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飞快将脸别向一边,不想被她看到,他此刻方寸已乱。
苏瓷也立刻低了头,卷翘的睫毛暗暗垂下。
他们兄妹,虽然都很凶,可是,本质上并不坏。
萧君楚那么疼琅琊,将她当成宝贝一样宠,她是他的半条命。
两人一母同胞,早产被弃,这一路不知是如何相依为命长大的。
若是琅琊出事,萧君楚会怎样,不可想象。
于公于私,琅琊都不能死。
可是,该怎么救?
重华稍稍安抚了琅琊,不敢出来,只隔着门道:“狼主,当尽快寻得血疫的解药,否则,小公主……”
他的话不下去了。
若是寻不到解药,不要说琅琊,连他自己,恐怕也是难保。
萧君楚的脸色,前所未有地沉冷。
“派出去寻找卫九泠的人,可有新的消息?”
重华隔着门,怅然摇头,“没有。而且,在崖下折损的一人,至今仍然下落不明。属下这几天已经关注过了,白月薇那边,同样是一无所获。”
空气,片刻的窒息。
只有屋内琅琊因为痛苦而隐忍地翻滚呻.吟。
忽然,苏瓷歪着头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不是有狼吗?为什么折损的人和卫九泠都会找不到呢?”
萧君楚扭头看她,眸子,极慢地动了动,“因为……,他们看不见他?”
就像,前世他跌下山崖时那样。
琅琊和重华明明在他前面不远处走来走去,反反复复搜索,却始终看不见他的人,更听不见他的呼救!
如果,卫九泠落入了与他当时一样的境地。
除非他自己能找到出口,走出来,否则……,谁都找不到他!
“从现在开始,到朕回来之前,碧海潮生楼机关全部开启,所有人戒备,不许进,也不许出!”
萧君楚抓了苏瓷手腕,阔步就走。
“喂,干嘛去?”
“找解药。”
“为什么带上我啊!我又不懂药。”
“你有用!”
萧君楚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找到卫九泠,但是,他确定,苏瓷运气好!
两人备马,从后门小路离开。
身后的高楼,悄无声息,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一只苍蝇,嗡嗡嗡从一楼的窗口飞了进去。
之后,被悄无声息截成两断。
巨狼的身影,被日光投射到窗棱上,眨眼又不见了,让街边经过的人以为看花了眼。
萧君楚翻身上马,已经跑出去几步,才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来。
回头看,见苏瓷还在努力扳着马鞍往高头大马上爬。
“……”
不会骑马?
你特么不会骑马!!!
第36章 换个姿势行不行
萧君楚没时间纠结这些问题,调转马头回来,二话不说,将人从后腰捞了,横在自己马上,也不管她吓得直扑腾,如掳人的劫匪一样,打马奔城门而去。
城中,马一路小跑,萧君楚一手御马,一手拎着苏瓷,把她揪起来摆正。
苏瓷一会儿功夫就被折腾地披头散发,好不容易坐直了,结果,更怕!
没骑过马啊!她怎么知道,屁.股底下的马鞍那么宽,两条腿要分开那么大,身体还要随着马一直来回晃!
而且前面什么遮挡都没有,忽然间坐得这么高,又跑得那么快,感觉分分钟人都要飞出去了,比过山车第一排还要可怕,没有安全带的那种!
从小到大都没机会体验跟男朋友飙车,现在体验到跟疯批皇帝飙马!
她憋着一口气,用力向后靠,紧贴着萧君楚胸膛
萧君楚担心着琅琊,只想抢时间返回断崖下,并不太能对她此刻的恐惧有同理心。
等出了城,他两腿狠狠一夹马腹,打马扬鞭,马就如疯了一样撒蹄狂奔。
啊啊啊啊啊~~~!!!
苏瓷吓废了,只能反手死死抱扳住他手臂,破了嗓子喊:“萧寂夜,我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儿?”
“说。”
“我能不能倒过来坐?”
