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下床,跟在温冬身后。
他听她的话洗完手,她就已经将粥盛好了。
“医生说你现在最好吃流食,怕你觉得没什么味道,我就在粥里加了点皮蛋和肉糜,闻着是不是还挺香的?”
她将粥放在他桌上时,手腕上更明显了的红肿就在他眼下。
那是他抓的。
他抬眼看她,阳光下映入眼帘的是她没有一丝阴霾的笑颜。
小孩不明白。
为什么?
她不是已经发现了他反锁了门吗?为什么还能这么自然地对他?
明明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来自于她,却被他这么对待,她就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吗?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温冬总觉得小孩脸上这几天好不容易养出的那么点肉,在这场大病中又给霍霍没了。
见小孩只是呆呆看着,没动筷,她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了?不想吃吗?”
小孩缓缓摇头。
“好了别发呆了,小孩儿你看你脸都饿瘦了,快多吃点。”说着温冬往他碗里夹了满满一筷菜。
小孩的目光从满满当当的碗里落到温冬笑眯眯的脸上,他说:“我姓李。”
他刚出生没多久就被抛弃了,被人捡到时脖子上就只有一块刻着“李”字的金属铭牌。
然而这唯一属于他的东西,也在他四岁的时候被孤儿院中的一个大孩子抢走了。
期待地看着小孩动筷的温冬听到他这冷不丁的话愣了下。
小孩这是终于要告诉她他的名字了吗?
温冬笑得更柔和了,“只有姓吗?”
小孩低头吃着她帮他夹的菜,声音淡淡,“名字是他取的,恶心。”
难怪之前问他名字的时候他不吭声,原来是不想要老畜牲给他取的名字。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明确地表现出他的喜恶。
看来这些天也不是毫无进度嘛。
温冬纵容道:“那你自己有想叫的名字吗?我可以喊你任何你想叫的名字。”
小孩喝粥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抿着唇想了会儿,才蹦出句:“没有。”
“没有啊……我叫你小孩儿是没什么关系,但在外面没有名字总归不太方便。”
温冬征求他的意见,“不然我暂时帮你取一个?以后要是不喜欢了咱们随时改。”
小孩盯着脸上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她看了良久,而后垂下了眼。
像是默认了她的话。
草……小屁孩怎么突然变得怎么乖了?简直就是戳心窝子的可爱啊!
温冬不确定地再问了遍,“那我就取了?”
小孩看向她,等待着结果。
本来真的只想随便取个名字的温冬看着小孩那双色泽浅淡,能够映出世间所有污浊的琉璃眼,突然觉得随便的名字下不了嘴。
要不然还是……
“映川?”
温冬试探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叫李映川怎么样?”
哪两个字?
在小孩问出来之前,温冬就主动为他解释了。
“倒映的映,山川河流的川。”
解释完后温冬仔细观察着小孩表情,见他脸色无异,温冬就知道老畜牲给他取的名字不是这个。
她生怕撞了之后会惹小孩不高兴,但原来最开始的李映川不叫李映川啊……
“其实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你的眼睛真的好好看啊,清澈纯粹到像是能映出这世界上所有的山川河流一样。”
思来想去果然还是这两个字最适合他。
所以说李映川的名字原来是她取的,双重意义上都是。
是因为他的眼睛而取的这个名字吗?
李、映、川。
小孩在心中默念着这三个字,出乎意料地顺口。
这次他不只是点了下头,还出声应道:“好。”
这代表着他认同了她为他取的名字。
“映川。”
“嗯?”
温冬本来就是试着叫了句,没想到平常都不怎么会理她的小孩居然看着她认真地应了。
某瞬间小孩圆溜溜的浅眸和某个男人温润的眼眸重合了。
霎时间思念如潮涨。
不明白眼前人为什么说着话突然又发起了呆,直到小孩看见了温冬眼中浓重的思念。
她看着他,在思念谁?
小孩原本放松的唇紧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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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更,今天就来个二更叭。
因为你是你
刚还被温冬被称赞清澈如山涧溪流的浅眸逐渐阴沉了下来。
她看着他在想谁?她弟弟吗?
小孩盯着温冬问道:“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微哑的童声扯回了温冬飘荡的思绪,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她乍一听这话,有些理所当然的字眼就要脱口而出。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是李映川了……
还没等她说什么,小孩儿又问了,“是因为我像你弟弟吗?”
一想到她会对别人露出更温柔耐心的表情,心里就不舒服,很不舒服。
温冬一时间有些懵,她哪来的弟弟?
突然想起之前她似乎在他面前随口扯了个“弟弟”……
看着又变得面无表情的小脸,所以……这小屁孩是不高兴了?
怕她对他好是因为别人的缘故?
温冬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怎么会?那臭小子还没我们映川千分之一可爱。”
“而且你就是你,不像任何人,我对你好只是因为我们映川本来就讨人喜欢啊。”
她是怎么把哄人的话说得这么认真的?
