回来,我怎么越听越不得劲呢?”
苏迟叹了一口气,以前还能敷衍一二,可现在看来,还真是逃不过了,他想了想,为免哪句话又把她的醋坛子打翻,这次说话时,男人语气要比平时慢上许多。
“以前来过这逢云城,当时年岁小玩心又大,便在此处小住了一段时间。”
任熙突然想到了城里一家家灯火辉煌的花楼,看他的眼神也有些不对了,苏迟一下子就知道自己讲错了话,敲敲她的脑门补救道:“不过是在这赌了两局罢了,你又乱想。”
自己才说了在这里小玩一会儿任熙就这样子,后面的故事他一点儿也不想说了,要是让任熙知道他是在花楼救了被人轻薄的谢灵玉,恐怕她更不干了,何况还是他出钱把谢灵玉赎回来的呢!
终于见识了任熙胡搅蛮缠的功力后,苏迟只道:“不说又怕你多想,说了你又同我置气。毕竟是个姑娘家,有些事总不好拿出去乱说,你只记得,我活到现在心上也只放过你一人。”
任熙是有醋意,可多半也是有些八卦,何况区区一个谢灵玉,还不值得她与他生处嫌隙来,又钻进他的怀里不说话。
苏迟也不再提起此事,沉声道:“终究是我对不起你,明明可以好好在信安的,如今却要被我连累吃苦。”
与其说是去北地游玩,不如说是一场逃亡罢了。
任熙摇摇头,现在该安抚的人应该是苏迟了。
她起身,笑道:“其实我才出生后我娘找人给我算过命。那算命的说我前世积德多,今生都有福报,即便有事也能逢凶化吉。我爹娘听了高兴,赏了他两个金元宝呢!”
“以前我还以为是那个算命的为了钱财说些甜话罢了,现在想想,很多事都应验了呢!”
“所以啊,你莫要瞎担心了,事情还没有发生你就这般想东想西,等事情过后你就会发现真是不值得操心,都是小事一桩罢了。”
苏迟被她的话逗笑了,怪力乱神之事他不相信,多年征战下来只信人定胜天,可心上人的劝告不能不给面子,只把人紧紧抱在怀里同她嘻笑。
从逢云城往北走到钦州,路上要花半月功夫,苏迟也不急着回去,刻意放缓行程,时不时就带着任熙在山水间游玩一番。
这日,天下大雨,乌云压山,明明已至傍晚,夜色更浓了。
一行人行至山野间,因雨势太大,打算先找个地方避雨,未料车马突然停了下来。
马儿不知受了什么惊吓,不停嘶鸣。
夏日本就闷燥,任熙又被这雷雨声搅弄得心慌,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马儿才嘶吼一声,她就被吓得身子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