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脸已经是这样了,发炎不发炎又还有什么区别!”
徐瑶哭得歇斯底里,形象全无,旁边的林嬷嬷纵然是想劝也没用,心里着急得不行,这厢才派人去通知徐嘉怡和楚长风了,回头一看却见徐瑶哭得背过了气,咳嗽了好几声,还没缓过气来呢,就双眸紧闭晕过去了。
林嬷嬷猛的冲了过去扶住徐瑶,又忙吩咐人去请大夫。
一时之间,瑶光阁内几乎是人仰马翻。
沈大夫从瑶光阁出去之后就已经急匆匆的又回了伤兵营,府上的小丫鬟腿都快跑断了也没追上,只能恹恹的回去禀了林嬷嬷。
林嬷嬷再无奈也没有办法,只能打发了小丫鬟先下去做些吃食备着。
如今府上的丫鬟婆子多数都去外头帮忙去了,也没留下两个人,一个人自然要当成两个人使。要说起来,枫园里因为徐嘉怡怀孕的原因留的丫鬟是最多的。
徐瑶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林嬷嬷惴惴不安的守在一旁观察着她的神色,生怕她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但是这一次,徐瑶出奇的平静。
她只是呆愣愣的盯着头顶的床帘静默了小半个时辰以后,才缓缓开口说了话,“表哥在哪儿?”
守在旁边的林嬷嬷愣了愣神才反应了过来,不过她刚刚走神了,没听清徐瑶说了些什么,还有些怔忪,“姑娘,您刚刚说什么?”
“我要见表哥。”
“世子现在不在府上。”林嬷嬷这回听清了,只不过却依旧是愁眉苦脸的觑着徐瑶的脸色,将楚长风已经走了的消息说了一遍,“姑娘您有什么需要,同夫人说也是可以的。夫人知晓您受伤了,特意让翠云送来了上好的膏药呢。”
徐瑶眼眸转了转,到底没去见徐嘉怡。
是夜。
户部尚书府里,苏老太太坐在梳妆镜前,苏嬷嬷正替她将手上的钗发取下来。
透过铜镜的折射看着身后一手执茶一手执书的丈夫王鸿生,有些不敢置信的低语道,“老爷,明远真没事?”
“这事我还能骗你不成,等他去常州看望过一一之后,就会转道回京城了。”
王鸿生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冲苏老太太点了点头,“我收到了长风那孩子的信,明远出事这事儿一一并不知情,你们给她写信过去的时候注意些,别说漏了嘴。”
“阿弥陀佛。”苏老太太平日里并不怎么信奉佛祖,可这个时候也是忍不住道了一句佛号。
先前收到王明远遇害的消息之后,苏老太太直接晕了过去。
幸亏王鸿生当时在御书房里,听了消息之后皇帝直接派了太医跟着他回来,才算救回了苏老太太一条命。
后面从王鸿生口中才知道王明远还活着,只是遭了些罪之后,苏老太太才放了心。
不过没有亲眼瞧着自己的儿子,苏老太太心下总有些不真实的感觉,生怕这些话都是鸿生说来哄她的。
虚惊一场。
苏老太太从来都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词语。
“我自是省得的这些的,算算时间,一一生产的时候也就是这段时间了,也不知道我的小曾孙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等明远回来,可得好好问一问……”
说起自己的曾孙子,苏老太太的心情瞬间就好了。
徐嘉怡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她的第一个曾孙子,但人老了之后就喜欢多子多孙,更何况徐嘉怡一向都是她疼爱的孩子,爱屋及乌,对她肚子里的小曾孙自然也要格外偏爱几分。
虽然祖孙两人还没见过面,但苏老太太前前后后送到常州去的东西可不少。
若不是京城同常州之间实在是隔得太远不方便,苏老太太的库房只怕都要被搬空了。
王鸿生看着自家爱妻傻笑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正欲低头再去看手上的书,却见苏老太太的情绪瞬间就低落了下来,王鸿生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也不知道我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能见到一一和我那小曾孙。”苏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慢吞吞说道。
王鸿生哑然,不知该如何回话。
常州城,楚老太太回了安平侯府的时候,徐嘉怡是亲自去安平侯府的大门口迎接的。
相较于狼狈不堪吃尽苦头的徐瑶而言,楚老太太这大半个月的时间里还算是顺利,并没有遭什么罪。
除开中途遇上了一群蛮夷之外,之后很顺利的就到了阳城,便在那里住下了,可是她左等右等也没见着徐瑶来阳城投奔,就知道定是出事了。
直到后头楚长风派人去阳城打探消息的时候,知晓老太太在阳城才松了一口气。
本来是打算让楚老太太就在阳城呆着,等着他们将事情都处理完了,常州也重新步入正轨之后再将老太太接回去的,可楚老太太听说了徐瑶出事的消息之后,怎么也坐不住,吵着闹着的要回常州来。
