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就到这儿吧。”
“吾皇万岁!”
满殿已经站了几个时辰的群臣,总算松了口气。
待到散朝,玄徽大殿上变得空空荡荡。
萧君楚依然端着本折子,目不转睛。
直到小丸子也退了出去,又命守殿重甲卫关了八扇三丈三的雕花朱漆大门。
立时,殿堂深邃,灯火辉煌晃动之下,无限静谧。
仿佛掉一根针都听得见。
苏瓷只顾远远瞧着她的心上人出神,不知何时,身后的玛瑙,也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萧君楚将手中折子向龙案上一丢,“哪儿来的小老鼠,在朕的大殿上偷看?”
他嗓音朗朗,在殿内回荡。
苏瓷这才意识到,这么大的地方,只剩下自己和他了。
“想看,就出来堂堂正正地看。”
他朝着她躲着的角落笑。
苏瓷挑开沉重的深紫帷幔,四下瞄了一下,确定真的没有别人,才小小一只,挪了出来。
“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的……,我就是……”
“想朕了?”
他帮她把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说了。
笑得暧.昧深长,彷如昨夜。
起身,一步一步金碧辉煌的走下陛阶,踏过黑曜石般的大理石地面,来到她面前。
“走,朕带你去看看我们的江山。”
“不是……,是你的……”
苏瓷给他牵着手,随着他,却从来并不想贪慕他什么。
“以后,朕的,就是你的。”
萧君楚不由分说,拉着她重新迈上陛阶,步步升高,走向皇座。
“包子,你要习惯站在高处的感觉,知道高处能看到什么,才能对朕的感觉,感同身受。”
他拉她站在皇座之前,俯瞰偌大空荡的殿堂。
仿佛那下方,有乌泱泱的群臣百官,向他二人齐齐下拜,山呼万岁。
“你得知道朕都在想什么,才会更明白朕对你的心意。”
苏瓷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此刻的感情。
面前的情景,实在太震撼。
她一直都是个自认非常平凡,渺小,不起眼的普通人,甚至小到站在这大殿的最高处,有点犯了巨物恐惧症。
萧君楚给她好吃好喝,她可以欣然接受。
但是,让她站在这么空旷巨大的宝殿上,将无边的江山铺在她脚下,她会抖得不敢迈腿。
“寂夜……我……”
苏瓷受不了,又怂了。
“我看我还是站在下面看着你吧,下面挺好……”
她从他手掌里抽出小手,就想从陛阶上逃下去。
“你给朕回来。”
萧君楚才不给她逃走的机会,拦腰将人捞住,转身一个天旋地转,便扑倒在皇座上。
“再乱跑,朕就在这儿要你。”
第201章 朕怕讨不到你的欢心
苏瓷吓得两腿立刻夹紧。
“不要……!!!”
被人看见,脸还要不要了?
他阴谋得逞的笑。
低头,微凉的瑠珠落在她额头上,阴影虚浮在每一寸她最爱的线条上。
“不要,就乖乖地,做朕的皇后。”
“我知道,但是我……我真的不会……”
苏瓷觉得现在压力很大。
身心皆是。
他鼻尖轻轻在她脸颊上触碰,一点一点嗅着她奶香奶香的气息。
半日不见,十分想念。
她身上还有旁的很多乱七八糟的味道。
该是又跑出玩了。
“包子,有我在,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你只需要知道我看到的是什么,清楚我站在哪里,明白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需要你彻头彻尾地明白我这个人。”
他这样深情,苏瓷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回应。
“寂夜……”苏瓷觉得好硌得慌,可能是他深衣大带上挂的那些东西什么的吧?