苏瓷想说,我要是能像只熊一样抱着你,可能就没这么怕了。
但是她不敢说。
萧君楚:……
没见过倒着骑马的。
不过,既然想,那……行吧……
于是,马不停,一路疾驰,扬起无数红尘。
他捞着苏瓷的腰,将人抱起来,当空转了个圈儿,重新放下来。
两人面对面,心口对心口,用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同乘一马。
苏瓷两手将他抱住,紧紧贴在一起,也不想看前面的路了,看了也没用。
就把自己的安危都交他手里,听天由命了。
萧君楚见她总算坐稳了,也无需再腾出一只手来随时揪着人,便双手握着缰绳,脚下催马更凶。
烈马疾驰。
他伏低身子。
于是,苏瓷也随着他,仰面躺了下去。
两个人:……
救人如救火,谁都没心思说废话。
苏瓷:好……好尴尬,不知道现在跟他说再换个姿势,他会不会同意。
她也不敢多提要求了。
萧君楚:……
身为男人,多少会听说过一些荤段子,比如,马上行乐什么什么的。
他都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居然会在赶着去给妹妹救命的路上,想到这些东西。
于是甩起鞭子,狠狠抽了马屁.股一下!
“驾!”
鞭子炸响,马一声长嘶。
吓得苏瓷一个哆嗦,将脑袋死死抵在他肩头,抓紧他脊背,随着他一起,疯狂起~~伏~~颠~~~簸~~~
……
马车五天的路程,到了入夜,两人已经跑了一多半。
萧君楚在一处破庙前停下,翻身下马,将苏瓷抱了下来。
她已经快被颠废了,人一落地,两条腿都不会动弹。
“怎……怎么停了?我……还能再撑会儿……,但是……你等等……”
她一瘸一拐钻进草丛去。
“嘴硬!”
萧君楚当她人有三急,也不以为意,将马拴在远离庙门的地方,四下环顾一周,轻轻一声唿哨。
便见一道巨大的狼影,鬼魅般跃上里面小庙的房顶。
银狼背后一轮明月,与他默默对视。
萧君楚将所有城中战狼都留下保护琅琊,只带了头狼出来。
这一路,为免惊了马匹,狼一直远远尾随,不曾露面。
“你也辛苦,去找吃的回来。”
呜!
银狼得了命令,扭头跃下小庙,眨眼间没入树林中不见了踪影。
过了一小会儿,苏瓷磨磨蹭蹭从草丛里出来,走路歪歪扭扭,两条腿都站不直。
“残了?”萧君楚见她那怂样,有点想笑。
“哼。”苏瓷不应,跟着他往破庙里走。
“怎么不跑了?刚才明明可以逃走。你若是跑了,朕今天没空抓你。”
他策马狂奔一天,都没怎么开口。
这会儿闲了,又开始逗她。
没事儿找事儿!苏瓷不搭理他。
琅琊有难,她虽然不喜欢他们兄妹,但是也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们添乱。
毕竟那是一条人命。
若是真的能帮忙萧君楚找到解药,那便是千千万万老百姓的人命。
冷不防前面的人突然回身,弯腰将她倒拔垂杨柳,扛在肩上,迈过庙门槛,跨了进去。
“喂,你干什么,放我下来!”苏瓷倒挂着凿他。
“嫌你走得慢。”
萧君楚将她寻了个差不多干净的地方放下,单膝蹲下,目光朝她腿上落去。
“磨破了?”
“你怎么知道?”苏瓷要被折腾零碎了,拉住裙子,包住腿。
萧君楚一点都不意外。
连马都不会骑的废物,这样颠簸一天,腿内侧磨掉两块皮是轻的。
“给朕看看。”他扒拉她。
“不给!”苏瓷抱住自己
“又不是没看过你的腿,将来留了疤痕不好看。来,看一下。”
“我将来又不会给你看!我以后再也不给你看了!”
“……”
“……”
对话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之间变得诡异。
两人尴尬了好一会儿。
萧君楚只好掏出随身的金疮药,“自己去里面涂上,记得薄涂,左旋七次,右旋七次,晾干后如此反复,共三次。”
“哦。”他说什么文绉绉的,苏瓷也没记住,接了药,一瘸一拐绕过神像,去了后面。
真的好疼。
她之前在马上,已经麻木了,没觉得怎样,现在下了马,破皮的时候,有些湿凉,该是已经渗了血,疼得连衣裳都不能沾。
可人命关天,眼下并不是娇气的时候。
她解了裤子,掀起裙子咬在嘴里,指尖沾了药膏,试探着涂上去。
药很凉,碰到伤口,还有一点点刺痛,她没忍住,还是哼了一声。
外面,萧君楚刚刚拢起篝火,手里的树枝儿就是一抖。
之后,他在心里骂自己。
女人娇气,有点小伤就疼得哼唧,你抖什么?
