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不敢回来见我。”
“小八……,呵,我还有老八啊……呵呵呵呵……”
阙浮生进了官城锦的房间,只有这一间房,仿佛还有半点余温。
桌上,工工整整一封信,似是已经搁置了许久,上书“师尊亲启”。
是……,卫九泠的字迹。
阙浮生当啷一声丢了龙鳞剑,指尖颤抖,已经不听使唤。
蒙了薄尘的信纸,缓缓展开。
上面,只有恭谨一行字。
【师尊在上:小瓷确已魂兮归来,但求魔神血合二为一,逆转一切错,圆宿世愿景。不孝弟子,萧执安,敬上。】
小瓷……
小瓷!
小瓷——!!!
什么魂兮归来?
她回来了?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执安的信为什么在这里!
为什么要到这个时候才知道真相!!!
阙浮生手中的纸,剧烈颤抖,轰然化作齑粉。
那颗早就被百年的痛苦摧残到斑驳酥烂的心防,瞬间土崩瓦解。
漫漫白发狂舞,人已疯魔。
“啊——!!!!啊——!!!!啊——!!!!!”
空寂无人的惊鸿巅,响起撕心裂肺的绝望长嚎!
久久不息……
-
西疆战事焦灼。
六国盟军后援抵达,背水一战,妄图对龙虎关做最后的冲击。
商天行执七枚兵符,抵死守住。
怒雪川狼军南下奔袭驰援,久久未到。
萧君楚烦躁地将战报丢在书案上,困兽般踱来踱去。
重华一双眼睛,盯着他走来走去的脚。
“宫主一向反对狼族干涉外面的事,之前压境威慑也就罢了,如今真的南下,她恐怕是真的生气了,不然不会派长弓护法前去阻挠。要不……,再想想别的办法?”
“再想办法,再想,朕苦心养了十年的战魔,就要死在龙虎关了!!!”
萧君楚咆哮。
他从来没有跟重华这样大声说过话。
重华垂首,静默了一会儿,“那……,我去求宫主?”
“她不会听你的。朕亲自去!”萧君楚愈发烦躁。
苏瓷的肚子,日子已经到了,却迟迟不见动静。
他若是这个时候走,便会有负她与孩子。
可若是不走,便要负了商天行!
紫宸殿里,苏瓷也已经依稀感觉到这几日里不安的味道。
萧君楚的寝食不安,焦虑冲淡了她对孩子降生和大婚在即的期待。
“蕙兰,帮我传殷问。”
“姑娘可是不舒服?”
“你别管,传!”
苏瓷双手捧着高高隆起的腹部,小心轻抚,用力抿了抿唇,“宝宝,对不起,妈妈也是没办法。”
殷问很快来了,“姑娘有何吩咐?”
“你可会配催产药?”
“……!!!”
殷问将苏瓷拉到一边,避开伺候的宫人。
“疯了?这是龙种!日子没到,擅自催产,万一有什么万一,你我都是千古罪人!而且出生时辰不对,钦天监一口咬定命格改了,若是男孩,将来立太子,继位登基,都成被人诟病的把柄,不行不行!”
苏瓷坚定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一日不生,就一日是寂夜的负累。西边援兵迟迟不到,商将军支撑不了多久,皇上就算亲自调兵,御驾亲征,路上也还需要时间。你只管开药,出什么事,我一力承担。”
殷问还是犹豫,“不行!我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你不帮忙,我就自己把他捶下来!”
“你停!……,行吧行吧,我开方子。”
殷问现在连皇上都不怕,就怕“神勇无比”的苏姑娘。
一碗“安胎”药下肚,阵痛开始袭来。
苏姑娘要生了!
虽然紫宸宫中上下早就准备好了这一日,可临到了关口,依然让人慌得一笔。
殿内关了门,闭了窗,层层帷帐落下,宫人匆匆进进出出。
萧君楚也不顾下面人的阻拦,抛下千头万绪的军国大事,一头冲了进来。
“包子!包子!!!”
