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耳边一串清脆的笑声打断了王妡的思绪,那声音说:“大姐姐如今是得偿所愿了,真是好险,咱们这些姊妹总算不用再提心吊胆,就怕哪一日就得去做了姑子哩。”
“阿月,你大姐姐的大喜事,休得胡言。”一个厚一些的声音嘴上说着训斥的话,话音中却没有半点儿训斥之意。
那清脆的声音不忿说:“本来就是么,这满京城里哪有自己去跟长辈要求婚事的女娘,传将出去让我们这些姊妹还怎么见人,谁家还敢娶咱家的女儿,可不就得绞了头发去做姑子么。”
“越说越没边儿了。”
“哪有。大姐姐,你说是不是。”
王妡被推了一下,转头看过去,是二叔家的堂妹王婵。
王婵对上王妡的双眼,笑容刹那僵硬在脸上,下意识后退两步,随后惊恐大叫:“啊——”
这叫声实在凄厉,不仅把正堂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去送客的王家男丁们也急急进了来。
“阿月,你好端端叫什么?”
王婵的母亲、二房太太孙氏走过来,王妡已经垂下了眼帘。
王婵有了母亲在身边瞬间有了胆气,对王妡吼:“王妡,你有毛病啊!”
正巧送客的一众男丁进来,王准庶出的次子王格听见女儿的话,眉心一跳,下意识朝父亲看去,果然就见父亲眉宇闪过不悦之色,立刻训斥女儿:“阿月,怎么跟你长姐说话,你的礼仪呢!”
王准极重礼仪孝悌,像此等妹妹骂长姐的形状是他极为忌讳的,王格就算看不上嫡长兄王确的天真,但在父亲面前也要做出对兄长恭敬的姿态来。
王婵被父亲当众训斥,本就被王妡给吓到,现在更是委屈得不行,哭着喊:“是王妡吓我!”
孙氏就拉着女儿的手,说道:“大姑娘身为长姐吓唬你是不对,但你惊叫难道就对了?女儿家最要贞静贤淑,你看看你,大姑娘吓唬你是同你玩闹,你却一惊一乍的,险些还吓到你祖父了。”
明着是教训女儿,实际上是在讽刺侄女,还把当家郎主、姐妹俩的祖父也牵扯进来,这明摆着就是故意给王妡和长房难看。
长房王确之妻谢氏淡淡扫了一眼孙氏,坐得端直,说道:“二娣偏心自家女孩儿,我这做长嫂的也理解,但随意给我儿按个罪名,我可就要好好同你分说分说了。”
“长嫂这话说得……”
孙氏话未完,谢氏便打断了她,开口说道:“这堂中许多人都瞧见了,分明是二姑娘去同我儿说话,夹枪带棒的哪里像姊妹,说是仇人都不为过。我儿可是一言不发,怎么就能吓到二姑娘?反倒是二姑娘这么大叫一声,我把这个大娘给吓了一跳,就不知老太太吓到了没有。”
谢氏说着看向家里的老封君,孙氏一口血就怄到了喉咙口。
她用公爹说事,谢氏就把婆母也扯进来,家里谁都知道只有大房长兄是婆母所出,婆母不偏心大房还能偏心谁。
果不其然,老太太谁也不看,就问一直低着头的王妡:“姽婳,你来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儿。”
王妡听到祖母的问话,放在身侧的双手猛地一紧,把裙子都抓皱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放开,再抬头,眼中的情绪已经尽数收敛。
她一个一个朝正堂里所有人看过去,严厉的祖父、慈爱的祖母、温文的父亲、端庄的母亲、嵚崎历落的兄长,还有二叔、三叔、四叔他们三家人。
他们分明都死了。
先是祖父去了,紧接着是祖母,然后王家被按上了谋反的罪名,父兄还有二叔一家被斩首,母亲、二婶不堪受辱自尽,三叔、四叔两家人陆续死在流放的路上,族中的男丁被流放苦寒之地、女眷充入教坊,绵亘四百多年的临猗王氏就此湮灭,并被打上逆臣的标签。
然而现在,所有人都在,所有人都看起来活生生的。
她分明是提刀捅进萧珉的肚腹,鲜血如花一般绽开,温热的溅了她满手,怎么会……
如果这是梦……不,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大姑娘,老太太问你话呢,你这是看什么呢。”孙氏觉得王妡的目光实在太奇怪了,忍不住出声提醒。
王妡就朝二婶看去,然后目光与坐在二婶身旁的堂妹王婵对上,王婵打了个突,哭了。
边哭边含糊不清地说:“大姐姐……大姐姐她好可、可怕……她要把我杀、杀了……”
这话说得,连孙氏都没办法帮她圆了,很铁不成钢地点了一下女儿的脑门:“你呀,尽胡说八道。”
“是真的啊!”王婵急了。刚才王妡的眼神就是很可怕,那种嗜血疯狂又冷酷的眼神,就好像……就好像……对,就像她是王妡的杀父仇人一样!
“王婵,你……”王妡终于说话了,才说了三个字又顿住,王婵却是听到她的声音被吓得立刻不敢哭了,瞪着眼睛看她。
过了约莫半柱□□夫,王妡才又出声:“我认错人了。”
王婵一双丹凤眼瞬间瞪成了铜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妡故意吓自己,然后就用一句“认错人”来搪塞?
简直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