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你爸爸从来没有来找过你吗？”顾津南诧异地问，他不相信天底下会有父母不想念自己孩子的。
“没有。”唐溪对着顾津南无力地牵动了一下嘴角，这种无力感恐怕他是无法感同身受的，因为顾津南一看就是在爱的环境里长大的。
“即使搬家了，如果他想找我办法总是有的。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
“那……你恨他吗？”顾津南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喜欢的女孩原来是这样长大的。他只知道唐溪和她妈妈的关系并不好，有一次她们通电话的时候，唐溪不小心按了免提。她妈妈说话的语气很冲，只跟唐溪一个劲地提需求，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自己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也是那时候他多少了解了一点唐溪的家庭情况。
然而关于她爸爸，她从没主动提过，顾津南便也没放在心上，想到这，他气恼地跺了跺脚。
“没什么可恨的，至少他在我身边的时候对我还算不错。回头想想我本来就是多余的，能有这个待遇已经要感恩戴德了。我只恨自己，为什么对他了解那么少，不知道他的工作，不知道他的喜好，什么都不知道，以至于他一走就断了所有线索。当然，在我内心深处，我并不想知道。”
真的不想知道吗？还是因为就算知道了，很多事也无能为力做出改变。唐溪一向冷静又有自知之明，然而在真的重逢的瞬间，她一下子就暴露了自己的心思。
她总是如此矛盾，她甚至都觉得自己有好几张面孔，慢慢的她越来越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小溪，你不是多余的。”顾津南望着她的目光炯炯有神，说话的语气透着心疼，却无比坚定，或许这就是他出现在她面前的意义。顾津南想要伸手给她一个拥抱，又怕一碰她就碎了。
顾津南一直知道，唐溪没有她表现得那么坚不可摧。
“你不懂。”唐溪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知道我为什么讨厌圣诞节吗？”
顾津南困惑地眨了眨眼，他以为女孩子都喜欢这种充满惊喜的日子。
“他们——就是在这种喜庆的节日里彻底分道扬镳的。”说完，唐溪转身走了几步，然后又猛然想起什么似地扭头说：“今天谢谢你，还好有你，这个平安夜不算太糟糕。”
顾津南动了动嘴皮，想要再说什么，可是唐溪离开的步伐太干脆，最后他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消失在楼道里。
唐溪拿出钥匙开了门，屋里烟雾缭绕。她放下包，挥手赶了赶眼前的迷雾。电视里依旧放着录像带的画面，宋琴瘫睡在沙发上。
唐溪望着杯壁上挂着的颜色，虽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为什么她这会尤其替宋琴心痛呢？
一个人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模样，究竟因为爱还是恨，恐怕连宋琴自己都说不清了。
唐溪没有叫醒宋琴，她可不想被无端骂一通。她打开空调，在宋琴身上铺了一条羽绒毯，接着又把客厅的窗户开了一条缝，让烟雾能够尽快消散。
顾津南站在屋外看着里面房间突然亮起的灯，心里并没有感到特别舒坦。他还在消化唐溪的话，他也知道自己的安慰显得苍白无力。
今夜，她说了很多，顾津南开始理解她性格中尖锐的那一部分。
他发了一条信息给唐溪。
【圣诞节你会来吗？】
明天的活动，唐溪了然。
顾津南会努力制造快乐的记忆取代她脑海里不好的记忆。
一定，一定。
第10章 小小的交通事故
唐溪回到房间，打开灯。
屋里熟悉的一切霎时间印入眼帘，她把包拿进房间随意丢在角落，然后快步走到床边身体一软，整个人都陷入了松软的被窝。她忍不住想真是难熬的一天。
圣诞节你会来吗？
她突然收到顾津南的信息，明天的活动早在半个月前学校里各个系别都宣传得人尽皆知了，她想了想回复他。
【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圣诞节。】
【谁说明天只是圣诞节，明天是我们约会的日子。】末了，顾津南又加了一句。
【你喜欢我就行。】
唐溪走到窗边，路边的灯光把顾津南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喜欢踢脚下的石子，尤其是无所事事的时候。
她一边透过窗户勾勒着他的模样，一边指尖快速敲打着键盘。
【快回去吧！】
顾津南收到信息，下意识地抬头往唐溪这边看过来。他笑了笑，用嘴型说了个“好”。
隔日，圣诞节当天。
唐溪的闹铃在八点的时候准时响起来，她停顿了两秒才从被窝里伸手把闹钟按掉。
宋琴听到动静二话不说推开了卧室的门，唐溪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大脑还没彻底清醒，只见宋琴黑着脸，看这架势倒像是要审问犯人一样。