他几乎是扑到龙床边,抓住她的手,看她额头上一层薄汗,也不知是激动,还是担心。
“包子不怕,朕陪你生。”
“你出去啊,你们古人不是都避讳这个嘛……,我……”
苏瓷推不开他,一句话没说完,又是一阵阵痛,痛得她死死抓着萧君楚的手,气都喘不上来。
可又舍不得,怕把他的手抠破了,又侧过身去,抓着被子,痛苦闷哼。
萧君楚也不管谁是古人,谁不是古人,恨不能替她疼,帮她生,反正就赖着不走,任凭屋里屋外的人怎么劝。
“到底还要多久?”
他心疼死了,暴躁一吼,吓得满屋子跪了一地。
稳婆哆哆嗦嗦,“回皇上,这才刚开始啊,娘娘是头一胎,快了几个时辰,慢了,两三天也不一定啊。”
萧君楚:……
第246章 朕亲自接生
苏瓷阵痛中,胡乱抓住他的手,“寂夜,不急,我很快,我很快……”
她以为,用了催产药就会很快。
谁知,殷问的催产药,剂量根本不大。
这玩意,用多了,就算不把她疼死,也会导致胎儿窒息,甚至血崩,是十分凶险的。
如此,折腾到入夜,还未见红。
苏瓷已经快要没劲儿了。
东西不能吃,全靠参汤吊着。
觉也睡不成,刚睡着就疼醒。
稳婆在床边一遍又一遍提醒,“我的娘娘,您千万别急,力气要留着,能闭眼歇着就歇着。否则,真的到生的时候,使不上劲儿,可不得了。”
萧君楚又不能替她疼,只能坐在床边,反复用手掌包着她的手,陪她说话。
“包子,你休息,我给你讲故事啊。每次我不舒服,都是你给我讲故事,现在我们换过来。”
苏瓷已经没力气笑了,脸颊贴在他手臂,“你能有什么好听的,不过打打杀杀。”
“你可知我是怎么成为天狼宫的群狼之主的?””
“别卖关子……”她哼哼唧唧地抱怨。
他疼爱替她理了理额角湿漉漉的碎发,“小时候,赖以庇护的部落,被蛮人杀光了。只剩下我跟重华两人,我们爬过怒雪川,去找神山,在快要死掉的时候,天狼宫的宫主救了我们。”
“我猜,宫主是个大美人儿……”苏瓷果然被故事吸引了注意力,没那么难熬了。
“宫主美不美,要问重华。”
“哦——”苏瓷拉长了音。
守在外面的重华:阿嚏!
萧君楚继续讲他的故事,“我想求宫主发兵,为部落报仇,救回牙牙。但是,百万狼兵的指挥权,不是说给就给的。”
“原来牙牙是被蛮人抓走了啊……”苏瓷虚弱叹了一句,以她此刻的状况和单纯私心,若是没人去说,她也不会想到琅琊曾经遭遇过什么。
“幸亏她有你。那么后来,你怎么做到的呢?”
“一百年前,天狼宫的至宝叹霜刀曾经与当时的璃疏宫主一起失踪,宫主答应我,如果我能找回宝刀,她就答应我的请求。”
萧君楚默默省去撬开天灵盖,成为圣器的那一段可怕经历,将故事娓娓道来。
他一个少年,身边只有重华一人,是如何凭着魔神血的指引,在万丈雪川之下,寻找一把绝迹了百年的刀。
那几个月的时间,都经历了什么,遭遇了什么,他只拣她听了会高兴的说。
“那怒雪川的万载积雪之下,原来有一座荒废了不知多少年的巨大神庙。我们找到叹霜刀时,它被牢牢扎在地上,死死钉住了璃疏的尸骨。”
萧君楚说到这里,抿了抿唇。
璃疏被叹霜刀钉住的时候,还是活着的。
他在那暗无天日的地下神庙中,不知挣扎了多久,才会用那样惨烈、痛苦的姿势死去。
他的眸子暗了暗,“当时,我已经精疲力竭。重华心急替我去取刀,然而,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它拔出来。”
苏瓷完全被故事吸引了,现在,萧君楚在她眼中,就是个玄幻小说中的寻宝英雄。
“但是,你却能?”
