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只听到一句“魔印?”,随即而来的是一道法力,珠子的主人便只剩下了魂珠。
未见其人,原来是条龙。
不对,什么叫“怎么还活着”?
那龙的声音是清冽好听的男声,有些疑惑道:“魔印不见了,莫非是看错了?”
听得此言,越祎心下骇然,隐约升起一个猜测。
那龙又凑近了几分,心道昨日丢出一道斩魔剑意后并未细看,若这小姑娘既非魔修又身无魔印,那斩魔剑意确实伤不到她。
见越祎不说话,龙爪戳了戳越祎的脸:“不会吓傻了吧?”
“你见过……”
“孤”字在舌尖滚了一圈,越祎稳了稳心神,转而以修仙界的辈分相称:“前辈见过弟子?”
龙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越祎,又想到昨日她或许未见他真容,甩了甩尾巴,道:“昨日此时。”
按照魂珠消失的时间推测,那时珠子的主人正好经过此处。
龙眨了眨眼,龙爪在空中划了一下,凭空浮现出一个画面,映照出来的是一个女子,身着问道宗弟子服,面容与越祎生得一般无二。
猜测得到了印证,越祎思绪有些乱。
“弟子白天也在附近,为何不见前辈?”
“若非有魔修的气息,本座怎会轻易出面,更何况,”那龙冷哼道,“今日有个东西掉进湖里,虽说味道不错,但本座吃了一直犯困,刚刚才被你这小辈吵醒。”
越祎心头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什么东西?”
龙掀了掀眼皮,只见空中的画面一转,显现出一物。
是那带她来此界的“圆盘”。
没想到那物竟然也跟着过来了。
?!
也就是说本可以借着它回去,可现在——
“你!”越祎两手拽住龙须向前一拉,怒道,“什么东西都能吃吗?给我吐出来!”
那龙被吓了一跳,爪子一抖,画面也消散了,有些心虚道:“已经没了。”
越祎闭了闭眼。
罢了,就当她从未见过这条龙。
今后便安心修仙,早日飞升,兴许还能重回自己的世界。
越祎转身上岸,摊开掌心,是那枚已经清洗干净的指环。
修仙界这么大,偏巧落在了魂珠附近,偏巧这魂珠的主人还与她生得一样。
巧合得像个陷阱,好像就等着她来到此处,以原主的身份活下去。
如今宝物已毁,即便是陷阱,她也要踩下去。
她相信,正如过往无数次那样,无论身处多么艰难的困境,都必定能够找到转机。
越祎低声道了句“冒犯了”,试着打开指环,已经认主的灵物若被他人打开,本该受到其主灵识的阻挡,哪怕其主身殒。
但越祎如同打开自己的指环,毫无阻碍。
至此,已经可以确定她和原主之间必然有什么联系,也歇了立衣冠冢的心思。
没有细看指环空间内的物件,随手取出一件弟子袍换上,有些生疏地凝聚灵气,施了一个除尘诀,原本湿透的衣物重新变得干净。
越祎将这几件衣物连着之前藏起来的外袍,并头上的珠钗,一起放入指环的空间内,又重新束了头发。
龙望着面前的女子一系列的动作,有些傻眼。
换衣物也不避一下外人?
越祎回头,面上恭敬得挑不出一点错处:“弟子告辞。”
龙看着女子的背影,想到她离开前居高临下打量他的目光,莫名品出了些许别的意味。
这小丫头根本没有把他当人看!
当下气得哼哼了几声,尾巴拍起几个水花,身形一转,回到了湖水深处。
越祎循着记忆往外走去,后山试炼十日,原主身殒之时是第九日,今日是最后一日。
一同进后山的弟子早在前几日就已离开,难怪她未寻到任何人。
守在出口的两名弟子看到越祎,惊喜道:“小师妹!”
越祎调整呼吸,进入了“小师妹”的角色,自然地向二人打招呼:“二位师姐久等了。”
两人摆了摆手。
“无妨。”
“小师妹平安出来就好!”
越祎从指环中拿出要交的药草,正是入后山试炼之前派给弟子的任务,两个弟子认真清点,在纸上勾勾画画,白衣师姐抬头笑道:“通过,恭喜师妹。”
黄衣师姐道:“师妹迟迟未出,我们还以为师妹遇到不测了。”
“多谢师姐关心,宗内试炼又怎会遇到不测?”
黄衣师姐拉过越祎悄声道:“师妹有所不知,每轮后山试炼都有弟子失踪,师父他们说是魔……”
白衣师姐咳了声打断道:“小师妹以后自然会清楚,还是早些回去休息,以备明天的拜师大典吧。”
“对,明天要测灵根挑师父……不对,是长老们挑弟子,”黄衣师姐摸了摸鼻子,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亮晶晶的,“正巧白钰师叔出关了,明天各峰长老都在。”
越祎愣住。
白钰?
见越祎微愣,白衣师姐耐心解释道:“师叔百年前闭关历心劫,今日方才出关,师妹来宗门不久,不知道也是常事。”
越祎心道,她今日来此界,这个“白钰师叔”出关也在今日,若当真是她认识的那个白钰,还是想办法见一面的好,至于他那件宝物能否将自己带回大越,越祎也不敢抱有期望。
黄衣师姐抚掌笑道:“我问道宗终于又添一位大乘老祖,以后出去历练腰杆更硬了!”
