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宣鱼忍住恐惧,蹲了下来,先稍稍看了一眼那尸体的袖子,衣衫是云透锦制的,这是长安最流行的材料。而在这尸体旁边的,是另外几具尸体,便在这时,那尸体用命护着的里面一点的人竟然动了动,温宣鱼大骇,那人却只剩下最后的力气张嘴。
他用尽全力问了一声:“可是大雍……的子民?”
温宣鱼见他如此,忙应了一声。
那人立刻沙哑艰难道:“听——我乃……长安右监门卫中郎将,奉命送安宁公主和亲……公主随匪,遇险——你速拿着我的令牌,前去,前去——”
他一口气几乎要用光,温宣鱼想要他慢些说,却又害怕打断他,这一口气再也上不来,只能硬生生忍住,看着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往北三里外驿站汇合,务必——务必见到——”
他的半只手已经没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手柱,上面的血染红了随身的荷包,他说完了已经不能再说话,只能用尽全力看着温宣鱼,一双眼睛只剩下恳求和祈求。
送亲使若是出了问题。这一支队伍几乎再无生还可能,更严重的是会牵连家人。这年轻的中郎将战至最后一口气,却仍然不肯死,也不知在这里支撑了多久。只求能有一个送信人,有一线希望。
往北也是她们要经过的地方。
温宣鱼便点了头:“我们答应你。”
那人微微笑了一下,眼睛里却是悲伤,自始至终他没有交代一句自己的身后事,但温宣鱼看着那精美的荷包却明白了什么。
“你放心吧。公主一定没事。”
那人轻轻笑了,最后的气也断了。
小令将一片树叶盖在他脸上,温宣鱼向上面洒了薄薄的土。
因闻听前面出了土匪,且如此猖狂,两人更加小心翼翼,但没想到,这一路却格外顺利,等他们风尘仆仆赶到了驿站,里面果然还有提前汇合而来的送亲队伍,幸运的是公主尚在,只是受了惊吓,不幸的是,公主生了病,只能在车中休息不能见客。
温宣鱼见到了现在领队的郎将,这个叫林享的年轻人听她说完了情况,又看到了她手上的鱼符,沉默了好一会,这才道:“感谢两位公子仗义相助。待我等回来,再前去扶棺回乡吧。”
温宣鱼问:“这位上官可是家中还有什么人?”
林郎将更沉默了一下:“有一位身怀六甲的夫人。”
他没有说意外的情况来由,但既然等不到汇合的人,林郎将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便当即决定立刻上路。
他们的目的地正是穿过凤翔直接前往前方的麟州。温宣鱼看了这支队伍,心中一动,便请求他们跟在后面一同前往。
既可以隐匿行踪,又可以顺势前行,保证安全。
林郎将同意了。
走出驿站的时候,驿站外一丛翠竹碧绿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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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的麟州,正有一队形色匆匆肃杀的突击骑兵,他们都身着狐裘装饰的铠甲,外面罩着黑色的半披,肃杀利落,为首一人腰上挎着长刀。
他面色冷峻,带着浓浓杀意。
在经过分叉路口的时候,为首的年轻将军微微减缓了速度,他身后的牙将立刻拍马追上去:“孟将军,我们真的要去……”
“嗯。”年轻的将军脸上是没有表情的冷,“去杀那个公主。”
一阵风吹过,卷起他腰间一个碧青色荷包,上面的鱼儿活灵活现。
“找一条带水的河。我要她一模一样的死。”
第46章 “孟哥哥,你放我下来。……
这里已经是凤翔的边界, 从驿站开始,再往前可以零零星星看到更多的竹。
麟州的山脉挺拔宽阔,有一种古朴的清隽。山上的树即使在深冬, 也是浓稠的绿。
从去年更远处的莱阳县上报的竹树开花后,更多的竹结出了竹实, 然后大片大片枯死, 又给这片绿增加了几分并不协调的荒凉。
新的竹或许也要等第二年春天才会重新生出来。
车马走得不紧不慢,这一队卫队都是从禁军中选出的, 身上穿着象征大雍的金边银铠,形容警惕精干,他们的手从没有离开腰间的刀柄,不知是不是经历了之前的意外, 现在人人都面色凝重。
温宣鱼和小令得了许可,可以短暂坐在最后面拉着行礼的马车边上。
这样一支醒目队伍, 走在路上,偶然可见的乡民立刻避开了去, 间或在林中可以看见一闪而过的野物。
温宣鱼伸手摸着车上的车轸, 上面光洁新鲜,没有丝毫遇见过匪徒搏击的样子。她再看那随行的嫁妆,看起来箱子很大,但是只有几匹马却轻松能拉着前行, 里面的东西看起来并不重,大概都是一些布料之类看起来占位置实际价值一般的样子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