“是。那刀,像是在等着我,等了很久很久。我一旦靠近,它便泛起幽幽霜蓝……”
那光芒,忽明忽暗,就仿似璃疏的心跳。
他轻易地便拔出了叹霜刀。
也是凭着这把刀,拥有了千百万狼军的指挥权。
“那……那……后来呢……,我我我……我好疼……好疼……”
苏瓷大口大口哈着气,忽然抓紧萧君楚的衣袖,“我……好像真的要生了……!!!”
寝殿中又是一阵骚动忙乱。
几个稳婆上前,将萧君楚给请到一边。
这次,终于要生了。
却依然折腾了好久好久。
“你们让开,让朕进去!”
萧君楚被宫女拦在拔步床外,心疼苏瓷,也想挤进去帮忙。
苏瓷痛得面容扭曲,大颗大颗的汗珠,生产的姿势尴尬。
间歇时,她大口喘着气,“别捣乱啊!你们把他轰出去!”
她不想自己这么痛苦,这么难看的样子给他看见。
她想要自己在他心中,永远都是那个干干净净,可可爱爱的小姑娘。
萧君楚被蕙兰带着几个宫女,连请带推,就差点是给抬出去的。
里面,稳婆的鼓劲儿声。
苏瓷大口大口哈气,接着,嘶声竭力地用力。
“娘娘,不要懈气,再使劲儿啊!已经快要出来了!娘娘!”
可是,苏瓷已经没劲儿了。
稳婆急了。
孩子憋在半路,若是退了回去,时间久了,会窒息,要出人命的。
“快去找个劲儿大的宫女来!”
里面有人喊。
萧君楚本就扒在门口没走,一听要劲儿大的,第一个冲了进去,撸了衣袖就上。
“朕劲儿大!谁都没有朕的劲儿大!”
皇帝非要上,谁都拦不住。
苏瓷已经快要彻底不行了,“你……怎么又来了……”
“朕来给你接生!”
萧君楚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有存在感!
他按照稳婆的指挥,将手臂压在苏瓷的腹部,截住里面那个小东西退回去的路。
这样的操作,力气不大不行。
可是,就很疼!
苏瓷痛苦哼了一声。
“娘娘!最后一次,使劲儿!!!”
苏瓷大口大口喘气,竭尽全力,嘶声竭力,拼了命!
“啊——!!!!”
紧跟着,便是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
所有人,殿内殿外,皆是长长松了一口气。
红呼呼的小肉团,被剪了脐带,擦洗干净,包了襁褓。
萧君楚亲自抱着,小心翼翼,姿势笨拙,俯身送到苏瓷面前。
“包子,看看,朕的小公主,朕亲自接生的小公主……!!!”
他开心地像个大孩子,初为人父,一双眸子,激动地泛着前所未有的光。
“是女孩啊……”苏瓷整个人已经虚脱了,瞅了一眼那孩子,“真是丑啊……”
第247章 朕是个俗人,朕放不下贪恋痴嗔
萧君楚不嫌女儿丑。
他抱着她,像抱着个宝贝,怎么看都看不够。
如果他是只大狗,她是个小狗崽子,他一定要伸着舌头好好舔舔她。
可现在手里这一小只小人儿,这么一丁点,比兔子没大多少,太嫩太弱了,连亲都不敢亲一下。
万一给亲坏了,包子必是要打他。
蕙兰侍立在旁边,喜气洋洋。
“恭喜陛下,恭喜娘娘!奴婢听说,这小婴儿,刚出生都是丑,过两天就好看了。陛下和娘娘的小公主,将来必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大美人!”
外面,重华来请。
“皇上,马匹已经准备好了。”
如此,萧君楚亲眼看着她母女平安,心中的惦念也少了一桩,西边的军情,再也耽搁不得。
一家三口,依偎在一处,他与苏瓷额角抵着额角,看着怀中丑丑的小宝宝,一刻也舍不得离开眼。
“寂夜,给你的小公主取个名字吧。”
苏瓷知道,他要走了。
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再相见。
萧君楚眸光微颤,“就唤做不染吧,愿朕的小公主,此生静好,不染纤尘。”
苏瓷眼眶里,泪珠打转儿。
生孩子痛得死去活来,她都没哭,现在,却是鼻子发酸,忍不住了。
“好!萧不染。”
她唇畔忍不住,扁着,强忍着不哭,撑着产后虚弱的身子下床,亲手替他束起长发,换上戎装轻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