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琼英脸微微一红,带了几分期待道:“嬷嬷嘱咐的我记下了,迎亲的队伍大概什么时候到呀?”
一旁帮忙梳妆的媒人刘婆婆不由笑了:“总得还要等一个时辰吧。沈掌柜不要心急,总得装扮好了才能去见新郎呀。”
沈琼英当然听出了刘婆婆的调侃之意,脸越发红了。刘婆婆给沈琼英梳好头后,又忙着开脸,用棉线绞尽了脸上的汗毛和短发,然后用煮熟的鸡蛋去壳在脸上细细推过,新娘子的脸上当即容光焕发,越发趁得肤色雪白,鬓若刀裁,叶芜不由笑道:“新娘子今天可真漂亮。”
沈琼英脸上不施胭脂处亦做明霞色,也不知是害羞还是热的,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外面传来一阵阵鼓乐之声,那声音越来越清晰,是顾希言前来亲迎了。
金陵是有拦门的习俗的,顾希言散发了利市钱,张嬷嬷府上的人且不让他进门,沈均益、叶芜领着一群秀才,出了一大堆刁钻的题目来试新郎的文采,顾希言神童的名号也不是盖的,居然就全部回答出来了。沈均益愤愤地表示还可以和新郎切磋一下武艺,张嬷嬷的儿子许含章却不敢难为顾希言,早在一旁偷偷地抽开了门栓,又给韩沐使了个眼色,韩沐当即会意,很快带领顾府众人冲了进去,沈均益的愿望也落了空。
沈均益狠狠瞪了韩沐一眼,也罢,反正年底韩沐也要成亲,等到他去迎新娘子的时候,一定得好好难为一下。
照例拜见过女家的长辈后,接新人的花轿已经抬了进来,沈均益亲自把姐姐背上花轿,短短几步路的距离,沈均益却走得很慢,他低声对沈琼英道:“阿姐,在顾家好好过日子,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替你撑腰的。”
沈琼英内心一涩,也有很多话要嘱咐小弟,思量片刻却只说了一句话:“我晓得。除了顾哥哥,你就是我最亲的人。”
等到了轿上放下轿帘,轿子都启程了,沈琼英才慢慢反应过来——她的人生终是要掀开新的一页了。
新娘子上轿照例要哭上几声的,沈琼英这场哭倒不是走程序,想到沈家以前的遭遇,感怀自己的身世,她是真的哭得很伤怀,又怕花了妆不好看,只得低下头来,让泪水垂直落在地上。
等轿子到了顾府,沈琼英手牵红绸被众人引导至正室喜堂,在礼官的唱合和提示下行礼如仪,觉得头晕脑胀支撑不住时,顾希言轻轻扶住了她,柔声道:“好了,我们可以回新房休息了。”
于是一对新人又来到喜房,这里挤满了女眷,同样很热闹,行完了挑盖头、沃盥、同牢、合卺、结发等诸多礼仪,诸多宾客终于散去,偌大的喜房内只剩下顾希言和沈琼英两个人。
顾希言从来没见过沈琼英这般盛装打扮,不由笑问:“英英,你怎么把脸涂成这样了?”
沈琼英噗嗤一笑道:“还不是叶姐姐和刘婆婆让我这样打扮的,说这是规矩。我的脸现在像墙粉一样,一笑就掉渣,是不是很难看?”
顾希言此时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忙道:“没有没有,英英生得好,怎么打扮都好看。”
沈琼英脸很应景地一红,又低下了头。
顾希言又问:“你头上的冠子看上去好沉,横竖现在没有外人,且取下来吧。”
沈琼英确实觉得脖子很酸,随手便取下了冠子,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肩膀,笑笑道:“头上沉倒还罢了,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还真有些饿。”
这一点沈琼英确实没有说话,按照惯例新娘子成亲那天是要尽量少吃东西的,刚才行同牢之礼时,她也只是象征性的尝了两口菜肴,因为紧张,根本没尝出什么滋味。
顾希言笑了:“这我倒料到了,已经让厨下预备了汤面。你赶紧用一些吧。”
顾希言拍了拍手,一名丫鬟捧上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沈琼英问顾希言:“怎么只有一碗?顾哥哥你不饿吗?”
顾希言笑道:“你先吃吧,我还得出出去待客,等一会儿才能回来。”
顾希言临出门又停下了脚步,本想对沈琼英说什么,见到那名丫鬟还在场,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去了。
沈琼英把陪嫁丫鬟春兰叫过来,招呼她一起吃面。
顾府的厨子可能是西北人,这是一碗陕西风味的酸汤面,沈琼英以前也尝试做过的。
起锅烧热倒入素油,放入葱花、姜末、蒜末和花椒炒出香味,加入适量香醋翻炒,待油温升至九成,加入两大碗猪骨汤,煮沸后加入少许盐,再烹入少许香醋,最后撒上韭菜碎,酸汤便做好了。
接着将细面下入清水煮熟,捞出后浇上酸汤,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酸汤面就做好了。
沈琼英且不吃面,先喝了口汤,酸咸鲜辣诸味俱全,花椒油辛爽又开胃,而韭菜鲜爽芳香,正适合与浓郁的汤头相搭,看来顾府的厨子手艺很不错嘛。
面条同样很美味,煮得稍软却不失筋骨,每一根都挂着酸香的汤水,吸到肚中别提有多满足了,金陵八月依旧暑热无比,可吃上几口酸汤面,酸酸辣辣的味道开胃醒脑又提神,反而觉得没那么热了。
不大一会儿功夫,沈琼英、春兰二人已经将那碗酸汤面分食干净,填饱肚子后,沈琼英对自己脸上厚重的妆容越发不满意了,随口对春兰道:“你去外面打盆水,我把脸好好洗一洗。”
春兰还在犹豫:“一会儿姑爷还回来,姐姐先卸了妆不好吧?”
“不妨事。”沈琼英不以为意道:“顾哥哥天天见面,他还不知道我本来长什么样吗。”
等春兰拿了一盆水近来,沈琼英足足洗了半天,才把脸上厚厚的脂粉洗干净了,索性又把沉重的首饰卸下来,脱去沉重的外衣,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春兰看到自家小姐这番做派,暗自摇了摇头,这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她轻咳一声,从袖中抽出一本册子递给正在发呆的沈琼英,低声道:“那什么......这是张嬷嬷让我给姐姐的,嘱咐姐姐今晚临睡前一定要好好看看。”
沈琼英随手打开那册子一看,却是一张张春宫图,回想到自己出阁前一天张嬷嬷半含半露对自己说的话,她的脸登时红了起来。
春兰此时亦异常尴尬,忙道:“时候不早了,姐姐先安歇啊,我且出去了。”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