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小食光——果酱果酱
时间:2022-05-05 08:16:14

  顾希言凑近一看,这是一张被火烧掉了大半边的信笺,剩下的少半边赫然写着两行字:“事又有变,静心入我毂中复又逃脱,宜遣人往扬除之。石老、退翁二人皆......

  韩沐犹在苦思:“这是张侍郎的笔迹无疑了。他想要除掉静心,这个静心究竟是谁?还有石老、退翁指的又是谁?”

  顾希言心中有如电光火石闪过,他在沈府带了近十年,自然知道沈德清的书房名唤静心斋,沈德清的小号是静心,联系上下文,自然明了张侍郎想要除掉的人就是沈琼英的父亲沈德清!

  多年的困惑在刹那间被解开,他忽然明白了当初沈家为什么那么坚决地拒绝的自己的求婚。明白了重逢后沈琼英为何对自己若即若离。原来沈德清亦参与到贩卖私盐中,最后良知未泯想要收手,却被张侍郎等人灭口。他后来让陈伯打听过沈德清夫妇的下落,听说沈德清不慎落水身亡,心中便觉得有些不妥,眼下一切都对上了。当年种种模糊的猜测在他脑中逐渐清晰,一个狰狞的真相正在慢慢展开。

  韩沐见顾希言只是愣愣的不说话,不由催问道:“伯约,你到底是怎么想得啊?”

  却见顾希言猛然转身,问为首的那名衙役:“你们的马放在那里?”

  “啊?”那衙役丈二摸不到头脑:“就放在张府最南边的马厩里。”

  衙役话音未落,顾希言丢下众人快步向南跑去。他遇事一向沉着冷静,甚少有这样不管不顾的时候,韩沐与众人皆大惊,忙跟了上去,韩沐提高了声音问:“伯约,你这是要去那里,外面火势还很危险,千万不要草率行事啊。”

  顾希言已是来到马厩,顺手牵了一匹马翻身上去,他眼光凌厉地扫过众人:“你们回去,我自有主张。”

  顾希言甚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他□□那匹马跑得极快,众人愣了一下,纷纷后退让出一条路来。顾希言一人纵马在街道上狂奔,两旁的店铺飞一般向后退去,四周的景物渐渐便得模糊。他现在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去找沈琼英问个清楚。

  他一贯重视仪表,绝不允许自己衣冠不整,可是眼下他的襟袍上尽是灰尘,发冠亦有些散乱,他却再也顾不得了。时光随着两旁的街景一起倒回到十一年前,整整十一年的刻骨铭心,整整十一年的辗转反侧,那是他再也回不去的少年。

  十一年前。顾希言在扬州最后一次见到沈琼英。当时的情形他此生难忘。

  “顾少爷,沈顾两家虽是世交,可眼下你今非昔比,英英不过蒲柳之姿,并不敢高攀,还请另寻淑女相配吧。”

  和以往不同,沈德清看向顾希言的眼神早已没了往日的脉脉温情,顾希言却浑然不觉,还以为沈德清只是想考验一下自己的决心,忙挺直了身子道:“沈伯父,您的生意出现了波折,此事我已经听说了。请伯父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辜负英英的。”

  沈德清内心一阵苦涩,终是硬下心来道:“看来顾少爷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历来定亲都讲究两厢情愿,绝没有剃头挑子一头热的道理,是我们沈家不愿意与顾家定亲,自古官商分际,你现在高中探花前程远大,我却不愿落人口舌,让人说沈家上赶着攀附权贵。英英也享不了这样的福气。”

  一向亲切和善的沈德清此刻变得陌生起来,顾希言内心十分困惑,却还是强撑着道:“沈伯父是不是听了旁人的闲话,对我有什么误会,我绝不是背信弃义之人,也没有做对不起英英的事,我......

  沈德清冷声道:“顾少爷多虑了,是我这段时间思来想去,觉得这门亲事不妥当。本来按照沈家先祖的意思,沈家子弟是不可与官身结亲的,我终不能违了祖训。”

  沈德清将祖训都搬了出来,可见此事绝非儿戏,顾希言一颗心迅速沉了下去,他像是溺水之人抓好最后一根浮木一般,颤声问道:“那么,英英是什么意思,她肯定不同意的吧?”

  沈德清怜悯地看了顾希言一眼,决然道:“英英是孝顺的孩子,她说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切皆由我做主。”

  最后一点希望亦被吹散,虽是盛夏时节,顾希言却觉得浑身上下皆是冷意,他沉默了一会儿,终是挣扎道:“我不信,我想见英英。当面问问她。”

  沈德清沉默片刻淡淡道:“顾少爷要见她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劝你不要白费功夫,她更不会答应你的求亲的。”

  沈德清看顾希言只是愣愣的不发一言,忍不住起了恻隐之心,放缓了声音劝道:“顾少爷眼下高中探花,想来有不少豪门世族抢着与顾家结亲吧。大丈夫何患无妻,我看你也不必做小儿女态,还是日后前程要紧。”

  顾希言恍若未闻,浑浑噩噩从沈德清的书房出来,只听得淅淅沥沥的声响,有几滴清凉的雨点打在脸上,他浑身一颤,才发现下雨了。

  顾希言并未带伞,就这样冒雨一步步向内宅走去。那雨一开始尚细若游丝,后来便渐渐紧起来连成了线,等到了沈琼英的住所,他长袍已被雨水打湿,沈琼英的乳母张嬷嬷迎上前来,撑开油伞为他遮住了疾雨。

  顾希言并未留意张嬷嬷脸上的表情,却听她低声道:“顾少爷,我们小姐让你回去,她说和你本就无缘,让你忘掉她好了。”

  “我不信。”顾希言上前欲推开房门,却被一众下人紧紧拦住,他提高了声音道:“英英你出来,我们把话说清楚。”

  里面并无人应答,顾希言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天色渐渐黯淡下来,门吱呀一声终于开了,沈琼英撑着伞走出来,她的话音不带一点温度:“你怎么还在这里纠缠。齐大非偶,是我先和爹爹提出不愿与你结亲的,母亲最近正忙着给我相看人家,想来不久后就会定亲了。我们如今都大了,孤男寡女在一起恐惹人误会,你快回去吧,权当我们不曾相识。”

  “你究竟在怕什么?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你都信不过吗?”顾希言心中盘桓已久的话脱口而出。

  “我就是信不过你。”沈琼英冷声道:“娘告诉我男人都是信不过的,我从小安稳度日惯了,讨厌变故、讨厌挑战。娘已经给我相看了几家稳妥的人家,明明眼前有康庄大道可走,我为什么非要选你这一条坎途?”

  沈琼英说完这话就转身离开了,一众下人亦跟着回房,只留顾希言一人站在雨中。他全身上下已经湿透了,原本整洁的月白色长袍亦沾染上不少泥土,可是更狼狈的是他的心,这一刻,他多年培养的骄傲与自尊已经零落成泥。

  他就这样默默站在雨中,从头到脚都是刻骨的冷意,直到天色完全黑透,夜晚的风带着寒意吹到身上,他忍不住一阵瑟缩,神智终于渐渐清醒,他忽得自失一笑,转身离去,脚步并无迟疑。他此刻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明媚灿烂的少年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十一年的光阴倏忽逝去,顾希言此刻纵马向醉仙楼方向狂奔,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已经浪费了十一年的青春,这一次无论如何不想再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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