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少年。
少年一进门,就把书房的门关上了。
越祎吓了一跳。
少年看越祎如临大敌的模样,猜到她在想什么,面色微红,连忙道:“这次来不是,不是……”
着急解释,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越祎顺着他的话道:“那是?”
“我……我有话要说。”
“不必拘束,坐下吧。”
少年战战兢兢地坐下,道:“昨日那个炉鼎,我之前见过……他给那些人汇报你的事情,你要小心,他是来监视你的。”
“哦?他怎么对那些人说的?”
玄溯每次给花含烟说的话,都是他们三人准备好的说辞,但肯定不能对这人讲。
“我也只是撞见过一次,不记得他说的什么了。”
越祎知道这少年是一片好心,道:“多谢你,我会留心的。”
少年沉默了一会,道:“你信任他。”
越祎道:“比起云雨宫的其他人,我和他到底相处得多些。”
少年心中有些微妙的嫉妒。
那个炉鼎能做到的,他也可以。
少年没有再做出自荐枕席的事情,只是在越祎看书时端茶送水备好糕点,越祎阻拦不得,也就由他去了。
但有一点让人头疼,少年喜欢关门。
“这样看书会安静一些。”
越祎见他一副心虚的模样,笑道:“真的吗?”
“假的,”少年还委屈上了,“你和他晚上修炼都要关门,我也是你的炉鼎,你不能厚此薄彼。”
越祎不知道该说什么,再反驳显得自己像个负心人,便不再出声,继续低头看书。
因五行灵力转化损耗有些大,即便服了许多滋补的丹药,时日一久,越祎的面色还是难免有些不好。
花含烟见了,意味深长地道:“姐姐,注意节制。”
白日一个,晚上一个,身子如何受的住啊?
越祎反应过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要怎么向花含烟解释,虽然他们男女共处一室,甚至关上了门,还是云雨宫弟子和炉鼎的关系。
但他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是日,阳光正好。
书房开了窗,有丝丝缕缕的花香飘入。
越祎放下笔,见少年好奇地看着自己在纸上绘的图,是她看书的时候随手描下来的,笑道:“想学?”
少年抬头。
书桌靠窗,越祎坐在桌前,偏头望着他,背后是绚烂的日光,眼中是温暖的笑意。
见少年点头,越祎铺开一张纸,从最简单的常识教起,又画了一些常见的符箓和阵法。
少年悟性非凡,几乎是一点就通,甚至还能举一反三。
越祎惊讶道:“你以前学过?”
少年摇摇头。
越祎看着他只临摹了一遍她给出的阵符,就能记住细节,再原封不动地绘出来,心道,这是个被炉鼎身份耽误的阵符天才啊。
又想到少年曾说自己没有名字,唯独记得一个姓氏,因为几乎不识字,央她为他取个名字。
她迟迟未取,是因不知该取何字,眼下有了灵感。
于是拿出一张空白的纸,道:“你已学会基本的阵法和符箓,不如试着画一个自己喜欢的样式,不必管前人如何画的,随心即可。”
少年接过,犹豫着,直到笔墨滴到纸上,才开始动笔。
越祎看着少年完成的图,省去杂乱的几笔,道:“羲。”
少年懵懂地望着越祎,重复着音节:“羲?”
“加上你的姓氏,你叫,风羲。”
说着提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这两个字。
少年的目光跟着越祎的笔触,描摹着字的曲直断连与起止舒敛。
原来书卷上密密麻麻的字,被人这样认真写出来,会是这么好看。
这么让人,心悸。
第13章 祸水东引
经过几月,阵法某处已经十分薄弱,只待最后一击。
南轻素和玄溯收拾完自己的物件,等了一会,见越祎推开房门,背上还趴着昏迷的风羲。
“越师妹真的把人打晕了?”
越祎点头。
她想过采用温和的方式,不怕风羲不走,只怕他行事不稳妥,醒着恐多生事端,干脆趁他不备敲晕了。
有时候简单粗暴些也没什么不好。
三人盘膝打坐,按照之前的方法,转化着灵力。
到了越祎将火转化为土灵力,冲击到阵法上时,生了变故。
缺口是破开了,只是三人都没有想到五行阵底下还有一层屏障,最后一道打出去的灵力来不及收住,尽数反弹回越祎身上。
越祎忍住喉间涌上来的腥甜,连忙道:“南师姐!结阵!”