“你昨天去哪里鬼混了？”
唐溪一怔，大脑空白了片刻。很快，那些记忆就像潮水一般迅速涌进身体的每个角落。
她心不在焉道：“上英语家教去了。”
“就这样？你可别想敷衍我。”宋琴双手叉着腰，气势上略高一筹。
“不然你以为我去了哪里？”唐溪看着对方反问，语气很平静，听不出话里的喜怒。
宋琴被她问的一时语塞，她又指了指门外想要转移视线，“你回来就那样伺候我？把我往沙发扔一晚上？”说完，她忍不住扭动微微发酸的脖子。
“下次少喝点酒。”唐溪掀开被子，边说边往外走，“太沉，我搞不定。”
宋琴的眼神微闪，她知道自己的酒量有多少，昨天确实又不省人事了。她咳了一声，撇开这个话题，“早饭在锅里，我出门上班了。”
唐溪步子一僵，有些意料之外地看着那个萧索的身影从眼前掠过。宋琴罕见地理了理那一头凌乱的长发，她把长发捋到一侧遮住了一边的脸。唐溪看不到她的神情，但感觉怪怪的，那模样像是抱歉或者害羞了？
锅里的粥还温着，她机械地盛了满满一碗，心里不受控制地有股暖流淌过。她确实很久没有喝到妈妈煮的热腾腾的粥了。宋琴最常说的话就是，“早饭你自己随便弄点吃吃。”
也不知道今天是宋琴心血来潮还是怎么了，总之，这个圣诞节好像有点不同寻常，唐溪居然隐隐有了期待。
屋外汽车的鸣笛连续响了几声，唐溪收拾好厨房，拿起书包果断关上门。
唐溪驾轻就熟地坐进副驾驶，顾津南把买的网红酸奶蛋糕递给她，一副讨好的语气，“早饭肯定没吃呢吧？我可排了半个小时呢！”
唐溪没回，直接拿过来咬了一口，含糊道：“嗯，的确好吃。”
“你喜欢的话，我明天再去给你买。”
唐溪打趣道：“今天肯定会玩到很晚，你确定明天能起得来？”
顾津南听这话眼珠子骨碌一转，他欣喜地问她，“你今天晚上会过来和我一起的，对吗？”
唐溪皱眉，又咬了一口蛋糕，咀嚼了几下口齿不清地说：“再看吧。”
顾津南默默松了口气，这个回答已经有进步了，至少没有直接回绝他，那就表示有希望。
“不管怎么说，只要是你喜欢，我都会努力满足你的，区区一个蛋糕，我起不来可以喊别人帮忙嘛！”顾津南又把话题拉回到吃的上面。
唐溪“呵呵”笑出声，他说的别人不是李大信就是莫七垣。找别人帮忙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真也就靠着南神的称号才不被人嫌弃了，唐溪愉悦地想。
似乎这一天的开始是美好的，至少目前来说，这个圣诞节对她还算友好。
这个念头一跳出来就在唐溪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念头停留得越久，被现实打脸的时候唐溪就越是感慨。
她果然不适合过圣诞节。
离学校不远处的路口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因为有人稀稀拉拉地围观，把路堵得一截一截的，顾津南的车开不过去，他又不喜欢鸣笛。
在学校开私家车的学生本身就是少数，他人气那么高，想来行事还是尽量低调。
唐溪不爱瞎管闲事，独自坐在车里闭目养神，等着顾津南走进人群了解情况。片刻，他折返回来，敲了敲车窗。唐溪皱眉，缓缓落下车窗，神情显得不耐烦起来。
顾津南不确定地问：“你认识叫唐思哲的男孩吗？”
唐溪的瞳孔放大了一圈，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间弥漫开来，“怎么了？”
“他被电瓶车擦了一下，受了点伤。”顾津南仔细揣摩着她的神情，继续开口，“他说，他来学校找他的姐姐，他姐姐也叫唐溪。”
唐溪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不知道是因为唐思哲受伤还是因为他的忽然出现。
她下车一脸严肃地拨开人群，脚下的步子有些急切。她看到唐思哲坐在地上，小嘴委屈得瘪着，眼睛里泛着泪花，不过他的小拳头紧紧握着，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
唐溪花了几秒的时间把他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头上磕了一个大包，又红又肿，好在是冬天，衣服穿得厚，身上没什么大碍。
唐思哲抬眸看到了唐溪，瞬间展开笑颜，“姐姐，我在这。”
唐溪不悦道：“你怎么在这？”
唐思哲抿嘴不说话，低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奈何唐溪的眼神过于犀利，他只好小声开口解释，“早上爸爸送我去学校后，我又溜出来了，我想来找你。”
“找我做什么？”她的语气很冷淡，仿佛面对的是一个在无理取闹的陌生人。
“你是我姐姐呀，你不来找我，那只能我来找你咯。”唐思哲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每个字都吐得很清晰。顾津南瞪大了眼睛，目光在他们两个之间来回流转，似乎想找到一丝丝姐弟俩相像的地方。
唐溪整个人陷入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周围的人声此起彼伏，电瓶车的主人正在和顾津南交涉。那个人也是看眼色行事，唐溪一脸肃穆，怕是没有人想主动惹她，于是那人就抽身找了和唐溪一起的顾津南。
