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是个好人,叨叨絮絮地地说些家常话,明心囫囵听了一遍。
初夏的阳光铺洒,街道行人匆匆,老板娘面容和煦,眼底是众生一色的良善,手中燃碳的蒲扇时不时摇一摇;树底风携着几瓣晚樱,坠落到茶碗里,粉红的花瓣衬着绿色的汤底,带起涟漪,仿佛时光一下就悠闲了。
明心端起半盏闲茶一饮而尽,笑着问道:“好姐姐,我没事儿了,你这茶煮的真好,在封魔道营生多少年了?”
“茶好姑娘你便多喝两碗,我们家几辈子都在这里营生,差不多有三百五十年,别的不敢说,茶那是乡里乡亲一致认同的好。”老板娘听得人夸茶好很是高兴,不免又唠嗑起来。“看姑娘的模样想来是个修士,这年头行走在外多有不便,可找到落户的地方了?”
修真界凡人对修士一向推崇,明心也不掩藏,指了前面的客栈。
老板娘便笑起来:“好好,何足道客栈一向做修士的营生,饭菜也好,还有灵水灵米。”
这时还有别的客人喝茶,老板娘给明心多倒了一壶后便去忙。明心偷得浮生半日闲,也不赶了,抬眸对着城外层峦叠嶂的宛如天堑的高山,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闲茶。
等一壶茶再见底,准备回客栈的明心才摸出钱袋子,老板娘摆着手道:“那边的公子已经付过钱了。”
明心转头一看,身后的桌上赫然坐着一个燕纵。
明心:“……”
明心:“什么时候来的?”
燕纵起身走来,握住明心的手时像握住幻梦的泡沫一般:“在客栈收拾好就过来了,看你到你在喝茶便不想打扰你。”
长街人来人往,明心笑了笑:“回去吧。”
*
近晚暮归,天外轰隆一声惊雷,春末最后一场雨说来就来。
茶摊布篷被雨滴砸的砰砰作响,隔了一条街的酒楼客栈内,两间上等客房门前,僵持住了。
明心有点崩溃,崩溃对象燕纵,她堵在门口:“这是我的房间,你得回你自己的房间。”
燕纵没说话,但黑眸里意思很明显:你的房间理当也是我的房间。
明心木着崩溃的脸,心想,放过她吧,她真的不想被哥哥砍死。
最后,在沉浸的对视里,燕纵做出让步,退到旁边的客房内。
明心关上房门,觉得,世道变了,谁能想到这曾经是个无情道?
想当年他还是一个积极的上进的,以飞升为最终目的的修真者;而如今他不修炼了,他不仅在房间里堆满了腐蚀剑心的奇珍异宝,书柜上放的都是师徒恋.小.黄.文,他还夜半闯女修的房间!
——太让人痛心疾首了。
可他对着她时,眉眼之间没有一刻不是缱绻笑意。
扛又扛不住。
门内的摆设不是普通客栈摆设,白天燕纵定好房间,便着人把东西清空,然后铺上自己带来的蝉纱帐、纳狐毯、九盏续命灯等等——他是不可能让明心将就客栈的物品的。
以前明心是衍天宗千娇百宠养出来的。明雩出门在外,什么好东西都要往明心手里送,这也是当年在封魔道时,明雩封听觉得明心吃了大苦头的原因;如今,他心心念念才找回的心上人,他怎么可能不捧进手里?
燕纵没进门,但是床是铺好的,香也是熏好的,明心顿了顿,又想到明雩……
为了她已经高血压的哥哥,算了算了,心软要不得。
一房之隔,烛火昏暗,映的燕纵眼睛黑沉沉的。
虽然不满,虽然贪婪着想得到,想更多靠她更近,但对比从前,能在一个屋子里,能不让明心离开视线已经很好了,路得一步一步走……
知道明心顾忌的燕纵守住了底线,他独自躺倒床上,闭上眼睛前,一闪而过的念头是:还是得刀了明雩那傻逼。
明心头天茶喝得多,加上心里想法纷杂,辗转反侧一晚上都没睡好,天蒙蒙亮才疲惫的闭上眼沉沉睡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了,勉强恢复一点元气,人还没完全醒神儿,寂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道细微的火炭炸开的噼啪声。明心转头一看,临窗的小几上坐着一个整齐的燕纵。
明心:“……”
她机械地把头转回来,低头看了看睡皱了的小衣,拢了拢有些低了的开口,自我催眠似得闭上眼。烧着小炉烹茶的燕纵把看到一半的书卷放下来,书卷下放发出一点声音,明心仿佛找到了发泄的口子,倏地转头,凶道:“你吵死了。”
燕纵将茶水沏到碗里:“我没有说话。”
明心心更累了:“你的呼吸声吵到我了!”
燕纵低笑起来:“好好好,要喝茶吗?我放凉了。”
明心她不想喝茶,她只想崩溃。
她真的尽力了,尽力想保住哥哥的血压了,但是这个剑修他不讲武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