这屏障除却让越祎体内大伤,也立刻引起了云雨宫的警觉。
只听得一声高喝:“有外敌破我大阵!艮七宫,速来弟子相助!”
此前按照计划,至早也该是子时云雨宫弟子检查阵法时才会发现缺口,足够他们躲入隐空谷。
眼下因变故,南轻素尚且未画完传送到隐空谷附近的阵法,已听到外面有人声。
南轻素一咬牙,停下动作,直接启动阵法,四人消失在原地。
破门而入的弟子感受到没有散去的阵法灵力,道:“追!”
因是强行收尾,阵法传送的地方有所偏移,四人落在一处陌生的树林中。
越祎道:“他们恐怕很快就会顺着灵力找到这里。”
话落,听到传来破空之声。
玄溯手中结印,以灵力撑开一层球形的光幕,将四人环在其中。
云雨宫的弟子在他们不远处显出身形,为首的正是花含烟,众人搜寻一圈,却好像没有看到他们。
南轻素松了口气,隐匿身形的功法一般不能骗过修为高的人,还好穹古阁的秘法多。
却听玄溯道:“我至多还能坚持两刻。”
几人的心如坠冰窖。
越祎因反噬之力,一时难以运转功法;传送人的阵法损耗巨大,南轻素也耗尽了灵力;玄溯勉强施展的隐匿之法也只能拖延一会儿。
若是被抓回去,怕是生死难料。
越祎闭了闭眸子,忽然想到什么,将背着的人放下,拍拍他的脸:“醒醒!”
风羲睁眼,还有些懵,后脑隐约有钝痛之感,就听到越祎问:“风羲,你可信我?”
迷迷糊糊地道:“嗯。”
“若我要带你离开云雨宫,你可愿意?”
风羲愣了一下,连忙坐起来,道:“那你以后不会有别的炉鼎了是吗?我愿意!”
越祎没时间纠结他清奇的思路,道:“还记得传送阵怎么画吗?”
南轻素忍不住出声:“越师妹,他的修为恐怕撑不起传送阵。”
风羲看向南轻素,有些疑惑,喊“师妹”?不是“姐姐”吗?
听到她后半句话,连忙转向越祎,极力想证明自己:“我可以!”
“不,你不可以,莫要勉强,”越祎从指环空间中拿出一道符箓,笑道,“来,我们画个假的。”
“大师姐!找到他们的行踪了!”
花含烟带着一群弟子过去,没看到人影,只能感受到空气中残存的阵法气息。
闭眸分辨了一会,花含烟睁眼,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焚煞门!”
四人见云雨宫的弟子离开,不敢放松警惕,又等了一会,见没有去而复返,玄溯才收了印。
“越师妹,那是何物?”
“以前围剿魔修时得到的追踪符箓。”
其实是魔修留下的两道符箓,除了传讯符,就是这追踪符。
追踪符一角上有道印记,她让风羲画了半个传送阵,将印记加了进去,最后将其催动。
因是未成之阵,亮了一下就消失了,虽没有传送之能,却带上了焚煞门的气息,以假乱真,骗过了云雨宫的人。
若非不得已,也不会想着剑走偏锋。
南轻素给隐空谷传讯,又给清音谷递了消息;越祎怕句尘冲动惹事,只说是发现云雨宫四处抓人,让出门在外的弟子小心;玄溯也通知了穹古阁接人。
几人传讯都是以信物为媒介,将要说的话讲出,信物将声音传至千里之外。
如焚煞门的传讯符那般直接投映出虚影的,因是高阶符箓,这许多年来越祎很少看到有人用过。
风羲有些恍惚,实在是听到的事情太匪夷所思。
这三人,一个问道宗弟子,一个清音谷主的亲传弟子,一个穹古阁的少主……
云雨宫知道自己惹到了什么人吗?
不过一个时辰,隐空谷的灵舟就到了,将四人接入谷中疗伤。
南轻素与一个关系亲厚的师姐讲了具体的事情,那师姐听完怒道:“这云雨宫欺人太甚!”
