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璃的神色却很平静,“没人规定他必须娶我,我和他的亲事,本就只是口头之约,就算没有赐婚的圣旨,他想娶谁,也是他的自由。”
秋月的眼窝一阵酸涩,“本就是他背信弃义,辜负了您。若非他,姑娘也不会名声尽毁。姑娘难道不怪他吗?”
钟璃眼睫微颤,嫩白的小手下意识攥紧了被子。
怪吗?
她至今还记得被人指指点点的滋味,在她最狼狈的时候,三妹妹却带着众贵女闯了进来,她的一切不堪,都暴露在青天白日下。
她至今记得众位贵女震惊鄙夷的目光。
她们离开后,她还愧疚极了,觉得是她连累了萧盛的名声,却从未想过,三姑娘之所以会来,其实是他一手促成的。
他从始至终就没想娶她为妻,也是,一个仰人鼻息的孤女又怎能给他的仕途带来帮助?他心中清楚,以她的骄傲,只怕不肯委身做妾,才让人撞见这一幕。
他略施小计,就让她死心塌地,一心等着他的提亲,等来的却是他拙劣不堪的哄骗,“圣上赐婚,我不得不从,本有苦难言,璃妹妹理应知晓我的心意,我心中只有你,你放心,就算日后你只能是妾,我也断不会委屈了你。”
他哄她时,那般愧疚,以至于她从未想过,他的有苦难言,实则是图谋良久,直到亲耳听到,他对郡主的甜言蜜语,她才意识到,她有多傻。
钟璃唇色泛白,半晌才吐出一口浊气。
比起怪他,她更恨自己。
恨自己识人不清,恨自己没能早日认识到人心的肮脏,更恨自己的无能,就算认清了他们的真面目,为了弟弟,也只能留在镇北侯府。
天阴沉沉的,总归没再下雨,在丫鬟小厮的忙碌下,府里很快就焕然一新,到处张灯结彩,总算有了点办喜事的样子。
各处都忙碌着,唯有摘星阁显得异常安静,钟璃喝完药时,院中传来一阵喧哗,有脚步声,也有争执声,乱哄哄的,闹成一团,因窗牖紧闭,钟璃听得并不真切。
秋月透过支摘窗,往外看了一眼。
院中站着一个身姿笔挺的男子,他身量高,面容俊朗,身上的玄青色交领直裰尚未换成喜服,此刻,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孔上,带着些许羞愧,正是表少爷萧盛。
秋月面上闪过嫌恶,根本没料到,他竟还有脸登门。
此刻,萧盛正好声与夏荷打着商量,说想见钟璃一面。
夏荷站在他对面,拦着没让他进。
夏荷也是钟璃的贴身丫鬟,与秋月的泼辣不同,夏荷性子温婉,素来文静、端淑。
饶是如此,此刻她的语气也说不出的冰冷,“今日是表少爷大喜的日子,您不去待客迎亲,反而来了这里,就不怕再耽搁下去,误了吉时,惹新娘子不喜吗?”
萧盛好不容易才寻了空隙过来,没料到,一贯斯斯文文的夏荷会一再阻拦他,他神色不变,坚持道:“还请夏荷姑娘通传一声。”
秋月不无厌恶,扭头对钟璃道:“是表少爷来了。”
钟璃红唇微抿。
她在秋月的服侍下盥洗了一番,见萧盛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钟璃神情微冷,目光瞥到院中的菊花时,她才有些怔愣。
钟璃眼睫轻颤,“让他进来。”
见她总算放了行,萧盛心中松口气,他就说,璃妹妹心中肯定还是有他的,待她冷静下来,他总能将人哄好。
萧盛进来时,一眼就被她吸引了去,她生得美,因身体抱恙,容颜有些憔悴,苍白的小脸瞧着恹恹的,愈发惹人怜爱。他心中的烦躁不自觉退了大半。
那日他与郡主“互诉衷肠”时,被钟璃听了个正着,他这个正主,委实有些尴尬,他也曾试图给钟璃解释,她却不肯见他。
他正欲解释时,对上的却是她那双疏离到极致的双眸,他心中无端一紧,竟不知该如何措辞。
钟璃红唇微抿,声音虽软,却透着清冷,“萧公子刚被赐婚时,我便说了,从此你我再无干系,萧公子乃外男,以后莫要再登门。”
以往她都随府里的姑娘喊他一声表哥,“萧公子”一出,萧盛心中不由一沉。
钟璃说完,指了一下院中的花,“你离开时,把你送的东西一并搬走吧。”
这是她十四岁生辰那日,萧盛送来的生辰礼,是一盆品相极好的墨菊,花色如墨,十分漂亮。
萧盛至今还记得,她收到礼物时,亮晶晶的眸,她分明说过定会好好照顾它,如今竟连这盆墨菊,都要退给他。
萧盛眸色微暗。
饶是此刻,他依然显得风度翩翩,芝兰玉树一般。
被点为探花郎后,他就入了翰林,他毕竟年轻,饶是八面玲珑,初入官场,难免力不从心,近来,郡主也在给他闹,甚至撂下了狠话,不许他再见钟璃。他本就疲惫,近来心绪颇乱,为了钟璃,他自觉付出颇多。
见钟璃句句都在与他撇清关系,他的耐心在逐渐告罄。他心中有她,不知惦记了多久,终是软了声音,哄道:“婚期早就定了下来,今日的迎娶,势在必行,多少双眼睛盯着,璃妹妹也不忍心我为你枉顾礼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