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她叹了口气,故作埋怨地开玩笑道:“你这个律师,关键时候怎么派不上用场?”
薛翘将碎发挽到耳后,斜她一眼:“我怎么说?搬出法律来强制爷爷回去休息?他能撕了我的律师证。”
也是。骆窈努努嘴,老爷子可是个倔脾气。
薛翘咬了一口馒头,又问道:“就你一个人过来么?”
骆窈说:“奶奶不是得补钙么,妈去菜场买点儿骨头和鱼,做好了就来。”
“那我待到妈过来再走吧。”
“不用,还有我呢。你下午不是得去见委托人吗?”
薛翘下午确实有工作安排,闻言却只问:“电台好请假吗?你还在负责新节目。”
“总能比你清闲一些。”
趁着薛翘吃饭,骆窈拿起了一旁的蒲扇,天气热容易出汗,要尽可能保持皮肤干爽,所以过一会儿还得给老太太擦擦身。
“忙!忙!都忙!国家离了你们都不转了!”
对面床的老大爷突然大声说话,见骆窈她们看过来,一双浑浊的眼睛微微瞪大,中气十足道:“头几天的样子都做得很好,等到时间长了,一个两个连个影子都看不见,就说忙忙忙!再忙能有国家领导忙?忙到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吗?”
听到这通指桑骂槐,骆窈和薛翘面面相觑,默契地没有搭话。
这位老大爷不久前也摔了一跤,腿骨骨折,现在正吊着石膏。他似乎住了不少时日,身边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同志忙前忙后,后来知道是老大爷孩子请来的保姆。
病房里住着的都是差不多年龄的老人,家人没来的时候就喜欢互相聊天解闷,一来二去彼此的情况都能了解一些。而老大爷平时不爱说话,其他人也只跟保姆聊过几句。
见他对着两个小姑娘怪声怪气,隔壁的大娘看不过眼了,开口道:“你凶人家的闺女做啥?自己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啊?”
杀人诛心。
老大爷半靠在床上咳了两下,板着张脸一字一句道:“久病床前无孝子!儿子女儿都不是给自己生的,我眼不见为净!”
大娘不赞同道:“你这老头不讲道理哇,你现在躺在这儿不要钱啊?石膏不要钱啊?请保姆不要钱啊?你儿子女儿要是不工作,钱能从天上掉下来?”
“你懂啥?!”
“我是不懂你,自己儿子女儿不在跟前,冲人家小姑娘发火干啥?人家几个孩子可都很孝顺,而且各个都有出息,又是律师又是播音员的。”
“你……”
“而且你这个老头觉悟太低了啊!国家要发展,就是要靠孩子们奋斗出力的,你别说离了谁就转不了,就是一颗小小的螺丝钉,缺了都不行!”
大娘的语气简直慷慨激昂,把老大爷气得不轻,拍着床板高声道:“小刘!小刘!拿轮椅!推我出去!”
老大爷的保姆连忙照做,小心翼翼地推着他出了病房。
骆窈余光一扫,对上大娘的视线,礼貌地笑了笑。
她今天穿得简单干净,身上半点脂粉气也无,虽然五官秾丽,但笑起来眼睛弯弯,眸子澄澈,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大娘就喜欢这么乖巧漂亮的姑娘,看着心情都好了不少,侧过身挤眉弄眼地说:“正好让他出去晒晒太阳透透气,都多久了成天待在屋子里,脾气就是这么憋坏的!”
原来如此。
“您是个热心肠。”骆窈道。
“算不上。”大娘身子动了动,调整了下位置,“都是生病的人,都不容易。”
“不过你也别听那老头说的话,他儿子女儿我们都见过,是个孝顺的,刚动完手术那几天照顾人也尽心尽力,但看病住院吃药哪儿哪儿不要花钱?人家白天上班,晚上出去摆摊,大半夜过来的时候老头睡着也不知道。”
“这人也是个驴脾气,好好说不听,非得把自个儿孩子往坏了想。”
“其实到了这个岁数,好多事儿都想开了,孩子是自己生养的没错,但孩子也不是为了父母而生的,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和为难,都得体谅,都得体谅。”
许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整个上午大娘都有一搭没一搭地找骆窈聊天,直到骆淑慧拎着保温桶进来,她才意识到已经到了午饭时间,笑着说:“你看看你们家,人多又和睦,老太太这么有福气,肯定很快就好了。”
骆淑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人家这么说,他们也得客气几句,还热情地分了一碗鱼汤。
大娘摆手:“不用不用,等会儿我女儿就来了。”
薛翘要去见委托人,简单吃了几口便要离开,走之前没放弃又劝了劝老爷子,老爷子这次直接抬手推她:“赶紧上班去,别吵你奶奶。”
正在这时,躺在病床上的薛老太太忽然闷闷地咳了两声,老爷子动作一顿,骆窈她们也瞬间愣住了,随后迅速反应过来,一错不错地盯着老太太。
薛老太太眼皮动了动,很难受似的皱起眉,骆窈立刻道:“我去叫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