楚老太太心里焦急得不行,刚刚下了马车,同守在安平侯府门口的徐嘉怡略带疏离的寒暄了两句,见她无甚大碍,心下对她的担忧也散了些。
想起徐瑶,慌慌忙忙的就让姚嬷嬷扶着直奔瑶光阁来了。徐嘉怡身子重也不能走得太快,楚老太太到底有些心疼她的,便发话让她不必跟过去了,让翠云和元香两个扶着她回枫园里头去就行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让你抱个够
从瑶光阁出来之后,楚老太太的脸上就没见过笑意。
姚嬷嬷端了碗炖烂了的肉糜粥迈步进了荣阳堂,见着楚老太太还是自己离开时的姿势不由得暗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老太太,您先用些吃食吧。”
“先搁着吧,我这会儿吃不下。”楚老太太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情恹恹的,有气无力的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姚嬷嬷跟在楚老太太身边几十年了,对她的心思和脾气再清楚不过了,自然知道楚老太太是在为徐瑶的事情难过和自责,甚至心里可能还对夫人有些怨怼,只能在一旁劝说,“这事儿谁也没料到会这样,老太太您不必自责的。若是苏家真因此事不愿意迎娶表姑娘,咱们安平侯府又不是养不起。”
“他们敢!”楚老太太一脸厉色的瞪着眼睛,片刻后又软了下来,再次长叹了一口气,“这孩子的命咋就这么苦呢。”
“奴婢今日瞧着夫人那肚子大得厉害,怕是要生了吧。”
“算算时间,差不多也就是这一两个月了。”楚老太太转了头绪,在脑子里想了想今日见着徐嘉怡的情况,那肚子的确是鼓鼓的,像个胀气的气球似的。
本来稳婆大夫这些都是提前备好了的,可惜那稳婆却是出了意外死了,如今只有另寻了。
这么一想,楚老太太就又来了精神,告诉自己不能倒下。
这日徐嘉怡刚睡醒,才刚刚睁开眼动了动,翠云就探头过来服侍了。徐嘉怡有些诧异,就听得翠云禀报说,世子快回来了。
“表叔可有受伤?这会儿可进府里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也不叫醒我?”徐嘉怡登时从床上坐了起来,忍不住追问出声说道。
翠云低头替徐嘉怡拿了衣裳过来穿好,“奴婢瞧着夫人睡得正香就没舍得叫醒您。”
主要是这些日子徐嘉怡整宿整宿的睡不好觉,每日也就午后才能小憩一会儿,所以翠云才没舍得叫醒她。
“世子有没有受伤这奴婢倒是不清楚,只听世子身边的齐副尉来回禀说世子已经回城了,约摸着要不了多少时间就到了。”
一旁的元香闻言嗫嚅了一声,一边伺候徐嘉怡,一边出声回道,“夫人您别担心,奴婢瞧着齐副尉眉眼之间未见急色,想来世子爷也是无碍的。”
徐嘉怡一听担忧了许久的心骤然就安定了下来,乐得眉开眼笑,一边从床上滑了下来,一边出声说道,“翠云、元香,快些给我梳妆。”
楚长风走的时候交代了常田说差不多一两日的时间就回来,可实际上一连大半个月都没回来,而且楚明雷也没回来。
若不是三两日就有信送回来,徐嘉怡只怕会更加担心。此番蛮夷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能攻下常州,还丢了边疆的好几座城池。
楚长风此番前去,就是为了接手这几座城池的。寄回来的信上也提了这些城池还有些事情要处理,需要些时日,所以才耽搁了。
至于楚明雷,则是要去巡查安抚常州所属的其他边城,才延后了时间回府。
在门口来回踱步,时不时的张望一下,徐嘉怡等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终于见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
楚长风身上的盔甲已经看不出本身的颜色来了,上面混杂着黑色的血迹和灰尘,脸上也是脏的黑不溜秋,掩盖了本来的面目,若不是熟悉的他的人或许都认不出来是谁。
见着楚长风的那一瞬间,徐嘉怡眼里压根儿没注意到他脏兮兮的身子,眉目含笑朝他那边跑了过去,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
顾念着肚子里的孩子,徐嘉怡还是把握着分寸的。
楚长风抬手将人轻轻搂在了怀里,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暗暗将她往后推了推,“别靠近我,我身上脏……”
处理完事情之后,他就往回赶了。只不过路上出了些意外,遇上了一些余孽,所以身上才沾染了些血迹。
本想着回府沐浴一番之后再去见徐嘉怡,谁知道齐飞那个大嘴巴却是个见色忘义的,直接将他要归府的消息告诉了元香。
元香都知道了,自然徐嘉怡也就知道了。
“我不怕。”徐嘉怡嘟囔着嘴想要再扑进楚长风的怀里,却被楚长风的大手撑住了脑门儿,近身不得,只能作罢。
“乖,等我沐浴之后,再让你抱个够。”
“不知羞!”
