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太子被废,太后会是那个地位低下的舞姬,不仅钟家遭殃,周家林家都会跟着受牵连。
与其牵连甚广,不如牺牲一个沈放,保众人安泰。
周意礼内心日日受煎熬,她其实早就看出来了,林湘珺与沈放关系匪浅,她不愿林湘珺伤心。
且真的除了沈放,等于改朝换代,以后这天下就不姓沈,而要改姓钟了。
她不知该如何是好,辗转反侧夜夜无眠。
直到一个月前,她无意间撞见了有太监偷偷替换汤药,她喂药时也感觉到味道似有不一样,她才知道他们竟然在药汤里下毒。
这可是弑君的大罪,她手一抖药碗碎了满地,景帝也被惊醒,问她出了什么事。
周意礼知道若是说了,沈厉州便得背上弑父弑君的罪名,定是躲不过一死,电光火石间,她选择了沈厉州。
面上不显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又换了碗汤药,重新一口口地喂入景帝口中。
钟国公与皇后私下往来,此事甚至连沈厉州都不清楚,前几日钟和耀说要等时机。
如今毒药已见生效,萧太傅与沈放又不在殿前,乃是最好的机会。
周意礼轻柔地将景帝的头扶正,手指碰到枕头的时候顿了顿,她见殿内宫人都已退下,景帝双目紧闭,低低地唤了两声:“陛下,陛下?”
回应她的只有微弱的呼吸声,她沉了沉气,手指探进了枕头下。
景帝生性猜忌为人多疑,自从林暮海将兵符上交之后,他便一直放在枕下,竟是已到不枕着兵符无法入眠的地步了。
若是他日沈厉州的身世曝光,他除了死别无他路。
周意礼的手指摸到了冰冷的铁器,一咬牙往前勾了勾,而后将那兵符牢牢地攥再了手中。
正当她得手,要松一口气时,她的手腕被一只枯槁的手掌用力握住,那力道像是要将她的手腕给生生掐碎,“皇后,你太令朕失望了。”
周意礼不敢置信地抬头,就见方才还昏迷不醒的景帝,此刻正紧紧地盯着她。
目光浑浊却透着灼灼的光亮。
他不是中毒了吗?怎么会这样。
“朕本不愿相信你会做出这等事来,但如今看来,是朕识人不清。”
周意礼脑子一片空白,手脚瞬间冰凉,跌坐在地后又迅速反应过来,爬起伏地磕头:“陛下,此事乃臣妾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若是要降责,也请降责臣妾一人。”
景帝失望地闭了眼,轻轻地抬了抬手:“将周氏幽禁坤宁宫,不许她踏出一步。”
周意礼也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无用,认命地跟着太监回了坤宁宫,她倒也不怕死。
她与陛下是老夫少妻,除了国事家事根本没什么能说得上话的,陛下来她笑脸相迎,他不来她乐得自在。
在宫中十数年,她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各种各样的死法也瞧见过,早就将生死看得很淡。
她死不要紧,可周家怎么办?沈厉州怎么办?
陛下没有下旨说废后,也没有大刀阔斧地处置周家,而是将她困在坤宁宫,这是拿她当诱饵,设了个圈套,等着人往里钻。
而那个被算计的人便是沈厉州。
等到皇后一走,沈放从暗处走了出来,景帝则是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放儿,朕这一生真是可笑至极,钟氏是父皇赐婚,尚在皇子府时便与她携手,没想到她为人善妒,不论朕宠幸谁她都要拈酸吃醋。朕体谅她年岁小不懂事,又是结发夫妻,一次次的宽纵她,没想到她不仅容不下那些嫔妃,连朕的子嗣都要下毒手,真乃毒妇。”
“钟氏故去后,朕又选了周氏为继后,一来笼络周家,二来看她性情温和知书达理,想来能照顾好后宫和太子,但为防前车之鉴,朕不敢再对她偏宠,可待她待周家不曾半点亏待,却不想她也要背叛朕。”
沈放垂手站在榻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代帝王苟延残喘,没有丝毫触动。
他或许是个好皇帝,可对钟氏周氏,乃至后宫所有的嫔妃来说,绝不是个值得托付之人。
“朕知道你心里喜欢七娘那丫头,她也确实听话可人,做正妻是够了,但她身子太弱,恐撑不起你的后宅,朕看萧家那丫头不错……”
当初萧澜月是为沈厉州挑选的太子妃,沈厉州到时连太子都不是了,与萧澜月的事自然要作罢。
沈放的眉头微微蹙起,“七娘很好,若能娶到她为妻,是臣此生最大的福气,又何须其他人。陛下身子尚未大好,臣的私事便不劳费心了。”
他回得直截了当,没有丝毫犹豫,说完又道还有事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景帝看着他毫无留恋的背影,只觉无尽的怅然与寂寥,是了,他如今还只是沈放名义上的伯父,又有什么资格管他。
即便真的相认,这么多年未曾教养过他,也不知他心中是何感想。
他虽然是天下人的皇帝,但说到底不过是个父亲,他张了张嘴,最终也不敢出声喊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