她小手拂过他的脸颊,好喜欢,好喜欢……
萧君楚睫毛温顺地垂了垂。
“包子,我从来不在意天下人怎么想,也不在意天下人怎么骂。我只在意一个你,你以后,一定不要误解我,不要不相信我,更加永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不知从哪句话开始,将那个“朕”,悄然换成了“我”。
苏瓷有些愣。
在他这些甜言蜜语,海誓山盟面前,她显得实在是太笨了。
“答应我,好不好?”他的呼吸,变得愈发低沉,迫切想要一个答复。
那大手,滚烫的手掌,又游移到了裙底。
苏瓷慌忙将他按住,用力允诺:“好好好好……!!!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他有些按捺不住,低声带着威胁的威胁:“手放开。”
苏瓷不放,“寂夜,求你,别,别在这儿……”
这里这么高,这么大,这么灯火通明的,大概是全天底下最贵的地方了。
之前那几日,他们俩闹过的床榻是什么模样,她现在都没眼去想,不知背后要被蕙兰她们怎么笑。
在这儿闹,被人知道了,还活不活了?
万一光屁股被从皇座怼得掉下去,岂不是丑死了?
他以后还怎么坐在这里当皇帝?
苏瓷脑子里,零零碎碎,想得都是些没用的。
萧君楚身子顿了顿,抿了抿唇,鼻息里轻轻一笑。
果然还是小姑娘,再养几年,你就不这么想了。
他起身,放了她。
“包子,朕还要离京几日,你在紫宸殿乖乖等着,不要到处乱跑。”
苏瓷被揉搓的头发都乱了,随他坐起来,“去哪儿?”
萧君楚沉吟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有些事,其实她一个女子,知道了也没用,反倒徒增烦恼。
可若是不说,又叫她多心,就更不好了。
“朕要亲自去一趟广海城。谍作来报,自从胜不武出现在连城后,已经有几路人马前往广海胜百万旧居,目标旨在红衣大炮的制造图。朕担心,这些人与西疆七国大有关联。”
神武大炮那种以一敌万的火器,一旦落入敌手,大烨在边境上的优势就会急转直下,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都不好说。
苏瓷拽了拽他繁复锦绣的袍袖,“寂夜,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必了,朕一个人,来去快一些,要抢在那些人前面抓到胜不武,找到图纸,时间紧迫。而且……,恶战在所难免,你在,朕会分心。”
苏瓷低了低头,没吭声。
他说得对。
她一个女子,总是比较麻烦的。
况且,大姨妈过几天就要来了,到时候万一真的疼起来,更会耽误他大事。
“好。那我等你回来。”
“嗯。”
“对了,”苏瓷忽然想一件可能很重要的事。
“说起广海城,我今日出去玩,遇到了八哥哥,他说,原来师尊已经直接从连城出发,去了广海,说是要替我寻来鸦九剑,可是……,鸦九剑,你不是已经……”
她的话,已经不需要再说下去了。
两个人,四只眼睛,齐刷刷看向被搁在龙案上的鸦九剑。
气氛一时之间紧张起来。
阙浮生根本不是去找鸦九剑!
他是在找红衣大炮!
他那样一个神一般的存在,要一门大炮干什么?
除非,他已经搅入到大烨与西疆七国的纷争之中了。
所以,神仙会站在哪一边?
不管哪边,必定不是大烨!
萧君楚当下起身,“即刻启程,不能再等了。”
“寂夜!”苏瓷唤住他。
萧君楚迈出两步,停了下来,肩头一滞。
他此去,八成会与阙浮生冲突。
苏包子她会怎么选?
苏瓷追上前,有些慌,从后面抱住他的腰。
没想到分别来的这样突如其然。
她想替他临行稍作准备,都不知从何做起,只好十指尖尖,缠在他腰间,低声道:
“阙浮生他太厉害,你要处处小心。还有,他既然懂得如何克制天狼横刀,你就千万要避免以刀法与他冲突。”
苏瓷知道的就这么多,不管萧君楚稀不稀罕这些叮嘱,她也要说。
本以为,他会草草应允一下了事。
却不想,头顶上,人却是轻轻一笑。
“包子这是站在我这边了?”他揪她的鼻子,“果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朕喜欢!”
苏瓷:……
她飞快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哪里不对。
啊,糟了,她一时着急,直接说了阙浮生的名讳。
真正的苏渣渣,到什么时候,在旁人面前,也还是会喊阙浮生一声师尊的唉。
萧君楚拾了龙案上的小纸条,会转过身来,重新塞回她软软的掌心。
“这里面写了什么?”