她听不太清他们说了什么，只觉得脑子乱哄哄的。唐思哲就像一个漩涡，生拉硬拽地把她卷进了一个黑暗的房间，她看不清自己的心，只有不好的记忆一遍又一遍将自己吞没。
她的太阳穴突突跳了跳，不行，她不能让自己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她没有再给唐思哲眼神，而是扭头往回走，顾津南眼疾手快，上前两步抓住她的手腕，他知道她又想逃跑。
“干嘛？”唐溪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是你弟弟，你就这么不管了？”
“我管不了，尤其是与我不相关的闲事。”唐思哲本来就耷拉着脑袋，听到“不相关”三个字，眼眶里忍住的泪水就不听使唤掉下来了。他知道自己肯定惹姐姐生气了。
“唐溪，你怎么能这么说？”顾津南诧异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重新认识一个陌生人。
似乎被顾津南的目光刺痛了，唐溪冷脸说：“既然你那么闲，要管你管啊！”
说完，她像落败的斗鸡，不顾众人的目光跑了。
“唐溪！”顾津南有些生气。
“哎哟，先带小朋友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呀！”路边年纪大一点的人指责道。
“你是我姐姐什么人？”唐思哲的小手把眼泪一抹，突然没有了被姐姐冷落的感觉，他反而有点好奇眼前这个为了自己和唐溪呛声的人。
顾津南摸摸后脑勺，不再看唐溪离开的方向，他蹲下来笑了笑，“我是你姐姐的男朋友。”
“那我可以相信你吗？”
“当然。不过首先你要把你家长的号码告诉我，否则你突然不见了，他们会担心的。”顾津南的声音很温柔，像一个陷阱把唐思哲吸引进去了。
“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唐思哲惨兮兮地说。这时顾津南已经把他扶了起来，路边的看客也走了一大部分。他留了电瓶车车主的号码然后让对方自行离开。
顾津南犹豫了一会，扮了个鬼脸，“放心吧，只要我喜欢你，那你姐姐就不会不喜欢你。”
唐思哲听了这话似懂非懂，像在绕口令一样，不过他能分辨的出这一定是好话。
“一个人出来不害怕吗？”
“不怕。”唐思哲鼓足勇气说，抬手不小心碰到了头上的伤还是让他缩了缩脑袋。
“你这样做是不对的，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以做让别人担心的事。其实你姐姐她心里还是担心你的，否则最后她就不会让我管这个事了。”顾津南重新发动了车子，他会这么说只是不相信唐溪真的这么冷血。
唐思哲咬唇不说话，车从学校的大路上一直往北，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说，“我也是无意间知道自己有一个姐姐。我很开心，真的。可是为什么爸爸不让我去找姐姐呢？”
他越说越委屈，仿佛大人的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迷宫，他完全猜不到他们的想法。
第11章 这算是见家长了
这是顾津南和唐群的初次会面。
当唐群从医院走廊的另一端匆匆赶来时，顾津南脑袋里想的竟然是：这位就是他的岳父大人？
“小哲，你有没有事？”唐群焦急地半蹲在地上，仔细检查唐思哲的全身，又是翻胳膊，又是扒腿，他完全忘记了被厚重衣服包裹的四肢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顾津南坐在旁边仿佛被人遗忘一样，这样也好，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毕竟站在唐溪的角度，这个男人曾经把她抛弃了。他半眯起眼打量起唐群。如此一看，唐溪的眉眼跟他很像，只是他们眼中迸出的光芒却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
“就额头伤了一点，小南哥哥已经带我去找医生上过药了。”
被唐思哲点到名，顾津南立刻收回目光，直愣愣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唐群也跟着挺直身子，即便如此，顾津南还是高出半个头。他颔首笑了笑，随即把眼神又落到唐思哲的小脸上。
“这次要多谢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顾津南。”
“好，好，好。”
唐群欣慰的语气让顾津南恍惚觉得他们之前认识，至少唐群对他的存在并不陌生，这一点顾津南一时半刻也没有想明白。
“爸爸，我想去找姐姐。”唐思哲晃了晃唐群的手臂，他很聪明，用一句话概括了自己为什么离开学校，而这个原因又和唐溪有关。他想这时候把姐姐拉出来，那么爸爸应该就不会把他骂得很惨了吧？
“你还敢提这事？回去我再找你算账。”唐群疾言厉色的语气让唐思哲想说话又不敢，哎呀，失算了，他赶紧向顾津南投过去一个求助的小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