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溪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所以她才会选冬天的游泳课。只是顾津南觉得很多事是可以改变的,他固然会陪在她身边,但也不想要她树敌太多。
他们俩在一起以后,顾津南试图去了解关于唐溪的一切。很多时候她都闭口不谈,或者干脆掉头就走,他知道唐溪亲手堆砌了一个刀枪不入只属于她的世界。
他承认起初他对唐溪只是感到好奇,好奇这个女生为什么总是独来独往。但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晚上,他发现原来唐溪一点也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强势。所以,他不要可望而不可即,他决定走进唐溪的世界。
明天,他亲自为她准备了一个节目,他想让她在圣诞节忘却所有不开心的事。
顾津南撑着脑袋,目光有些游离。
有关去年圣诞节的记忆其实很糟糕,明明是他和唐溪在一起的第一个圣诞节,最终两人却以吵架收场。或许吵架也算不上,毕竟只有他一个人在叫嚣,看起来是那么的无理取闹。
他不明白唐溪那天为什么没有赴约,他就那样傻傻地坐在小丑的身旁,看着游乐场里的人带着欢笑逐一离开。天空飘着小雪,他觉得很冷,于是他不停低头哈气。透过夜空中缥缈的雾气,摩天轮的微光仿佛离他很远,又好像很近。也许等的时间太久,让他开始幻想唐溪和他一起在摩天轮的顶端眺望整座城市的画面。如果这一切都发生了,那他会觉得无比幸福。
世界都在他们脚下,而他们拥有彼此。
“我没别的要求,就祈祷明天来的妹子能正一点。”李大信突然的笑声充满邪恶的思想,顾津南回过神后紧接着又摇摇头,对他表示无奈。
莫七垣深深有种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感慨,他怎么就和李大信成了兄弟?想到这,他的语气都带了几分哀怨:“还有几分钟上课,我去趟厕所。”
顾津南“哦”了声便把书本往旁边的座位上一扔,帮他占好了位置。
教学楼的这条走廊很长,曲曲折折很像未知的人生。
莫七垣喜欢低头踩着地砖一步一步走,因为看不到前面的路,所以会充满期待。就像这一刻,他突然抬眸便在楼梯的拐角处遇见了唐溪。
她极少会和他主动打招呼,所以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整个人踏进了阳光照不到的角落。莫七垣觉得这会他们有点像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他们四目相对,那双看着他的眼睛依然没有什么感情,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莫七垣先开口:“来啦!”
唐溪嘴一抿,没有附和的打算。
莫七垣的笑容很淡,淡到让人捕捉不到他的情绪,唯有稍稍上扬的嘴角能证明他确实是笑着的,他手插着裤兜抬脚要走。
唐溪快他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她静静看了他几秒,莫七垣感到那双平淡如水的眼眸里多了一点涟漪,是探究,是不解。他想她应该有话要说,是什么呢?他竟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加快的心跳。
“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原来要说的是这个。
唐溪看着他无懈可击的笑容在下一秒多了一道裂痕,也许之前她还有怀疑和不确定,但现在……果然是他。
饭盒是他送的,还有感冒药,去年平安夜的苹果……
她早就应该有这个觉悟了,她朋友不多,除了顾津南以及他的朋友,大概不会有人了解她的近况。她只是感到诧异,莫七垣无疑是优秀的,这么优秀的他又是为什么要向她献殷勤?苏蕊虽然神经大条,但有一句话是说对了,顾津南不长眼她勉强接受,而莫七垣她不信。
“对我来说,你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顾津南的朋友。”唐溪久违的面带微笑,并且笑得十分灿烂,因为眼神空洞,所以这个笑容显得特别刻意。
莫七垣低头沉默。唐溪从来不知道,早在顾津南注意到她之前,她就已经是他心中的秘密了。
大一军训的时候,她总是独来独往,在女生堆里她个子不算高挑,黑色的齐耳短发把她的脸庞衬得特别白皙,远远望去他会猜想她一定是个古灵精怪的人。直到某次有个女生在军训的时候突然晕倒,他们班上几乎所有女生都围上去关心照顾,只有她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那种冷漠仿佛与生俱来,除了自己,她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就在那一瞬间,莫七垣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因为他对唐溪的世界感到新奇。
他知道唐溪是与众不同的,他以为这一点不会再有别人发现了,是他过于自信,而顾津南过于迫切,所以他错过了最佳时机。
是啊,只是顾津南的朋友,她真的很懂如何让一个人彻底心灰意冷,莫七垣自嘲地笑笑,他甚至都不在她的朋友列表里。
“我没有想过,”莫七垣停顿了一下,唐溪的笑容让他有股身处冰窖的寒冷,这个笑容仅仅是她看在顾津南的面子上给他最后的怜悯而已,“我没有想过,你会真的爱上他。”
我总以为,你是不会爱人的。
唐溪听了这话眉心一紧,笑意转瞬即逝,她重新打量起莫七垣,他知道了什么吗?
