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也听出来了,当即龙颜大怒,拍着龙椅扶手大喝:“给朕闭嘴!”
“是以圣帝明王,皆敦德化而薄威刑也!”叶夔背脊挺得笔直,将手中笏板举高,大声说:“太.祖太宗及至真宗朝,治世皆志存公道,人有所犯,一一於法。纵临时处断,或有轻重,但见臣下执论,无不忻然受纳。民知罪之无私,故甘心而不怨。臣下见言无忤,故尽力以效忠!”[注3]
“闭嘴!给朕闭嘴!”梁帝从龙椅上站起来,指着叶夔嘶吼,又叫左右:“来人!来人!把这个逆臣给朕拖出去——拖出去杀了——”
“圣上息怒!”群臣见状,齐声请罪。
“圣上!”勾管御史台事史安节出列,道:“太宗有定,谏官不以言获罪,请圣上三思!”
“圣上三思!”群臣又齐声道。
梁帝气得老脸胀红,指着讽谏没有停的叶夔,又指着史安节,最后对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把叶夔拖出去的仪卫吼:“还愣着做什么?把他给朕拖出去!!!”
仪卫不再耽搁,史安节等人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没再说“杀了”便还好。
叶夔被仪卫们拖出大殿时,依旧抓紧时间在讽谏,他高声说:“取舍枉於爱憎,轻重由乎喜怒。爱之者,罪虽重而强为之辞;恶之者,过虽小而深探其意。法无定科,任情以轻重,人有执论,疑之以阿伪。故受罚者无所控告,当官者莫敢正言。不服其心,但穷其口。欲加之罪,其无辞乎?!圣上——沈元帅冤哉——沈元帅冤哉——”[注4]
随着这振聋发聩的一声,叶夔的身影消失在大殿门外,然而这痛心疾首的一声呼喊却仿佛留在了殿中,久久回荡不散。
梁帝气怒难当,胸口剧烈起伏。
殿中群臣噤若寒蝉。
皇帝之下、百官之首,是几位皇子。
三皇子萧珩看着叶夔被拖出去,转回头来对前头的萧珉低声笑说:“大哥倒是舍得。”
萧珉一动不动,摆出一副“孤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样子。
萧珩又低低笑了一声,满是嘲讽意味儿。
一旁的二皇子萧珹看了萧珩一眼,再朝太子看去,暗暗摇头。
太子一向明哲保身唯父皇的命是从,现在明知父皇要杀沈震,却还想救下他,甚至不惜把布局多年的叶夔叶郎中都抛出来,可见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可有用吗?
萧珹又暗暗摇了摇头,他也惋惜沈元帅,只是有些事情不能犯,有些逆鳞不能碰,沈元帅拒诏不还,若不严惩其他在外将领将来是否也有样学样,长此以往父皇的威严何在?国朝岂还有安宁之日?
萧珉感受到身旁萧珹的目光,转过头说:“二弟有何指教?”
萧珹忙说:“太子,臣不敢。”
萧珉轻轻“嗯”了声,后头萧珩轻嗤一声,他当做没听到,只仰头望着气坏了的父皇。
他已经孤注一掷,王妡……
她若是敢骗他,他定会拉着她一起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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谏官为沈元帅鸣冤被官家当廷斥出去,还要打杀了那谏官。
前朝有谏官死谏,当廷血溅五尺,皇族惹百年骂名,梁太宗以此为戒,下诏本朝谏官不以言获罪,鼓励台谏二院官员敢说真话。
此诏令更是被写进律疏,一直到本朝。
因为此,叶夔被斥在文人士林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官家怎能杀敢于直言的谏官?这是枉顾祖宗法度!此行径与前朝暴君有何异!!!”年轻的学子还没有经过官场的毒打,尚敢于“口无遮拦”。
“季高兄言之有理!”旁边有人附和:“沈元帅是否有罪,膏梁锦绣里的官老爷没不知道,边州百姓可都知道得真真的,诸位,若非有沈元帅,广阳城被猃戎屠城,会死多少人?难道广阳城的百姓就不是官家的子民吗?!”
“就是就是,广阳城难道不是我大梁版图?哪里的百姓难道不是官家子民?谁能眼睁睁看着几万人死在猃戎的屠刀之下?那简直不是人!”情绪激动的学子们大声嘶吼,酒楼掌柜来劝“莫谈国事”根本没用,还差点儿被打。
“诸位,诸位,都听我言!”一位身着素白襕衫的学子一跃站在一张桌子上,振臂疾呼:“审刑院有奸佞,蒙蔽官家,诬陷沈元帅,连沈元帅耳顺之年的老母亲都不放过,亦投入台狱问斩。年之贵乎天下,久矣。我等岂能坐视审刑院行此等恶行?”
“不能!不能!”学子们高呼。
“诸位嫉恶如仇,为天下楷模,当为官家为大梁诛奸佞清君侧,诸位皆是急公好义之辈,何不与我一同去敲登闻鼓,请官家拨乱反正!”
“走走走!去敲登闻鼓!”
酒楼里激动的学子呼啦啦涌出去,大堂一下子清空,掌柜跳脚不已,好多人都没结账呢。
“喂!掌柜的。”
跳脚的掌柜循声仰头,二楼栏杆处探出一个绿衣姑娘,看衣裳首饰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