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的沉默,算是默认了。
宁惜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声音又高了不少:“一串糖葫芦有什么好的?没了就没了,你去追他干嘛?万一那个人是坏人,你知不知道会有多危险?”
“可,可那是我留给姐姐的糖葫芦,姐姐老是不舍得吃,萌萌心疼你……”
小家伙忍不住辩驳,可语气却没有底气。
宁惜愣了一下,心里一股暖流淌过:傻丫头,我特喵是真的不喜欢吃你们古代这么酸的糖葫芦啊!
“而且,而且抢我糖葫芦的是一个小乞丐,不是什么坏人……我才追的。”
宁萌悄悄瞥了一眼宁惜的眼色,觉得不是那么激奋了,又小小声地提示了一句。
宁惜眨眨眼,镇定下来,顺着巷子四周,环顾了一圈。
除了墙角堆着一堆干草,和一些破旧的烂桌椅,根本没有什么人,但她知道宁萌是不会对她撒谎的。
“那小乞丐现在在哪儿?”
她蹲下来,扶着宁萌的小肩膀,耐心询问。
白嫩的小手往黑暗深处一指:“就在里面,他就躲在里面……”
宁惜转过头,发现旁边还有一条窄巷,顿然清醒,把宁萌护在身后,小心翼翼靠近那条黑漆漆的深巷。
刚一接触到边缘地带,里面就传来一阵恶狠狠地咒骂声,但是语无伦次,根本听不清说了什么,只是语气很明显是在骂人。
宁惜有些气愤,敢这么嚣张?欺负她妹妹年纪小也就罢了,还不认错道歉?小乞丐就可以仗着自己一无所有,蛮不讲理啊?
“喂,里面的,你先出来给我妹妹道个歉,我就不追究你的责任了,别躲躲藏藏,像只耗子一样偷偷骂人。”
她对着里面的昏暗吼了一声,企图讲点道理。
那人像是消停了一下,而后反而更加猖狂,又哭又骂,刺耳的声音如狼嚎一般。
“够了!你再不出来,我就去官府报官抓你,光天化日,强盗行为,还真以为自己有理了?”
那人迟疑的一瞬间,就让宁惜察觉了他不是个疯子,而是故意的。便说出威胁的话来。
果不其然,谩骂声小了,随之而来的是嚎啕大哭,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小乞丐,从里面抹着泪出来,手里还有那串掉在地上沾了不少灰的糖葫芦。
阳光下,什么妖魔鬼怪都现了形,可最叫宁惜惊讶的不是这个小乞丐的行为,而是他的模样,居然是当初在家里躲在后娘身后狐假虎威的继子杨大壮。
无法想象,杨氏被判刑后,至今应该还关着,如今他儿子却落魄成一个乞丐,当初在家中压榨两姐妹,自己享受着做少爷的高高在上,而今却因无一技之长,终是靠乞讨为生了。
一时间心情复杂,宁惜只叹了一句:报应不爽。
虽然忘不了这蠢货当初为虎作伥,欺负她们的事,但宁惜也不想在和过去的人和事有什么更多的揪扯,人得向前看。
那串糖葫芦就当喂了狗吧。
“萌萌,我们走吧。不要这串了,姐姐带你去买一串新的。”
她漠然转身,拉着妹妹的手准备离开。
还没抬脚,杨大壮却突然跪下来,匍匐在地,死死捉住了她的一只脚。
宁惜震惊了一瞬,愤怒地想踹人。
“撒手。你这个无赖。”
“家,我要回家……你们别走,带我回家。”看着挺大的一个人,还跟个巨婴一样,只知道乞讨。
宁惜有些厌恶,一直抽回自己的脚,却没有办法甩开他。
“家?那是我们的家,你凭什么回去?”
“不,我要回去,我要回去,不然他们会打死我的……”杨大壮哭得好不凄惨,以前几百斤的大胖子,如今瘦得只剩骨头。
宁惜自认为不是什么心软之人,没说一句活该,都算仁至义尽了。
“关我们什么事?这一切还不是你跟你娘自找的?坏事做尽,天降报应,别在这儿卖惨了!”
她狠下心,踹开他,一想到他曾经也这么欺负过宁萌,心里仅存的那一点点同情也烟消云散了。
“萌萌,别理他,我们走。”
这次她俩走得急,杨大壮扑了个空,摔倒在地,鼻青脸肿的,突然在身后哭嚎起来,几欲破音:“姐姐!别走。”
“我真的……想回家,我把糖葫芦还给你们,我给你们磕头,别丢下我……”
身后“嘭嘭嘭”的磕头声,让宁惜顿住脚步:姐姐?想来这人和宁萌好像还是同岁。
一下又犹豫了,小孩子最好的教育时间都是被一个恶毒自私的人占据着,又能教给他什么?就是璞玉,掉进了茅坑,也得染上臭味儿。何况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小孩,有样学样,被自己的原生父母拖累得如此凄惨。
转回头,见那人像是诚心悔过的样子,她的手心微微有了层薄汗。
“萌萌,你想要这个人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宁萌轻轻摇了一下头,又想起那些不好的往事。
“那你愿不愿意原谅他呢?”
