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惟宪憋着笑意,清了清嗓子,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读完圣旨上的内容。
林悠然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直到瞧见赵惟谨脸上的喜色,这才怔怔地问:“这是……赐婚的旨意?”
赵惟谨道:“不止赐婚,官家还加封你为‘孺人’——婚前赐的封号,不因丈夫或儿子而显耀。吖吖,这是你自己挣来的。”
林悠然心下动容,因为这个“自己挣来”的封号,也因为赵惟谨这番话。原来,他一直知道她在意的是什么,也一直不动声色地成全着她这份自强与骄傲。
“恭喜郡公!”
“恭喜夫人!”
水牛等人单膝扣地,齐刷刷给林悠然行了个军礼。
林悠然红着脸回了一礼。
赵惟宪哈哈大笑,扬声道:“来来来,都留下,今日慎之请客,好酒好菜管够啊!”
小小的院落,一片笑声。
***
接下来的日子,林悠然不得不把心思用在准备婚礼上。
为什么说“不得不”呢?
因为呀,突然有一天,周围所有人都成了赵惟谨的眼线,无论林悠然去成衣铺子监工还是去河沿儿食肆帮忙,都会被人以“这里用不着你,好生准备婚事”为由赶出来。
林悠然想着在家画画羽绒服的新花样吧,林四郎几个小萝卜头冷不丁就会冒出来,嬉皮笑脸地拉着她出门采买。
她怎么都想不通,赵惟谨什么时候人缘这么好了,就连二丫都被他笼络了去。
于是,林悠然只得被迫放下工作,一天到晚不是在逛铺子就是走在逛铺子的路上——衣裳须得买几套,头面要选什么样式,嫁衣上的禁步与回门宴上的有什么不同,就连婚后一年内用的襻膊颜色都极有讲究。
林悠然跟着长辈们一日日看下来,不知不觉长了不少见识。
林悠然在现代时也陪同学走过婚礼流程,从拍照到订婚纱,再到婚庆公司的选择,最后是婚礼当天的酒水席面,一圈走下来,值得回忆的幸福和感动没有多少,反而遇见了各种糟心事,婚纱照拍完,跑民政局把刚到手的结婚证换成离婚证的都有。
此时轮到自己,原以为会很麻烦,没成想,在家人朋友的帮衬下,在赵惟谨的宠溺纵容下,嫁妆有商有量地备齐了,衣裳头面不紧不慢地买回来,林悠然渐渐体会到其中滋味。
比如,她会选那支金灿灿的鹊头钗,是因为柳福娘说自己也有一支相似的,因着太过招摇她一直不好意思戴,倘若林悠然也买一支,将来她们一起戴上,就算被笑话也是两个人一起。
林悠然一边骂她一边拿起鹊头钗结了账,长长的街道上回荡着柳福娘爽朗的笑声。
再比如,林悠然偶然看到一只薄胎白瓷盏,冷不丁想起,某个雨天她帮赵惟谨做完艾灸,怎料那人“恩将仇报”,很是霸道地将她压在榻上,胡闹一通。事后赵惟谨赔礼道歉时,用的就是这样一只白瓷茶盏。
林悠然红着脸将这只偶然遇到的小物件买下,这样一来,赵惟谨榻旁那只就不是孤零零的了。
……
将来某一天,哪怕日子过得不尽如人意,看到这些东西,想起当日的心情,便会忍不住笑出声吧?
一日日下来,林悠然的心被这些温暖的小事簇拥着,不知不觉变得柔软了。
***
亲迎大礼定在立冬。
接连几日天都阴得厉害,官府挨家挨户通知,唯恐会有冻雨或冰雹。许氏忧心忡忡,总觉得不吉利,甚至找到孙婆子商议,要不要延迟婚期。
没想到,立冬当日一大早天就放晴了,原本冻得猫进窝里取暖的喜鹊一只只飞出来,落在屋檐上叽叽喳喳地叫。
大伙的心就如同放晴的天一样,顿时敞亮了。
孙婆子拉着宋氏的手显摆:“都说吖吖有福气,老天爷都给面子呢!”
宋氏丝毫不觉得老人家粗鄙,笑吟吟地附和:“可不是么,这么好的丫头能嫁给我们家,也是我家的福气。”
两位主事人相视一笑,尽心尽力地张罗起来。
原本,依着官家的意思,是想让赵惟谨回京城办婚礼。这件事赵惟谨提都没跟林悠然提,直接谢绝了官家的好意。因为,他很清楚,对林悠然来说南山村才是她的家,一生中仅有一次的婚礼,林悠然定然想在南山村办。
于是,秦王府那边就派了赵惟宪的夫人宋氏过来主持大局,随行的还有几位经历过诸多婚嫁喜事的婆子并数十位手脚麻利的丫鬟。
这些人一来,原本空荡荡的银杏林大宅顿时热闹了,也像个家了。
林家这边管事的正是孙婆子。论学识,孙婆子大字不识一个,然而,论起人情世故,京城中的管事嬷嬷都不一定比得过她。
宋氏来之前就特意叮嘱一众随从:“若礼俗习制有冲突的地方,当以女方为准,不可做口头之争。记住,咱们是来结亲不是来结仇的,出了这道门槛就要时时把笑挂在脸上,若要让我听见人家议论咱们赵氏宗亲傲慢无礼,我挨个找你们算账!”
仆妇们连连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