“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
徐嘉怡先是还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了之后恼羞成怒的瞪了一眼楚长风。
“不想抱我?那我抱你可好?不肯让我抱的话,那亲一下也是好的。”
楚长风贴近徐嘉怡的耳边,一本正经的出声说道,见着徐嘉怡双颊绯红眼眸里的笑意越发深了,示意翠云扶着徐嘉怡进府里去。
徐嘉怡回了枫园的屋子里坐下,楚长风则是去了一旁的耳房里头沐浴。
花嬷嬷他们很快就烧了热水送去耳房,徐嘉怡则是忙着替楚长风挑选等会儿要换洗的衣裳送过去,待选好了之后,徐嘉怡才慢吞吞的坐在了软塌之上休息。
今日走得有些多了,她累得慌。
瑶光阁。
徐瑶的脸因为受伤的缘故,在伤口脱痂之前都不能沾水,洗脸都是林嬷嬷用水湿了帕子以后轻轻的给她擦拭的。
等净了脸以后,再细细在脸上涂抹上一层肌白膏,尤其是伤口的位置,更是抹的仔细。
这肌白膏是宫里头传出来的,物如其名,润白肌肤、淡斑消疤效果都是极好的。
徐嘉怡手里头也只有一小瓶,还是出嫁的时候二表嫂想着常州这边风沙大,特意送过来给徐嘉怡带上的。
肌白膏有钱也买不到,一般只供给宫里头的皇后娘娘和贵妃使用的。
偶尔这两位贵人高兴,便会赏赐给各府女眷,是身份尊贵和受宠的象征。
这东西徐嘉怡都舍不得用,知晓徐瑶伤了脸之后,就让翠云送过来了。
也幸亏这东西那些伤员用不上,不然哪里还轮得上留给徐瑶。
林嬷嬷端了熬好的燕窝进来递到了徐瑶手上,见她安静的一勺一勺往嘴里送心下十分高兴,这些天姑娘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也愿意好好吃饭了,她自然是高兴的。
静静的注视着徐瑶的脸颊,林嬷嬷低声说道,“姑娘,您脸色的疤痕好像又淡了一些,几乎都看不出来了。夫人送过来的肌白膏挺管用的,只要再涂上一段日子,定然就完全看不出来了……”
徐瑶握着汤匙的手顿了顿,愣怔了片刻后才继续将燕窝送到了嘴里。
自从她脸受伤以后,屋子里已经没有铜镜之类能够照清她脸的东西,她特意让林嬷嬷将这些东西都收起来了。
就连洗脸洗手的时候,她也刻意的偏开了视线不去看盆子里倒影在水里面自己的脸,为的就是不想看到自己这张脸。
甚至她在用这种逃避的方式自欺欺人。
虽然表面上她告诉姑母他们,她不在乎自己脸上的伤能不能好,可实际上她内心里明白,她没办法不在乎,也没法不在意。
林嬷嬷见徐瑶又不答话,只将用完了的瓷碗递回给了自己,便安静的收了瓷碗不再说话,拧了帕子替徐瑶净了脸,默默退了出去。
徐瑶不喜欢有人守在屋子里,每日用了膳之后就会将她们都打发了出去,一个人闷在屋子里,人都变得孤僻起来了。话也变少了,一日里也说不上几个字。
就在林嬷嬷要退出房门的那一瞬间,徐瑶突然出声唤住了她,“嬷嬷!”
林嬷嬷回首有些疑惑的看着徐瑶,无声的询问她是否还有什么吩咐。
徐瑶垂首盯着自己的指尖,静默了好半晌之后才出声,“你拿个铜镜进来。”
“诶!”林嬷嬷忙应了,兴冲冲的就去寻了个铜镜送进屋里去。
她刚刚对徐瑶说的那话可不只是宽慰,徐瑶的脸这些日子是真的恢复得不错。不然她哪会故意在徐瑶面前说那些戳心窝子的话。
看着镜子之中的自己,徐瑶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脸颊,那日铜镜之中满目狰狞的疤痕模样还记忆犹新,每回涂药的时候她也只当是林嬷嬷是安慰她,没想到竟然疤痕真的已经浅了很多了,虽然还是有明显的淡粉色的伤痕印记,可比她想象中的情况简直要好太多。
就算真的不恢复如初,现在这样的疤痕若是扑上一层脂粉,只要那人不凑近了她的面上来瞧,完全看不出来的。
徐瑶抱着铜镜与镜像中的自己对视,才发现铜镜之中的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红了眼眶。
枫园里头,听见翠云说徐瑶求见的时候,徐嘉怡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自打徐瑶被楚长风救回来之后,她就整日里将自己关在房里不出门,除了老太太和身边伺候的林嬷嬷之外,谁也不肯见。
怎么会突然来她这院里了?莫不是知道了楚长风回来的消息,特意来找楚长风的?
翠云低头看着陷入沉思的徐嘉怡,“夫人若不想见她,奴婢出去说一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