良久,她暗哑道:“你以为你是谁?自以为是!”她的目光不再为莫七垣停留,她要去找顾津南了。
莫七垣伸在半空的手颓然放下,她眼中的迫切诚如当初的顾津南,他做的这些拿不上台面的事也不过是成全自己曾经有想要抓住她的那番冲动。
唐溪的决绝是舍不得顾津南为难,这一回他真的当了一次坏人。
莫七垣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依旧流露着一股若隐若现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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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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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张丑闻的网
唐溪从教室的后门进去,一眼就瞥见顾津南,他正趴在最后一排的桌上刷手机。
似乎感到背后有一阵阴风穿堂而过,李大信侧身用斜睨的眼神扫了一下唐溪,不禁心里咯噔一声。他迅速收起手里的性感杂志,踢了踢顾津南的椅子,讪笑道:“嫂子来了。”
顾津南一愣,脸微红,就在上一秒他的目光还偷偷越过手机望向李大信的杂志封面。
“坐这里。”他把占位置的书拿开,神情淡定地看着脸色不佳的唐溪。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有做贼心虚的想法,不过他还是忍不住白了一眼李大信。
李大信可不乐意了,他回瞪了顾津南一眼,那一眼里的意味很明显:老子这叫雅俗共赏,有本事你别看!
唐溪紧紧挨着顾津南,他们的幼稚互动并不影响她急于取暖的节奏。从回宿舍意外看见“向葵”两个字到现在,果然只有顾津南能安抚她的不安。
“七块钱是掉厕所里了吗?”李大信伸长脖子往外张望,没等来莫七垣,倒是把老师等来了。
唐溪闭上眼整个人平静了不少,她呢喃道:“他不会来了。”
刚说完,顾津南就收到了莫七垣发来的信息。
“嗯,他说别墅的布置临时出了点状况,他要亲自去现场看一下。”顾津南疑惑地问:“你刚见到他了?”
唐溪不置可否,伏在胳膊上的嘴角却微微扬起,总算觉得阳光不那么刺眼了。她的确喜欢晒太阳,可是她只喜欢顾津南一个人发散的光芒。
“待会点名你帮他应一声。”顾津南把唐溪的碎发拨到耳后。说话靠得这么近,热气氤氲着耳朵让唐溪感觉痒痒的,她本能地点点头。
无论如何,顾津南此刻就在她的身边,宿舍里发生的小插曲暂时被她抛诸脑后,也许……只是别人的恶作剧罢了。不过,不管是谁,她都一定会抓到这个人。向葵这两个字是她的秘密,她决不允许任何人触碰。
在顾津南看不见的地方,她颤抖又坚定地攥紧了拳头。
课上到一半,唐溪已经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这种听天书的内容让她的脑袋越来越沉。
“咳咳,”李大信模仿唐溪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嫂子,在其位谋其政啊,你现在可是莫七垣,这门课他可是拿学分第一的。”
“废话真多。”唐溪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么困怎么不在宿舍休息?”顾津南问,语气隐隐有点担忧。
“苏蕊太吵。”
顾津南见她不愿多说,给李大信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动静小一点。
李大信不甘心地朝黑板撅撅嘴,动静大的在那边呢……
莫七垣踱步走上天台,事实上他很少逃课,只有李大信对逃课这件事乐此不疲,可是他现在无处可去。因为他知道唐溪并不想看见他,至少在所有话都摊到台面上说了以后,他没有办法像唐溪一样做到古水无波,所以他只能往高处逃跑,这是他擅长的事。
天台的门呈三十度角开着,莫七垣轻轻一推,常年被风吹日晒的老旧门框发出“呲啦”的声响。
突如其来的动静把躲在墙角的何予柔吓了一跳,她快速整理了有些褶皱的衣服,然后低下头,目光呆滞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你也在。”
莫七垣并不感到奇怪,他的目光轻描淡写地落在何予柔身上。她的脸颊似乎有点轻微的红肿,不过披散的长发半遮了起来,他看不真切。
何予柔咬唇不说话,只是习惯性地用手指绞着衣服的下摆。她的嘴比较笨,哪怕她猜到了莫七垣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过的事,她也不懂得怎么宽慰他。其实她心中早就整理了千言万语,但又担心自己多此一举,面对他,她总是这么矛盾。
“你知道吗?我被发现了。”莫七垣淡淡地说。
风带着他的话吹过耳边,何予柔感到一阵苦涩。
他的心事,她都明白。
“以后,你不用再想方设法把她的消息告诉我了。”莫七垣扶着栏杆,他望向远方的苍茫,重重舒出一口气,对他而言这已经是对暗恋最后的喘息。
何予柔缓缓起身,安静地站在他的身后,从这个角度她能够看到莫七垣温暖的侧脸。如果他能回头看一看自己,该有多好?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很快她又慌张地摇摇头,她怎么能让莫七垣看到这么狼狈失败的自己!理智告诉她,就让他们的交集在这一刻终结。没有了唐溪,她再也找不到理由联系莫七垣。可是情感却在拉扯她的理智,他们都想要得到爱,然而他们想要的爱只是一种负累和枷锁,他们别无选择,只能远远观望。
她做这一切也仅仅是希望莫七垣能够开心罢了。
“我可以——”何予柔慢慢往前走,声音里透着小心翼翼,“抱一抱你吗?”