他才不讨人喜欢。
一开始来到这个小镇上还有不少小孩想要和他玩,但发现他从不理人之后,渐渐就没人想和他玩了。
那些想逗他的大人也是,偶尔还能听见他们在背后说他跟哑巴一样,孤僻阴郁。
就只有眼前的人依旧对他很好,不管白眼狼一样的他对她有多冷漠。
以前对她和对其他人差不多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她对他失望也好,离开也罢,他都不在乎。
可现在不一样了。
已经感受到温暖的他再也不想回到看不到尽头的阴寒中了。
温冬帮他顺了下睡得翘起的呆毛,“好了,小孩子别老想那些弯弯道道的,快吃饭吧,不然待会儿都凉了。”
小孩看了她一眼,像是接受了她哄小孩般的话,拿起勺筷继续吃饭。
“真乖。”温冬笑着夸他,又给他夹了一大筷子菜,将小孩碗中吃出来的凹面都填满了。
小孩不但没有抗拒,还大口吃着,看起来吃得很香,给了温冬极大的满足感。
她脸上的笑里透着满意,“这样才对嘛,我们映川啊可要多吃点,这样以后就不容易生病了,以后还会长得高高的……”
闻言小孩又喝了一大口粥。
他想要快点长大。
抓住她。
*
温冬正躺在葡萄架下的摇椅上乘凉,拿手机翻着这个时段网上流行的小说。
也不知道她能在这个世界呆多久,虽说从老畜牲那夺来的钱还剩不少,但也不能就这么坐吃山空。
她前段时间将李映川送去学校了,开销就更大了,她不仅要考虑现在的生计,还要为她离开后李映川的着落考虑,所以她准备重拾老本行了。
摸清楚现在什么样类型的文受欢迎,差不多就能动笔了。
只不过……那小孩不好好看书,眼睛在看哪呢?
本来还比较专注的她,硬是被他一动不动的目光给盯出了神。
她身上是有什么值得他盯了那么久?温冬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是她的左脚踝。
是在看她脚踝上的纹身吗?
果然还是小孩儿啊,一个纹身都能让他新奇成这个样子。
温冬晃了晃腿,出声逗他,“花好看吗?”
李映川目光随着她白皙纤长的腿转动,他轻声问道:“伤疤……是怎么来的?”
那开得正艳的玫瑰纹身下,是大片狰狞的疤痕。
他的问题让温冬微愣。
原来是在看伤疤啊,她还以为小孩子会对好看的东西更感兴趣一点呢,温冬脸上戏谑的笑淡了些。
“还记得之前被姐姐打倒的那个坏人吗?姐姐小时候也碰见过这种坏人,脚上的疤痕就是当时为了打倒坏人付出的代价。”一笔带过艰难的曾经,语调轻松。
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温冬再提及那件事时已经能比较平静了。
到后面习惯殴打了都没等到来救她的人,她就不再抱有这种幼稚的想法了。
那时的她明白了没有人会像救世主一样从天而降,所以她选择了靠自己。
她用玻璃割伤自己的脚,设了个计,让老畜牲身败名裂,进了监狱。
那时的她恨不得将那恶心的老畜牲剥皮抽筋,之所以没有亲手解决那人,一是她还太小,对上中年男人失手风险太大,二则是不想因为那种垃圾让自己留下终生污点。
脚踝上的疤痕丑不丑她倒不在意,之所以去纹身遮住,也是因为她不允许那种渣滓在她的生活中留下一丁点痕迹。
横亘在脚踝上的艳丽花朵从来不是什么闲情逸致,而是从泥潭中绽出的,危险的花。
所以当时才会带他离开吗?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以前的自己?而不是因为她所谓的弟弟。
因为亲身趟过泥潭,所以清楚所有安慰的语言都过于苍白。
他只是盯着她的脚腕上狰狞的伤疤夸赞道:“花很好看。”
和她很像。
他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就这么觉得了。
明明长得娇美得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却将院长踩在脚下,那双素白纤细的手握着铁棍狠辣地往院长的身上抡。
非常违和,却带着震撼人心的美感,以至于被吸引的他看她看得愣神,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她的眼睛。
当时的他很懊恼,想将头重新埋回手臂,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但不知怎么地,他的目光还是在她漂亮的眼睛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再之后他就察觉到没有移开的必要了。
她似乎不会伤害他。
她的眼睛很黑很亮,那双清凌凌的眼中像是冰封了两簇熊熊燃烧着的火。
可看见了他的那瞬,她愣了下,似乎有瞬间的慌乱,很快,狠辣杀意骤然消散,冰冷眸子一下就柔软了下来。
那带着刺的美丽,宛如荒芜土地上开出的最热烈的那朵玫瑰,收起了自己锋利,主动凑近他的手边。
早就被吸引的他不受控制地朝她伸出了手……
脚踝被小孩专注的目光盯得隐约发热,温冬不自在地动了动。
现在的小孩身上已经能看见点二十年后李映川的影子了。
温冬笑着打趣,“咱们映川嘴甜了不少嘛,看来最近的甜品没白吃啊。”
李映川抬眸看着笑嘻嘻的她,板着脸纠正,“我不喜欢吃甜品。”
厌苦嗜甜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有什么好遮掩的?
难道是被前段时间隔壁小胖的男子汉论给洗脑了?
说什么,甜甜的小蛋糕只有女孩子才喜欢吃,真正的男子汉不怕吃苦……这怕不是隔壁婆婆为了哄他吃苦瓜这种蔬菜说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