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里灯火通明,四人凑在一起,看着那群鬼吃喝玩乐。
把眼珠当骰子掷,是鬼的玩法吗?
有意思啊。
不知过了多久,秋三娘拖着一袭红裙走进来,带来一丝凉意。
裙摆上,似乎更鲜艳了几分。
“洛掌柜,可以借厨房一用吗?”她神情冷淡,说道。
“能为三娘助力,是我的荣幸啊。”洛钰笑着回道。
三娘的手上,捧着还在颤动的心脏。
血肉模糊啊。
啊不,是一道好菜啊,渣男的心。
秋三娘似笑非笑地离去,临走前说了一句:“明日六点,百鬼宴便结束了。”
到时候,就没有什么难度了啊。恭喜你从两条死路中夹缝生存成功。
洛钰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
然后麻利地爬上楼梯。
“钰钰,你去干吗?”
“受人之托啊。”空气中,徒留这一句话。
片刻后,洛钰拿着一封信下来了。
只是神情有些奇怪。
“怎么了?”沈霁月好奇地问道。
洛钰这幅神情,可不常见啊。
“没什么事,就是故事似乎不是我想的那样啊。”
走向厨房,秋三娘已经盛好了一道菜。
做好的菜摆放的还是人心的模样,甚至还未断生。
“吃着呢?”洛钰笑着打招呼。
“是啊,每年就靠这么一口过活了。”秋三娘似乎又回到了正常模样,愿意与人交流了。
一片心肝入唇,慢慢咀嚼。
“呕……”厨房里,突兀地多出来了呕吐声。
正是小白,神色惨白。
吃人心啊,小朋友当然会觉得难以接受。
“洛掌柜有何事?”秋三娘似乎没听到小白的声音,笑着问道。
“故人,有信托我交给你。”洛钰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
信封上却写着:洛掌柜亲启。
秋三娘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动作愣了一秒,然后放下碟子,接了过来。
手上的红色液体,染红了信。
“他写给掌柜的信,做什么要给我看?”虽这样说着,她却打开了信封。
沈霁月紧紧地看着那信封,这就是令洛钰神情有异的东西啊。
是啊,说好的给秋三娘的信,最后却是写给了洛掌柜。
“洛掌柜,多谢。”笔锋凌厉,似那个男人一贯的风格。
“我虽粗人一个,可也在这里等了近千年,才见到一个人没有被利益诱惑,而是选择帮她。”
“所以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写信给你,告诉你一些事情,我信你。”
“我是刘将军,是长公主的驸马,也是秋三娘人生里的那个人渣垃圾。”
“我对不起她,毋庸置疑。”
“所以有些事情,也不必告诉她了。”
“就让她这样一直恨着我,好歹还活着。”
第194章 真相(有泪点,带纸巾)
“但我,最开始不是。
我是刘亦安,刘权的弟弟,是个读书人。
没用的读书人。
大庆十六年末,皇室内斗多年,新帝终于登基,定国号为岁囍。
然因先前动乱,国库空虚,军中更是兵力匮乏,蛮夷趁虚而入。
战争四起,民不聊生。
兄长虽生于乡野,却也心怀天下。所以,他参军了。
临走时,他确实让三娘等他回来,更是与她定下婚约。
毕竟像她那般美好的人,自是怕被别人抢走了。
边界不稳,兄长这一走,就是四年。
四年里,兄长从一个不出名的小兵卒,靠着满身伤痕与战功,爬上了副将军的位置。
他将所有的赏银,都寄回家,一分为二,给了我家和她。
母亲说,她还是未过门的媳妇,不该分银子给她。
我却坚持送银子给她。
一个姑娘乱世生存,太难了。
母亲虽是乡里数一数二难说话的,却也疼我,因为我是她唯一的儿子。
啊对,兄长,是我父亲捡回来的。
如此送了一年,母亲便找到三娘,问她可愿嫁到我家。
她自是愿意的。
于是,我穿着兄长的衣物,戴着面具,替兄长娶了她。
那一天,她真美啊。
再后来,兄长寄回来的银子,便不用一分为二送给她了。
母亲……她终于满意了。
后来,有一小股敌军打到了我们那里,我们一家,开始逃难。
真是兵荒马乱的一年啊,目光所见,尽是难民。
再后来……将军战死,兄长临危受命,率领五万大军,与敌人展开了最后一战。
听说书的说,那一战,我大庆虽以少胜多,却也洒下了不少战士的热血。
有无数尸骨,更是从此埋于他乡。
无论如何,兄长赢了,他可以回来娶她了。
啊不,他可以回来做她的夫君了。
可是,他回来迟了。
病故啊,那般美好的女子,病故?