可是,骂归骂,听着后面没动静了,还是清了清嗓子。
“咳!还活着没?”
苏瓷半晌才吭一声:“我在。”
她疼得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咬着裙子上药,又怕被萧君楚听见,用力忍着。
“你要是疼,就哼唧,不要死了一样,朕会以为你被妖怪捉走了。”他又在那边道。
苏瓷正在抹药的指尖也一抖。
没听说这本书里有妖怪啊!
她抬头,看看头顶上废弃的高大神像背影,被萧君楚的篝火映得,特别阴森恐怖。
老天爷一定是惩罚我不好好学习,晚自习偷看网文,还怼了辛苦码字的作者,才书穿的!
苏瓷不敢再看,默默低下头,继续抹药。
可头顶上的阴影它动了,笼罩在她头顶上。
苏瓷心头一阵无限恐惧淹没过来。
她慢慢地,慢慢地扭过头去,结果,正见萧君楚已经站在神坛上,黑着脸,逆着一跳一跳的火光,在俯视着她。
“笨蛋!”
他等了半天,没听见她回应,便径直过来,结果看见她怂成这副模样,在这儿哭唧唧给自己上药!
苏瓷:……
她用裙子把腿盖住,闷闷背过脸去。
“朕帮你。”萧君楚从神坛跳下来,挽起衣袖。
第37章 给朕吸,算你护驾
“我不用!”苏瓷怕死他了。
“黑乎乎的,有什么好看的?”萧君楚还嫌弃。
“……”
哦,也对啊,神像后面,黑乎乎的。
她动摇了。
“这个御用金疮药,用着麻烦,弄得不好,适得其反,明天还要赶路,朕没耐心哄你。”
他抢过药,指尖沾了一点,“哪里?”
明知故问!
苏瓷憋了半天,“腿……”
“朕当然知道是腿!”萧君楚没好气,可见她低着头那副委屈吧拉的样儿,并没有像平时那样与他龇牙咧嘴,反而不知这气该怎么撒。
于是,嗓音一柔,声音很低,“你自己引着朕的手。”
“……”
黑暗里,苏瓷的脸已经红成了大柿子。
她磨蹭了半天,指尖摸到他的手,之后,拉着他,送到裙下,找到伤口。
他看不见,第一下没掌握好度,指尖碰到了磨掉皮的软肉,疼得她又嘤了一声,接着,飞快咬住唇,怕再挨骂。
萧君楚:……
他的手本有点凉,此时清晰地感受到裙子下面,是少女身体的温度。
而他的手背上,是她紧张地发僵的小手。
黑暗中,只有萧君楚一个人的呼吸,是被刻意压制着的沉稳,一声,一声,比任何时候都清晰,都灼耳朵。
苏瓷半晌没有一声儿,良久,实在憋得不行了,才发颤地喘一口气。
而这喘息一声,又分外地急,让人听着耳朵着火。
她好像已经不会喘气儿了。
一侧涂好。
“另一边。”萧君楚的声音,在黑暗中,已经没那么凶了。
苏瓷引着他的手,去寻了另一条腿上的伤,之后,放开他。
刚才,他真的在很仔细地给她用药,甚至生怕弄疼了她,并没有像以前那些时候那样,恶意地捏她,掐她,让她羞耻难堪。
所以,她便略略信了他一点点。
“苏瓷……”
“嗯?”
“朕有件事,要告诉你。”
“嗯。”苏瓷紧紧咬着裙子,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敢说。
她怕说了,会暴露自己到底有慌,多羞耻。
萧君楚想了想,决定告诉她关于日晷和运势的事,这样,以后两个人嘴对嘴的吸,算是正儿八经的护驾,就不用像现在这么尴尬。
但是,他不会告诉他,没有她,他会死。
“其实……,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是……,你的运气,对朕来说,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