绞了绞手,望了眼磕头的那人,宁萌又点了点头。
宁惜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真懂事。”
复又上前,走到杨大壮面前,她平静道:“你看到了,我妹妹虽然原谅你了,但是并不欢迎你去我们家。所以……”
知道这样的结果,杨大壮眼神顿然灰败起来。
“所以,这点钱你拿着,自己回老家吧,我不相信你家那边没有一个熟人。就算你娘名声再差,他们也不至于为难你一个小孩……你懂我的意思吗?”
把身上仅剩的碎银全都给了他,宁惜算是真的问心无愧了,不计前嫌,帮人帮到这份上,也算了了一桩恩怨。
杨大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心翼翼接过钱袋,随后也不哭闹了,待宁惜她们走时,嘴里还小声念叨了一句:“谢谢姐姐。”
第十四章
走出深巷后,宁惜还是有些没有消气。挎着篮子,默默走在前方,也不像往常一样亲密地拉着妹妹的小手,愉快地回家了。
宁萌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生气,有些愧疚地低着头,像个受气包一样跟在身后,时不时小跑上去,轻轻扯她的衣角,小声喊着:“姐姐~”
声如蚊呐,宁惜还是听见了,她狠了狠心肠,想着这次的事必须给这个小孩一点教训,不能轻易理会她,让她明白点世事险恶,不是所有事情最后都可以侥幸获得一个安稳的结局。
所以宁惜的步伐虽然慢了下来,但仍然没有回身去看她。
不自然地走出了深巷,又进入了繁华的商铺街,没有闹市的叫卖声,一眼望过去,大大小小的食坊,酒肆,米店……各色各样的铺子堂前人来人往,多是大方之家的小厮门出来采购,每一笔都是大订单呢!
想在这热闹非凡的青州内城开一家门店的欲望又在心中蠢蠢欲动,宁惜捏了捏手,扣住篮子的胳膊又捂紧了些,她边走,边开始观察眼前这些商铺的营业模式,顺便物色着有没有合适的空铺子待租……
突然,靠近青石街左面的一家布庄吸引了她的注意。
宁惜站在门外,望了望店里墙面上五彩缤纷的绸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布衣短衫,简陋粗鄙,寒碜地紧,还真不像个店主。
若是以后成功开了店,她定要来这里购一身喜庆的大红色罗裙,喜气洋洋地衣锦还乡。
“阿妹,可是来看衣料的?”
门里忽然走出来一个款款佳人,姿容姣好,笑眼盈盈地站在门框里望着她,衣裙素朴,看着有点像店里帮忙的绣娘。
宁惜听到温柔的嗓音,顿时从脑补中醒然,微微弯了下唇角,客气地回了一个善意的微笑。
“那进来看看吧,我们布庄的绸缎可是一等一的好货呢。”
那年轻绣娘见她点头,赶紧出门来接她,作势要迎她进去瞧瞧。
仿佛没有看见她一身穷酸,仍然以礼相待。
宁惜回避了她的笑容,又摇了摇头:“多谢姐姐的好意,我还是改天再来吧。”
见人要走,那绣娘有些无辜地不知所措,垂了垂眼,似乎想到了什么,挽留道:“两位阿妹,是不是不太满意这些颜色呀?我们店里还有很多成品呢,要不先看看吧,说不定有合适的呢?”
宁惜再次摆了摆手,有些尴尬地笑道:“姐姐,我现在还不是买衣料的时候,况且就是有合适的,我也掏不出那么多钱来买呀。”
这是富人区的消费水平,什么东西都是上乘的,价格不是那么好商量的。
这些商品可不像城边上的普通摊放,做工粗糙,成本低劣。她虽然也不是付不起,但是家里的草屋前几天下雨又漏水了,老父亲的旧疾还在反复,等深春了,她还想送妹妹去学堂呢……
这些都是不小的开销,之前只卖一半存货给翠玉楼的老板,赚的那些钱才堪堪够一家人的生活呢,如果随便大手大脚地花钱那肯定不行。
主要是系统那边规定了,不可以钻营时代的漏洞,暴利暴销,不能因为是古代人没见识过的东西,就故意以稀罕为由,卖至天价。她虽然不是个奸商,但是想暴富的心思还是动过的。
不过歪路肯定不能乱走,不然最后可能会被吊销网店资格,消除等级,打入小黑屋,彻底失去经济来源,这样的后果简直是给原不富裕的家庭再次雪上加霜。
短短思考的几分钟,宁惜心里已经算好了账,那绣娘听了她的话,神色变得有些尴尬,愣在一边没再规劝,倒是发自真心地赞美了几句:“两位阿妹长得这样水灵,真该买几件可爱的衣裳穿穿呢……不过没关系,等阿妹有钱了,再来店里看看,我帮你挑件最好看的。”
宁惜张大了眼,望了眼门前的温柔姐姐,感激地点点头:“放心吧,姐姐人美心善,我下次一定来。”
离开商业街后,再穿过一座石桥,就离城门不远了,宁惜的自行车还堆在旁边的草堆里呢,她得赶过去解锁,骑着回家,今日出门遭遇变故,已经耽搁很久了。
只是走到桥边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身后的人安静了不少,似乎很久没有和宁萌说过话了,生气归生气,伤了感情可不行。
宁惜眉间一股担忧,焦急地转回头。
看见宁萌经过刚才一番自悔醒悟,已经老实了不少,但是由于哭过,满脸涕泗横流,只得拿衣袖擦擦,看得宁惜有些难受。
她只好从布包里拿出几张洁白的纸巾,弯下腰,温柔地替这小家伙擦眼泪鼻涕,一边擦一边笑着缓和氛围:“我们家萌萌那么可爱的小脸蛋,怎么可以不爱干净呢?还拿衣袖擦鼻涕,是不是想变成小花猫呀?”
