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前面已经没有路了,只剩下厚重宽阔的河水,小令看着围过来的人,转头看了一眼温宣鱼,咽了口口水:“小姐,柔姨娘不是说……就是吓吓我们吗?”
这哪里是吓唬,或者要捉把柄来做什么,这分明就是……要她们的命。
她心里无比庆幸方才没有去和那几人缠斗,而是先听了温宣鱼的话骑马出了包围圈。
此刻的河岸对面,已先行的大娘子的马车已出现了车头,正在大路上有条不紊前行。也许正在看着这一幕。
温宣鱼问小令:“准备好了吗?”
小令舔了舔舌头:“我是会凫水,但没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过凫水……”
温宣鱼面色有些苍白:“我数到三。”
小令咬牙。
温宣鱼一扬手,身上碍事的斗篷落到了地上,连同慕容钧曾送给她的那串玉石璎珞。
“三。”
“……小姐!!!!”
温宣鱼一字既出,手上的发簪直接插入了马臀,骏马吃痛,一声嘶鸣,拔足向前,几乎与此同时,温宣鱼同小令齐齐滚下了厚重的天水河,如同一片落花,卷起了小小的涟漪,顷刻沉进去深深的水底。
只有一丝很淡很淡的血迹转瞬而逝。
大雍文和三年冬。未来佛诞辰前夕。
长安城中出了一桩意外的命案。
忠义伯爵府四小姐礼佛途中意外遇见流民,失足落进河中,生死不明。
有人传言这位四小姐临死前受尽屈辱,随身的斗篷首饰散了一地,被流民争抢所得。
最后这些流民哄抢所得的东西,都连同手一起收回来,再送进了长安尹大狱。
慕容钧看着下属呈上来的仍带着血的玉石璎珞,一颗不少,他伸手过去摸了摸,阴沉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护卫昭明却不得不打断他。
“公子,已确认过了,为首的五人都是温瑾安排的,一人一两银子。外面温侯带着温家二老爷亲自来了,在外面等着,说温瑾不懂事,本来是和妹妹开个玩笑想吓一下她,没成想闹成这样。”
慕容钧嗯了一声,手摸着那个小小的玉石吊坠,上面的面庞栩栩如生,新鲜的血已经干涸。
昭明道:“侯爷身旁的柏叔过来了一次。说这是温家家事。请公子……适可而止。”
慕容钧道:“父亲这话不对,长安的安全也是我的分内事,并非温家一家之事。如今既然没有确认是温瑾故意所为,也不能定罪。这样吧,先收监,就——将他关进那群流民中去,什么时候找到人,确认是个误会,什么时候放他出来。”
昭明想起天水河的情况,况且这位温家四小姐还中了一箭,心中已不报什么希望。
“那……要是找不到呢?”听说万淼已在河中打捞了许久,甚至连温宣鱼遗落的一串手串都从河里找到了,却仍然没有找到人。
慕容钧缓缓笑了一下,俊美的容貌如同修罗:“找不到的话。就给那群流民送点药去。上次温瑾从宝华楼拿的应该还没用完,不要浪费了。”
昭明闻言只觉得背上一紧。
对待次犯温瑾尚且如此,那还有另一个人呢。
将马车的老仆提前调开,割开马辔缰绳让温宣鱼无法逃离,甚至亲自安排身边丫鬟再度搜罗更多的流民提前布置……
昭明甚至有些庆幸温宣鱼是跳了河,要不然在几十个流民中被抓住,他真的无法想象那个年少又娇滴滴俏丽的四小姐会是什么下场。
可这另一个人,是睿帝亲封的安宁郡主温宣珠。不说她和皇帝的关系,且她手脚动作快,当日丫鬟和车夫都没了,现在并无确凿证据,动不得。
“那……安宁郡主那边——”昭明问。
慕容钧收起那枚吊坠,难得赞许道:“一向清高的万淼不是改口了吗?主动提议封她为安宁公主,送往北戎和亲。”
昭明微微一愣,他是慕容钧心腹,自然也见过温宣珠那张脸。如果是这样的模样和现在这个时机送过去和亲,只怕是凶多吉少,更逞论北戎向来荒蛮,并不在意女子贞洁,兄死弟继视为常事。
慕容钧靠向书椅,连日来终有些疲惫,微微阖眼。
“下去吧。”
门扉阖上了。
他微微用力的手指被玉坠的锋利处刺破,淡淡的血腥味涌入鼻尖。他睁开了眼睛,将那手指举起来放在眼前看,看那血慢慢凝聚冒出,变成了一颗小血珠,然后滚了下来。
过了这么片刻,才察觉细密的痛从指间涌出。
一种陌生而难以纾解的怅惘在胸口辗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