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池好久没有做梦了, 这次难得的, 梦见了前世的好时光。
那个时候, 阿爹还在,她还是归元宗备受宠爱的少宗主, 同门们敬仰的对象。
所以就算她胆大妄为的收了个外门弟子养在身边,也无人敢去反驳, 说一句不好。
那是晋尤来到她身边的第一个月。
白池本是将他送到了宗中长老门下, 好话说尽, 这才使得几千万年来未收过徒的大长老破格收了晋尤。
她想着, 他救她一命, 她送他登仙途,让他长寿无疆,摆脱凡人宿命,不必再像蜉蝣一般朝生暮死。
可谁知他不争气,竟是惹的大长老一气之下将他降为了外门弟子。
可想而知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突然被宗中长老收为内门弟子,就已经很遭人嫉恨了,而此时,他却突然又落入了凡尘,他们这些羡慕嫉恨的,谁不去踩一脚?
白池还记得她夜归时,所看到的场景。
少年穿着破旧的薄衣,抱着膝,坐在凄清冬夜里廊下,面色惨白似鬼。
似是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眸中平静无波,染了雪的长睫轻颤了颤,又缓缓的垂下了。
白池心里不知怎地生出些莫名滋味来。
她看了眼廊后禁闭的房门,一间又一间,里面都燃着灯,还有嬉笑声传出,热闹不绝于耳。
而屋外,是堆的厚厚的雪,是穿着薄衣读坐于廊下的少年。
“你在此处做甚?”她听见自己开口问道,声音有些艰涩。
如此场景,但凡是人,一看便知这是遭了冷眼和排挤,或许还有欺负。
少年张了张嘴,声音飘散在风里,他若有似无的笑着说,“……看雪。”
嘴上要强,可脸色却冻的发白,身子还有些发抖,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拉下洗的泛白的袖口,想要遮住乌青的手。
白池就这么沉默着,看着他。
今日是民间的元宵节,她和一众师兄弟偷溜出去玩了个痛快,闹花灯,猜灯谜,吃元宵,放河灯……可满怀的惬意快活,在见到少年时,就这么兀自散了个痛快。
一件轻软厚实的狐裘就这么从天而降,落在了少年身上,熟悉至极的冷香在鼻尖萦绕,少年动作陡然一僵。
“跟我走。”
白池伸手拉起他,面上都是认真,“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她面容清冷艳丽,可神情却宛如孩童般真挚,她就这么拉着他已冻的失去知觉的手,郑重询问。
大雪纷纷扬扬,她发上也落了不少,少年藏在袖中的手下意识一动,想为她拂去发上雪花,但手才伸出便被主人按耐下去。
他鸦羽般的长睫沾着雪花,轻轻颤动,垂眸掩去眸中神色,片刻后终是哑着嗓,“……愿意。”
怎么会不愿意呢?
她面上盛起了笑,被酒意熏红的面颊格外好看,少年只记得她拉起他,二人相随而行,迎着漫天飞舞的雪花。
白池也不知怎地,心中竟莫名有些开心,也许是酒意使然,她竟然童心未泯般踩着月亮的影子前行。
她低着头,一步一步,歪歪斜斜,以至于错过了身后少年漆黑的眼眸。
自雪夜之后,少年便留在了小竹峰。
他很黏她,寸步不离,像是受过什么伤般,对旁人的靠近排斥不已,但是她除外。
他整日沉默着,像是只小狗般眼巴巴的跟在她身后,也不说话,但白池却会在不经意看过来时对上一双水润的黑瞳。
没有人会不心软。
更何况是本就对他有愧的白池。
于是她顿了下,收起手上剑,“想学吗?”
白池每日都要晨起练剑,以前总是她一个人,现如今,多了个小尾巴,沉默着不打扰她,但是却会眼也不眨的看着她练剑。
她以为他是想学。
少年愣了一下,随即试探着,看着她的脸色,点头,“我……可以吗?”
“这有何不可?”白池抬眼,招手,“过来。”
于是后来,小竹峰的后山中就多了这么一副场景。
一身白裙的女子揽着少年,长剑握在二人手中,翩若游龙宛若蛟龙,还有女子时不时的教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