是我不好,我信了,兄长也信了。
逃难一年,她肉眼可见的瘦下来了。
所有的粮食,全都紧着我们吃。
她说,她要替权哥守住家。
哈哈哈哈哈哈,三娘啊三娘,其实她才是兄长的家啊。
我血液里流淌的,是那么肮脏的血脉啊。
也是我无用,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我只能少吃点,多做点,找点活计。
可是,太乱了,世道太乱了。
我们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
三娘明明那般瘦弱,却也和那些难民挤在一起,抢着不少树皮回来给我们充饥。
我想着,我应该要守住家人。
可是,我还是没有替兄长守好三娘。
那天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个零工,做工回来,看到的只是一封信。
信上说,让我们好好活着,她染上了顽疾,怕是治不好了。
所以,她选择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离去,不拖累我们。
多像三娘性子说出的话啊,以至于我竟然没有怀疑。
只是沉默了好久,好久。
怀里装着的,是给她带的馒头。
还热乎,却也难逃一冷。
脑子里一直想着当初自己跟在兄长他们身后,看着他们嬉戏打趣的模样。
想的久了,有时候便会觉得,那时候三娘的笑,似乎也有冲着我的。
兄长终于回来了啊。
不过,即使他没回来也无妨。
因为长公主找到了我们,在三娘离去后找到了我们,说我们是将军的家人,理应善待。
我见到兄长了,在三娘离开后一年。
兄长变了,似乎更加沉默了。
我似乎都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他笑着问我,三娘呢?
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那样一个娇弱的女子,自己竟然没有护住她,真是没用。
若是兄长,应该就能护住她了。
我听到母亲说,她病故了。
说的没错啊,是病故了,留下书信去等死了,可不就是病故了吗……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兄长哭,无声地哭。
我还是沉默了好久,没有人知道,我的内心早就被泪水淹没了。
再后来,母亲说,长公主于我家有恩,让兄长娶她。
他沉默了很久,答应了。
如今我终于知道他当初为什么答应了,因为帝王相逼啊。
军权在兄长手中,只有那样才能安全退身,才能让国家真正的安稳下来。
但那时我不知道,我听到消息的时候笑了。
笑着笑着哭了。
三娘啊三娘,或许你眼光错了,兄长并不是那么好的人。
兄长啊兄长,你怎么可以另娶他人?
我离开了长公主购置的房子,一人独居。
一年、两年、还是三年?或者是很多年?
兄长喝醉了,来找我。
他说,三娘还活着。
他问,为什么要骗他?
他哭,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他笑,还好她还活着。
后来,与兄长断了几年联系的我,又慢慢和他联系起来了。
我去见了三娘,偷摸摸的。
那般打扮的三娘,我从没见过。
在男人之间周旋,游刃有余。
很美,美得让我心疼,让我想死。
三娘……怎么会沦落风尘?
兄长告诉我,是我娘做的。
是……我娘?
哈哈哈哈哈,子不言母过啊,但我好想将自己的身体还给她啊。
我,我不想和她沾上关系啊。
三娘,竟是被我娘害的。
哦对,背后还有长公主的手脚。
兄长告诉我,他不能靠近三娘,因为长公主会对她下手。
他如今,不过是有个将军空名的驸马而已。
有一天,兄长哭着跟我说,他亲手剥下了三娘的脸。
剥……脸?那得多疼啊,三娘怎么可以承受这种痛楚。
后来,兄长在我这里宿醉不归,借以兄弟交好之名。
又有一天,兄长笑着告诉我,他找到办法救三娘了。
问我愿不愿意帮他。
救三娘啊,那怎么会不愿意呢?
