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皇后精神不济, 但因疼痛且心里惦记着事,闭不上眼休息, 艰难地抬手拍了拍石雪萍:“别哭啦, 受点儿皮肉之苦总比没命了要好。萧烁要动我儿,拿个阉竖想激得我儿失去理智,他好废了我儿立个贱种。我不能让他得逞,否则我们母子俩这么多年的苦都白受了。”
“可是娘娘, 总归还有其他的办法,何必要伤了自己呢?”石雪萍道。
“你不懂,”皇后轻轻摇头, 扯到了脸上的伤轻嘶了一声,“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我不拖着萧烁, 珉儿就被动了。他身边的人会被换掉,他会被囚起来,会被逼着做出大逆不道之举,那时萧烁就有借口了。”
皇后失神地望着床帐顶上绣的多子多福的纹样,喃喃:“珉儿十几年来谨小慎微,朝中那些见风使舵的狗东西哪个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他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不能功亏一篑。”
寝殿外,一身素衣面带病容的萧珉转过头不让人看到,抹掉了眼角的湿润,对刚才被他制止通传的宫人道:“通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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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劝谏皇帝“亲贤臣,远小人”,皇帝听不进劝谏反而把皇后打成了重伤。
这消息如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飞到了启安城各个角落,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甚至就连地痞乞丐都惊呆了。
众人不敢相信皇帝竟然这样对皇后,确认:“真的假的?皇后娘娘虽没听说过什么贤名,但劝谏官家本就是皇后职责,官家何必要打人?”
“都传遍了,听说那些相公们都亲眼看到了,那还能有假。官家荒唐,给个阉竖加太子太保,皇后劝谏还把皇后打成重伤。唉……听说台谏的官老爷们都在宫里跪着,请官家罪己哩。”
“嘶……皇后和太子母子也是可怜。官家对自己的发妻和嫡子为什么这么不留情面,还以为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全京城甚嚣尘上,朝廷出动禁军抓言辞激烈者以儆效尤却也不好使,反而让民议更加沸腾,登闻检院的判院刘琪几日来过得那叫一个战战兢兢,就怕百姓们群情激愤又来敲登闻鼓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大内居然给各家各府送了帖子——宫中办赏花宴,各家女眷入宫陪宴,主宴的当然不可能是重伤卧床的皇后,而是玉贵妃。
王妡也收到了帖子,玉贵妃是以邀请太子妃的名义邀请的,而不是临猗王氏女。
萧珉得了消息,让小邓来传来,请她私下一见。
明轩茶社二楼常年不接待客人的厢房里,萧珉倚着凭几出神,伍熊在一旁伺候烧水点茶。
到约定的时间,门外传来了三声敲门声,旋即就听东宫亲卫道:“殿下,娘娘来了。”
萧珉为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坐直了看着伍熊去开门,王妡戴着长到遮脚的幕篱走进来,在离他最远的一张椅子坐下,她的侍女一人手上拿着一个大食盒,忙碌布置着蜜水果子。
王妡坐下后,依旧戴着幕篱,丝毫没有要摘下来的迹象,寒暄也省了,开门见山:“你叫我来是为了玉贵妃的赏花宴?”
萧珉柔声说:“姽婳,宴无好宴,玉氏在宴上恐会对你发难。”
“你这是在担心我?”王妡偏过头,幕篱的绡纱动了动,“萧珉,很不必如此,你演得不累,我看得都累。”
“王妡!”萧珉低吼一声,直勾勾盯着王妡,但隔着幕篱他看不到她的脸,好一会儿,他放低了声音,平心静气道:“姽婳,无论你心里是怎么想孤的,你要知道,你现在与孤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孤有万一,你真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
幕篱微微动了一下。
萧珉继续道:“你自己也明白的,不是么,否则令堂为何会进宫给孤母后出主意。姽婳,孤希望你能摒弃偏见,与孤平心静气的说话。将来孤为帝,你必是皇后。”
萧珉话落后,厢房内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然后便听得王妡嗤地一笑,说:“萧珉,你不要搞错了,我不是对你有偏见,我是恨毒了你。”
“王妡!”萧珉怒吼。
“萧珉,不用非得装出很生气的样子,你我都知道实情,还演,不累吗?”王妡说:“在你决心利用我的时候,你不是已经把各种结果都算好了么。”
萧珉收了脸上的怒容,示意伍熊端茶过去给王妡。
“这样才对。”王妡看都没看伍熊端来的茶,“你也说了,我和你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那就拿出合作的态度来,别黏黏糊糊,萧珉,演一个跟自己完全不一样的模样,你不累吗?”
萧珉慢慢靠在了凭几上,目下无尘的,说道:“我母后重伤卧床,玉氏这个时候办什么赏花宴,恐怕是官家的授意,想试探临猗王的态度。我担心玉氏会对你发难,你会招架不住,母后如今也不能出来给你解围,你自己警醒着点儿。”
“你确定是官家要试探我家的态度?而不是玉贵妃故意要给皇后难堪?”王妡说。
萧珉微愕,显然是没想过这一层意思。
王妡说:“玉贵妃肖想凤位多年,很难不对皇后落井下石。”
萧珉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低骂:“这个贱人!”
王妡斜睨萧珉一眼,一边伍熊端着茶见王妡迟迟不接,就将茶盏放在了她面前的矮桌上,就要退回萧珉身边,不料被王妡叫住。
“谁准你把茶放我桌上的?”王妡摆明了无事找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