她想要记得莫七垣后背的温度。这个天台,她不会再上来了。
每走一步,那些看似平淡的记忆就像电影画面一样,一帧一帧浮现在她的脑海里。那一次篮球选修课被雨淋湿了衣服,在那群男生吊儿郎当的口哨声里,是莫七垣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一路护着她离开。
也许在莫七垣的眼中很多事都不值一提,但在她这里那些不起眼的小事都是值得悉心珍藏的美好回忆。虽然有难堪,但结果是温暖的。
其实她喜欢一个人很简单,开心是对方的事,若是不开心她愿意承担一部分坏心情。
莫七垣依然是刚才扶着栏杆的姿势,他究竟是心不在焉还是不忍拒绝何予柔不作判断,她自顾自地张开双臂环抱住他的腰,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谢谢你。”
一句轻不可闻的呢喃在寒冬的凛冽中逐渐瓦解。
直到何予柔离开,莫七垣都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就仿佛这个天台从来都没有别人出现过。
唐溪在顾津南这养足了精神,下课铃声一响,她猛地睁开眼,然后拎起书包和顾津南打了声招呼,“走了。”
“嗯,晚点见。”
李大信回过头嘻皮笑脸地说:“欢迎下次再来——睡觉!”
唐溪并不在意他话里的讽刺,她快步踩着楼梯往下,将所有人都甩在身后,这种感觉很微妙,奇异的孤独却让她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又是韦阁的外语文学课,唐溪觉得一周的时间里要见这个男人的次数实在太多了。她对这个课程兴趣平平,只是考虑到它占学分比重较多,她得做足表面功夫。
韦阁喜欢在梳子上喷许多发胶,然后照着镜子把他油腻的长发一并梳到后面,有时他讲课过于投入,出神地站在过道的课桌旁,唐溪总能发现他那坨厚重的头发上飘着犹如雪花般的皮屑。他虽然时常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商务套装,但唐溪依然可以从他那双飘忽不定的眼神里认清他衣冠禽兽的本质。他细长的眼睛有着鹰一样敏锐的洞察力,看着别人的时候里面暗流涌动,像是在端详一个猎物。
唐溪进门就看见苏蕊和宋妍两个人的头凑在一起,她们的神情时而震惊时而恍然大悟,唐溪冷笑一声,不知道又在讨论谁的八卦。
她从她们身边走过,选了后面两排的位置。
苏蕊交头接耳看了看四周,发现了趴在桌上的唐溪,于是献宝似地跑到她旁边的座位上,迫不及待开口:“有一条劲爆消息。”
“没兴趣。”唐溪字字铿锵。
苏蕊并不打算放弃向唐溪揭发一条大新闻的机会,她小声继续道:“跟何予柔有关。”
唐溪本想扭头不理会她,但听到何予柔的名字她还是犹豫了一下,想到上午泳池的事她欠了何予柔一个人情。
苏蕊见她没有再表现出不耐烦的神色,赶忙附到她耳边说道:“有人中午看到……”
唐溪越往后听眉头打结越深,她环顾教室,的确没看到何予柔,她没来上课也是因为这件事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一阵烦躁,那种强烈的矛盾情绪又涌上来,让她几乎坐立难安。
苏蕊还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她盯着苏蕊那张反应灵敏的小嘴,感觉有一千只蜜蜂在头顶盘旋,稍不留神就会被蛰得体无完肤。
“说完了吗?”
唐溪的忍耐在韦阁走上讲台的时候终于耗尽。她知道班里有人曾经给他取外号叫“伟哥”,每次听到这个称呼她也只是鄙夷地笑笑。奇怪的是,他今天的神色有一种精神颓靡的焦虑感,哪怕他仍想尽办法让自己看上去光鲜亮丽,但向来一丝不苟的发型今天却出现了瑕疵。额前的一缕头发没有被发胶固定住,它像叛军一样毫无血性地耷拉在那,显得个性又无辜。
苏蕊对着唐溪挤眉弄眼,嘴里小声嘀咕:“你说这事怎么办啊?”
“上课了。”
韦阁的声音透着漫不经心,但这漫不经心中又藏着道不明说不清的紧绷情绪。他的声音打破了大家各自为营的局面,整间教室充满了一股奇特的张力,每个人的表情既小心翼翼又难掩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