又问了有关云雨宫禁制的事,离开前,向南轻素保证道:“如今有了这些消息,还知道了内部的地形,一定能给他们破了阵。师妹只管回去,安心等着就是。”
穹古阁的分舵遍布修仙界,很快就有人赶到;守在求如山脚下的清音谷弟子也到了。
只是见玄溯和南轻素气息虚弱,次日才将人接走。
越祎却在隐空谷住了几日,才等来了句尘。
大概是在哪里玩够了才想起接人的事。
听说越祎要走,风羲紧紧抱住越祎的手臂,漂亮的脸上满是泪水:“祎祎姐姐,你不能丢下我,明明我们说好了的,你怎么可以反悔?”
越祎知道他和隐空谷的师兄师姐们相处得不错,因为悟性高到离谱,几个白胡子长老追着喊着要收他当关门弟子。
“你不是还有想学的阵法没有学完吗?”
“我不学了!”
“你于阵法符箓一道有天赋,又喜欢隐空谷,留在这里是最好的。”
“我是喜欢阵符,也喜欢隐空谷,可都比不上你,”风羲不撒手,道,“我跟着你去问道宗,好不好?”
“风羲,你有你要走的路,我也有我要走的路,没有谁可以完全依靠谁,也没有人能陪你一直走下去。修仙一途,只有自己的实力,才是最大的倚仗。”
句尘在一旁听得额头青筋暴起,他最讨厌哭哭啼啼的人,见这人缠着越祎,没由来地心烦,若不是看在越祎的面子上,早就拔剑了。
上前硬生生将风羲拽下,拉到一边:“师妹的话委婉些你听不明白,那我就直说了,因为你太弱了,懂了吗?要想变强就留在隐空谷,这里是最适合你的地方,否则没有资格站在师妹身边。”
越祎不知道句尘给风羲说了什么,见风羲有些怨愤地瞪着句尘,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是止住了哭。
两人上了飞剑,句尘丢给越祎一样东西:“那小子让我给你的。”
越祎接过,见是一个被附了灵力的传讯纸鹤。
想到指环空间还有南轻素和玄溯二人留下来的传讯信物,心道此次收获了三个朋友,好像也不错。
句尘见越祎露出笑意,以为她是对那小子念念不忘,冷哼一声:“我给你我的信物的时候,怎么也没见你这么高兴?”
越祎想了一下,道:“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个隐空谷的朋友的传迅信物。”
第一个隐空谷的朋友?
“我这个问道宗第一个给你信物的人没有半点分量?”
“大师兄不是第一个,在师兄之前,同门师兄师姐们给过。”
“你们都在一个峰,这么近也要传讯信物?”句尘忍不住嘀咕道,“除却隐空谷和问道宗,‘一宗二谷’可还有个清音谷,哪天收到‘第一个’也会很开心是吗?穹古阁也亦然?”
本是戏言,却见越祎笑了下:“清音谷和穹古阁的信物就在指环空间里。”
句尘惊得差点掉下飞剑。
“什么?”
揪住越祎的后领把人拽回来,句尘道:“你给我讲真话,这几个月不是跑去疯玩,也不是找个地方提升修为了对吧?什么‘听闻’云雨宫四处抓人,你是不是被抓进去了?”
越祎叹道:“是。我之前没提,是怕师兄冲动。”
“可有受伤?可有……”句尘顿了一下,不知该如何讲,唯恐言语间伤到小师妹。
“师兄放心,”越祎明白句尘的意思,笑道,“你最清楚我的性子,是绝对吃不了亏的。”
句尘伸手拥住越祎,道:“即便是有也无妨,回来就好。”
至于师妹受的气,他会想办法讨回来。
越祎有些感动,拍了拍句尘的肩膀。
想到句尘的话,有些奇怪:“师兄怎么会猜到我被抓去了?”
“这月余来,我听族中人说,穹古阁和清音谷都在秘密寻人,前几日方歇。你又怎么会无故得了他们的信物?想来是一同遇难。”
“原来如此,”越祎点头,道,“人家的宗门都在找人,就只有我是个野孩子,没有踪迹也无人寻。”
句尘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其实咱们问道宗,除了你我二人之外,若有什么弟子失去联系,也会找的。”
毕竟他们两个时常偷跑出宗门惹事,联络不上已是常事。
“对了,我来的路上,听闻云雨宫正在召集弟子,准备去找焚煞门要人,不会是你的手笔吧?”
越祎愣住。
要人?
修仙界有所谓“宗门”的叫法,源于正派最强的问道宗,魔修最强的焚煞门,合而成为了此界大小势力的统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