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惟谨十三岁到十六岁的三年间是在东安村生活的。
当时赵氏一大家子住在一个大宅子里,不知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是当时在位的太宗厌弃赵惟谨,这些人为了讨好太宗,没少欺辱赵惟谨。
唯有赵兰蕙这一房,因着和赵惟谨血脉最近,心地也最良善,对他多有照拂。
再后来,孝章皇后薨逝,赵惟谨回京奔丧。他守灵期满没再回东安村,而是跟杨延昭去了前线。
赵氏宗族中十个有九个的爵位是恩荫而来,只有赵惟谨,是自己一刀一枪拼杀来的。
赵兰蕙不禁滚下泪珠:“若非阿兄在北地立下不世功勋,如今的官家也想不起东安村还有咱们这号人!他们倒好,当年那般欺辱阿兄,今日竟还有脸借着阿兄的名号趾高气昂!”
林悠然心内酸涩难忍。
她竟不知,赵惟谨那个看似骄傲的人竟有着这样的过往。她当真心疼了。
因此,当赵兰蕙拿出一件亲手缝制的衣裳,希望她代为转交时,林悠然果断拒绝了。
“你们的歉意和诚意,应该亲自说给郡公听。”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早在赵兰蕙说出这段过往的时候,林悠然就知道自己被利用了。
从点名让她负责做月子餐,到今日赵二娘过来,都是赵兰蕙算计好的。她不可能不了解赵二娘的为人,只是需要这样一个引子罢了。
她想利用赵二娘撕开这道口子,再利用林悠然搭上赵惟谨。她或者真心惦念兄长,或者有别的图谋,林悠然都不关心了。
只是替赵惟谨觉得不值。
也替自己这些天的真心相待不值。
赵兰蕙呜咽一声,掩面而泣。
她意识到,这个原本可以成为知己的人,她彻底失去了。
***
林悠然过了桥,沿着小路往家走。
不期然看到赵惟谨在银杏林边站着,深邃的目光盯在她身上,一路相随,直至近前。
“在等我?”这话说出来,林悠然就后悔了,不用想就知道,赵惟谨八成要编排她自作多情。
没想到,赵惟谨什么都没说,反倒点了点头,说:“一起走走?”
林悠然诧异之下,不由自主地跟他进了银杏林。
盛夏将至,日头燥热,林中倒是一片清凉。两个人都没说话,只闻阵阵蝉鸣。
林悠然本就在赵氏姐妹那里受了气,看到赵惟谨这个罪魁祸首,心情实在算不上好。
似乎卡着她耐心告罄的节点,赵惟谨精准地开口:“受欺负了?”
林悠然怔了怔,不甚客气道:“郡公消息怎的如此灵通?是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还是在赵家?”
赵惟谨沉声道:“我会替你讨回来。”
林悠然挑了挑眉,并没有太过当真,随口说道:“别杀人放火,其余随意。”
“好。”赵惟谨十分认真地应下。
又走了好一会儿,两人再次沉默。只偶尔听到枯枝踩在脚下猝然断裂的脆响。
这次,是林悠然先开口:“我若是你,过往一切亦不会轻易谅解。”
赵惟谨袖中双手不自觉紧握成拳,语气中透着前所未有的不淡定:“你可会觉得我目无宗族、傲慢冷血?”
林悠然没正面回答,只是接着方才的话说:“我不仅不谅解,还会一个巴掌一个巴掌地扇回去。管他宗族还是长辈,若值得我敬我便敬,若不值得——”
“嘎吱”一声,她一脚踩断一根枯枝,十分舒爽。
赵惟谨怔了怔,继而缓缓松开拳头,说:“我知道了。”
当天夜里,东安村发生了一件稀罕事——
那位惯爱以皇族自居的赵二娘突然在夜里发了疯,披头散发冲到村口,对着井口一个劲儿磕头,边磕边哭喊着:“我是贱婢!我最下贱!”
第二日,赵二娘就被丈夫送回了娘家。夫家坚持休妻,即便赵家那位“左屯卫将军”出面都没让对方回心转意。
南山村,豆腐坊。
林悠然送往雄州的“监视日志”准点放飞,一日胖过一日的小灰鸽扑扇着翅膀,十分自觉地落到赵惟谨案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