宁萌见她终于理会自己了,马上仰着一张灿烂的笑脸,猛地扎进宁惜的怀中:“姐姐不要生我的气嘛,萌萌下次再也不会乱跑了,萌萌要一直陪在姐姐身边。”
宁惜无奈地微笑,空出一只手,爱抚地摸了摸她的碎发:“你要真这么乖,姐姐当然就不会生你的气啦。”
“你还小,一定要记住,走到街上,不可以乱吃陌生人的东西,也不能跟着陌生人走,知道吗?那些人都是很坏很坏的家伙。”
这些话宁惜不知道在她耳边说了多少次了,宁萌虽然也听烦了,但这次她却比以往更加乖巧地点头了。
接过宁惜手中的纸巾,她自顾自擦起来。
两人和好如初后,宁惜担忧的心也顺利放下,拉过妹妹的小手,两人又乐呵呵过桥去了。
已经遥望到大开的城门了,宁惜加紧了步伐,饥肠辘辘使她有些归家心切。
疾步的同时,她恍然注意到大街上多了些官衙的人,像是在外巡逻似的,莫非有什么大人物要来?宁惜在心里嘀咕一句。
突然,肩膀处被人用棍子一样的东西轻轻敲了一下,宁惜觉得莫名其妙,挑眉回头。
是两个有年龄差的捕快。
一个清瘦年轻,一个资历老成,形成鲜明对比。
老捕快脸上没什么表情,抱着刀站在一边,小捕快倒是面色清秀,两眼望着她,还是很平静。
宁惜心里发毛:我干啥了?这两人不会是来找我的吧?小老百姓可真不好当哟。
“小姑娘,你的白绢帕掉了。”
年轻捕快拘谨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礼貌地对宁惜说明了缘由。
她都忍不住挥一把额上的冷汗:还好,还好,不是来捉我吃牢饭的……嗯?也不对啊,我今天出门没带白手绢啊?
她猛然低头一看,居然是刚才塞在宁萌手里,让她擦眼泪鼻涕的纸巾?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宁萌掉在了地上,还恰好被两个好心的捕快给捡到了,还要还给她,可上面显然沾了灰尘和鼻涕,恁是被这个老实的年轻捕快给牵展开了。
此刻正白晃晃扬在她眼前,作势要递给她。
宁惜一阵慌张眨眼,不自觉后退:你,你不要过来啊……
看着上面未干的鼻涕,越来越近,宁惜偏了偏头,忍不住道:“等等。”
“等等,捕快大哥,这,这个不是我的手绢,这,这只是一张白纸而已。”
年轻捕快一下懵了,愣在原地,回头望了望老捕快。
“白纸?白纸不是用来写字的吗?你怎么用来当手绢用?”
老捕快满脸江湖气,眯眼质问道。
宁惜呃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解说什么,又被年轻捕快的好奇围住了:“对啊,对啊,我刚刚明明看见你用这个给她擦脸来着,还有你这手绢的布料是什么做的呀?好像不太结实的样子。”
说着,还扯了扯白纸巾的边角,一下卷成丝儿了。
宁惜默默扶了下额,平静了下气息,耐心解释道:“两位官爷,这真的是纸,不是手绢,但也不是用来写字的。如果非要找个和它相似的东西来认的话,应该,应该就是厕纸一类的东西吧。”
这话一说,两个捕快都倒吸一口气,厕纸这么高档的东西,达官显贵的附属物,却被宁惜这么一个穷酸百姓轻轻松松地拥有了,怎么可能呢?
“你一个布衣,哪里来的厕纸这种东西,是不是偷的?”
老捕快突然转念一想,开始狐疑起来。
宁惜瞬间惊呆了,她怎么没想到这茬儿呢?好东西在古代可是稀缺的很呢,她能拥有确实挺叫人怀疑的。
“呃,我,呃,这个是我家自己做的,我家就是造这种纸的。”
她胡言乱语地解释道。
年轻捕快顿然有了兴趣,即问道:“那是用什么做的?能做得这么白这么软,像手绢一样,不,比手绢还软。”
“呃,用,用树做的。”宁惜挠了挠后颈,不自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