苏瓷支吾了一下,有点不敢说了。
“你写了什么,若不说出来,朕怕做不到,讨不到你欢心。”
他真的太会说情话了。
明明居高临下的在审她,却说得如此卑微。
苏瓷就更不忍心捉弄他了。
“没关系,不想说,朕回来慢慢等。”
他捧着她的脸蛋儿,将肉呼呼的唇挤成一个“嘟”,用力亲了亲,就像从前吸她的好运那样,想将她的气息牢牢记住。
之后,狠了狠心,转身走下陛阶。
去广海的事,忽然间变得争分夺秒。
多耽误一刻,恐怕都横生无数枝节。
苏瓷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忽然高声道:“寂夜,小纸条上写:萧君楚,是疯批,是神经病,是王八蛋,言而无信,自食其言,愿以万乘之尊,卖给苏瓷大女王为奴,任其驱使,为所欲为——!!!”
第202章 神仙第一次被人救,还是倒扛着走
萧君楚没回头,阔步向外走去,却笑得面容灿烂如外面的太阳,右手高高扬起。
“好!朕认栽了!”
玄徽大殿的朱漆雕花大门缓缓打开,他的身影逆着外面的日光,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披沐着苏瓷美滋滋的笑。
而此时,城外十里亭。
有人飒飒女郎,一袭彩衣,骑马眺望。
远处,一乘官轿,两队卫兵,缓缓行来。
是殷问回来了。
琅琊坐在马上,远远看着那笨蛋总算平安回来,心中有什么东西总算搁置了下来。
她也不等殷问的轿子靠近,调转马头,兀自策马离开。
马蹄疾驰间,行囊中一只小小酒坛,被掏出来,甩手摔在路边的石头上。
啪!
砸了个稀巴烂。
殷红如血的酒浆,再不如前。
-
啪!
远在千里之外的广海城,酒楼下面的地窖里,又一坛被喝光的酒坛子被摔了个粉碎。
青衣白发的人,滚了满身泥污,歪倒在被砸得破破烂烂的酒坛子堆里,醉得不省人事。
“哎哟,他终于倒了!”
“大伙儿上,揍他!
“给我往死里打!”
在外面等了三天的掌柜,带着伙计们一拥而入,朝着阙浮生头上,身上暴揍。
这人三天前跟生了失心疯一样,来店里要酒喝。
一开始看他长得人模人样的,掌柜也没想过会给不起钱。
谁知,他越喝越多,越喝越醉。
不是不给钱,是没钱给,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
别人家公子哥儿还随身带个玉佩、发扣啥啥的,他呢?
就一根青色丝绦,疏散地束了脑后白发。
整个人拼了命的要酒喝。
不给就闯了他家地窖,躲在里面喝,谁进去都要被打出来。
掌柜的没办法,只能在外面等着。
等他喝死过去,再胖揍一顿,抓去报官。
奈何现在他们这些木棍,打在阙浮生身上,根本就是不痛不痒。
他想要醉,却醉得不彻底。
想要清醒,又醒不过来。
心心念念只有将军血,却清楚那东西再也一口都碰不得。
只能去寻别的酒来灌醉自己。
但是,根本不管用。
就算喝得快要死了,也无法消磨掉对将军血的那种剧烈刺激的渴望。
如今,喝了三天,人已经如在酒中泡着的一般,总算麻木了,没知觉了。
便心甘情愿地任由自己堕.落在这尘泥之下,随便那些凡夫俗子棍棒相加。
若是这样,能缓解痛苦,倒也是好事。
棍棒,雨点一样的落下,阙浮生闭着眼,蜷缩在地窖遍地酒浆和碎瓦片的泥泞中,任由不染纤尘的青衣白发,变得肮脏不堪。
“呵呵呵呵……”他惨笑。
笑得苦,笑得无可奈何。
嗓子被酒浸泡地透了,哑得早就不是他本来的声音。
“哎哟我屮艸芔茻,他还笑!”
“给我往死里打!”
掌柜的撸起袖子,抢过木棍就要自己上!
“住手!”
高高扬起的木棍,被一只纤细却极为有力的手给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