于是,我戴上了兄长的脸,胸腔里跳动的是兄长的心。
兄长说,他找到了一个女人,可以助人换皮重生之术。
用他的整具身体为代价。
肉身送给那个女人吃了,心脏,留在了我的胸腔里。
我以兄长的身份,住进了长公主府。
还好,三娘也以长公主的脸,住进了长公主府。
我们……又是假夫妻了。”
第195章 兄弟同身
“一天又一天,我开始慢慢享受三娘在我身旁的日子。
我不知道,自己内心到底是以兄长的身份生活在她身边,还是,以刘亦安的身份。
边界又有动乱了,我奉命出征。
我知道,是三娘向圣上请的旨。
甚至我知道,她要向我动手了。
不对,是要向兄长动手了。
不好意思,时间太久了啊,我都快要忘记自己不是兄长了。
我是刘亦安啊,一个没用的读书人。
不出意外,我上了战场,我该死了。
但是我没有死,因为兄长要我帮的忙。
我胸腔里,跳动的是兄长的心脏。
我,早就死了啊。所以死人,怎么会再死一次呢?
当然,最重要的是因为那个女人。
兄长说的那个女人,我又见到了。
战场上,遍地残肢。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这个女人了,一袭红裙,衬得天都被染红了似的。
第一次,是她将兄长的心放进我的胸腔里。
她说,想不到我们兄弟两都是痴情种。
她还说,痴情种的肉最干净了。
她问我,我兄长和她做了交易,那我呢?
我要不要也和她做交易?
什么交易呢?我还想要什么?
哦,我想要三娘好好的。
于是,我兄长的一身骨肉,换来了三娘的换脸之术与保命的手法。
而我,与那个女人约定,在我完成任务后,将肉身交予她处理。
换来的,是三娘可以恢复正常。
变成人类,保她世世安康福贵。
那个女人还说,痴情种的肉虽然最好吃,但是心脏不好处理。
只有心脏还活着,吃下去的肉才不会在她的身体里腐朽。
才能饱腹,才不会影响她的身体。
所以兄长的心脏寄存在我身子里,而慢慢沾上我气息的这颗心脏,用来恢复三娘。
一千年,每一年都是循环。
三娘在这阴阳交接处,开了无人客栈,每一年都会举办百鬼宴。
她以为,她构造了这一方小世界。
她以为,我的记忆被她重构了。
其实,我从来没有忘记过。
每一年,我都看着她将我的心脏,从身体里挖出来。
那是我离她最近的时候。
然后,那个女人便会出现,将我肉身带走,再催生心脏。
再被挖心,再被带走。
一千年,今年是最后一年了。
虽然,那个女人这样做的原因是,至情之人的心脏虽不好处理,但被心爱之人吃下千次,便不会再对肉身产生负面影响。
但我能见到三娘千次,我不亏了。
这千年来,每一年百鬼宴,三娘都会在人间拉来一个容貌奇佳的女子和一些凑数的人类。
洗掉记忆,当做掌柜。
真正的百鬼宴,其实是,百鬼吃多出来的人类。
千年里,在循环中,三娘试探了无数次,我也试探了无数次。
没有一个人能逃脱利益的诱惑,没有人选择帮三娘。
所以,酒窖的酒越来越多了。
三娘换过的脸,也越来越多了。
因为一张人脸,只能维持一年。所以,每一年百鬼宴,其实是她做局想要我的心脏,和新的脸。
这……也是我想让她恢复正常的原因。
撕下脸啊,一次就够疼了。
我怎么能看着她一年又一年地重复这痛楚?
还好,最后一年我等到了你,洛掌柜。
你没有因为利益选择我,而是帮了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