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内九毒噬骨之毒仍然不断翻涌,就算他舌头还在,在这种剧痛中也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冷汗成滴落下, 他面上没有露出任何一丝痛苦之色, 但在服下那颗药丸后, 他的手指却忍不住一直轻轻发抖。
低垂的眼眸在慕落看不到的角度,慌乱无措地颤了颤。
慕落冷冷地撇了慕清衡一眼, 缓缓地露出一个笑容, “慕清衡,你不要觉得我狠毒, 如果是我一个人的仇, 我未必会对你用如此手段。可这是你对蒙蒙犯的罪,该付出的代价。”
她转过身,慢慢地在狭窄的牢房内踱了两圈。
她神色极复杂,终于停住脚步,静静望着对面破败不堪的墙壁,“你不知道,我很小的时候也曾想过,为什么哥哥从来不理会我, 为什么你就那么讨厌我呢。但是渐渐的, 我便不在乎了, 我是天族公主自有傲气,谁待我好我必然回报, 你厌烦我,我也不喜欢你就是。后来蒙蒙出生了,我便发现,妹妹比哥哥要好上千倍万倍, 她会陪着我,跟我撒娇,关心爱护我,总是时时刻刻惦记我。那时我就知道,我只要妹妹,不要哥哥,可你——却偏偏又来我抢她。”
慕落说的很慢,声音中沉痛与恨意交织在一起,“可是蒙蒙很乖,她知道哥哥姐姐感情失合,可是她谁都很喜欢,不想让任何一个人伤心难过,总是把一碗水端的很平。今天陪着你,明天必然会来找我,有时我看见她掰着手指数,有没有偏袒了谁,忽略了谁,我就会想——我的小蒙宝,这一生都该平平安安,无忧无虑,什么伤害都不能受,什么苦都不能吃。谁要是敢欺负她,我第一个提刀剁了他。”
她缓缓地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慕清衡,眸中渐渐聚起一层薄薄的泪意,“我一直以为,你也是同我这般想的。”
慕清衡悬在半空的手指,一点、一点地蜷缩起来。
他的眼眸渐渐蒙上一层晶莹的水色。
“可是你不是。非但不是,你还用了这世间最残忍的手段来对付她。”
慕落嘲讽地勾了勾唇,“原来你不喜欢我,是因为我的心脏中没有一颗赤心丹;原来你待蒙蒙好,并不是因为她值得被善待。”
“你居然将她囚禁起来肆意羞辱——慕清衡,你看着她从小长大,你难道不记得她怕黑?你放任她每天听着天族战死了多少人、如何节节败退,你难道不知道这比杀了她还让她难过?当我看见你甩了她一个耳光,又剖出她的心脏,将她丢下无尽崖时,你可知我这颗心中是何种滋味?”
慕清衡猛地抬起头。
他深邃漆黑的眼眸中盛满了惊疑,微微启唇才说两个字,却只听见微弱的、几乎没有任何声响的模糊音节,甚至慕落都没意识到他说了话。
慕清衡顿住,自己已经不能发出声音了。
慕落刚才说的是……他?
她探查了蒙蒙的记忆,看见是“他”打了蒙蒙,“他”剖出她的心脏,还将她丢下无尽崖?
慕清衡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那日,他正值极致的撕心之痛,发作时连耳膜都嗡嗡作响,神志亦有几分不清醒,面对蒙蒙说的“他杀了她”,他一直以为她认为是他派人做下那些事。
这么说来,伤害蒙蒙的那个人竟然和自己长了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一瞬间慕清衡只想问个清楚,但刚直了直身子,便将这个念头作罢:慕落只是旁观者,她未必知道。
而且此刻自己说什么,她都绝不会信了。
他顾不上其他,微拧着眉心快速思索:怎么会这样?前世他虽然遍寻凶手大开杀戒,但心中一直以为,真正的凶手当是出自于哪个不长眼的魔族。
所以在剿灭魔族之后,他心中的一块石头基本上已经落地了。
即便真的是魔族外的什么高手,看见蒙蒙如今的能力,他倒也有几分放心。
可是,如果那个凶手和他长的一模一样——这情况总透着些诡异,是什么人?为何不用自己的面容?前世他如此做,那今生呢?他可还有什么阴谋?
如此诡谲怪诞,他岂能安心赴死?只怕死后过了千万年都无法瞑目。
慕清衡只抬了一下头,而后便沉浸在自己世界中,许久没有动作。慕落也没有管他,看他神色凛然,似乎在思索什么极重要的事情。
慕落见他一直无话,自己也不想再呆下去,偏着头微微冷笑了声:“慕清衡,算算时间,碎魂梦也该发作了。我虽然不才,但总算有几分见识。碎魂梦对于我们来说也许并不致命,但对于你这种动了心的魔族,却能达到上天入地,求生路无门,求死路无果的效果。”
“你就好好受着吧。”
说完,她甩手欲走。
刚刚走到牢门边,一颗小石子飞至眼前,“叮”的一声轻轻打在栏杆上。
慕落不耐烦地回头:“怎么?”
慕清衡并不想让人知道他被割了舌头,小幅度地开合唇瓣,用唇语无声说道:我的身份天族要开膛验心,以做证据。
怕慕落看不懂,他苍白的手缓缓转动了一下,手指指了指自己心脏的方向,做了一个向下划的动作。
他没发出声音,只有嘴唇一张一合,慕落看见了倒没在意,只以为他重伤声音太低才用手语比划,“不错。”
让蒙蒙来。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