又聊了几句,越祎与二人道别。
入宗的弟子在通过试炼前都住在炼心峰,每人一间屋子,拜师之后会搬到各峰,待突破到一定境界可另立一峰,开辟洞府。
住处陈设简单,正中一张圆桌,旁边有几个竹编的凳子,最里侧一方床榻,靠窗还有一方桌,上有玉简几卷,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越祎有些疲惫地坐在桌前,平复着一天起起伏伏的心情,正准备休息,指环微热,一道符箓飘出,一个男子的虚影出现在屋内。
是与原主互通消息的魔修。
“没想到当真有人能通过后山试炼。”
越祎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原主此前与魔修会面的记忆,谨慎地在屋外设下禁制,有人靠近此处能够及时察觉。
第3章 白钰道尊
魔修好奇地绕着越祎打量了一圈,末了靠在桌旁,随手拿起桌上的新奇玩意把玩着,那海螺模样的物件上隐约有光华一闪,倒也无人在意。
“你是如何通过问道宗的试炼的?那后山究竟有何物,让我魔门折了那么多弟子?”
何物?
一条什么都吃的龙。
但越祎并不打算告诉他实情。
修仙界的正魔两派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各有各的修炼与处世之法,并非是一定要拼得你死我活的关系。
但若手伸得太长,譬如魔修潜入名门正派、正派弟子潜入魔门,就不能怪别人下死手,故而斩杀细作于情于理怪不得问道宗。
至于那条龙,问道宗并未对外明说它的存在,见过那龙的魔修细作又都身殒了,它的存在或许算得上是一桩秘事。
宗门秘事传入魔修之中,被人知道了是出自她口,免不了许多麻烦。
既然存了要好好修炼的打算,最好还是与魔修划清界限为好。
毕竟摇摆不定的中间派从来没有好下场。
“后山并无异常,只是有一道炼心之境。”
“炼心之境?似问道宗的问心桥那般?”
越祎煞有其事地作出回忆的模样,点头:“不错。”
魔修陷入思索之中,并未怀疑此话的真假。
只因派出的大部分细作都过不了问心桥那一关,偶有入宗者,也全折在了试炼,至今无一人进入各峰。
想来如果是因为问心而暴露,也算是讲得通。
“能通过试炼,你也算是前无古人了。此次尊上命我给你带了些许宝物,今后修炼也能用得到。”
一拂袖,桌上多了一堆东西,越祎扫了一眼,没有着急去查看,面上恭敬地道:“多谢尊上。”
魔修满意地道:“你是个聪明人,切莫生出什么别的心思。只要听话,日后自然会有更多好处。”
听话?
越祎心下冷笑,若是原主,魔印刻入神魂,也只能听话。
不巧,如今换作了她,生平最厌恶的就是受制于人。
只是如今她羽翼未丰,不宜正面起冲突,毕竟这人背后还有个魔尊。
正魔两派修士虽多,却没有几个敢称“尊”的。
魔修又问了一些后山试炼的问题,越祎二分真八分假地糊弄着,魔修不疑有他,在玉简上刻录完,只觉得此行收获颇丰。
越祎见他这般认真记下自己的搪塞之语,忍不住露出丝笑意。
那魔修抬头,刚好瞧见越祎的笑,越祎见他盯着自己,无害地眨眨眼。
魔修奇道:“此前我时常觉得,你比尊上的傀儡还像傀儡,如今倒是有了几分人气儿。”
话落,人已消失在原地。
越祎听到此言,回想起原主过问心桥的记忆,那应当映照出人的欲望的桥面,原主却什么都没有。
一片空白。
当真像是没有“人气”的傀儡。
思及此,越祎忽然觉得来到此界或许也算不上糟糕,有这么多有待她探究之处,想来今后应当比她此前的人生有趣得多。
越祎抬手撤了禁制,将桌上的东西放入原主的指环空间内,简单整理了一下,只见有丹瓶、草药若干,几件法器,一把弟子佩剑,还有两张符箓,并非是用来攻击或是防御的符箓,而是一张追踪符,一张传讯符。
通过追踪符,魔修能够随时找到她的位置,而通过传讯符,魔修能够凝出虚影,与细作联系。
因问道宗有护宗大阵,魔修无法以本体进入宗门,传送活物的法阵也无法开启,只能施展传送物件的阵法。
越祎眸光微动,若是她足够强,强到对上那魔尊也有一战之力,就可把符箓都销毁,与他们再无瓜葛。
从瓶瓶罐罐中取出一个红色的丹瓶,是用来压制魔印侵蚀神魂的丹药。
魔修为了保证下属不会背叛,会以灵力在人神魂上打下一记魔印加以控制,魔印一旦刻下,除非修为超过魔印的主人,否则难以消除,且会侵蚀人的神魂,必须定期服用丹药进行压制,但每次服用之后又会对原本的魔印加固一层。
越祎将丹瓶随手销毁,正要看一下法器,忽听门口传来有力的敲门声。
越祎开门,见到来人有些惊讶。
男子身形颀长,面容俊美,即便是与她过往见过的众多世家子弟相比,也足够出挑,最独特的是那份气质,桀骜,凌厉,如一柄利剑划破无数屏障向她刺来。
此人饶有兴致地盯着越祎,意味不明地道:“原来是这位小师妹啊。”
越祎从原主的记忆中找到这号人物。
句尘,宗主的亲传弟子,出身修界大家族,自幼拜入问道宗,年轻一代弟子中的剑修第一人,无论辈分还是实力都是宗内名副其实的“大师兄”。
然而此人的性子却没有半分大师兄的样子,天生反骨,不服管教,也是个奇人。
“不知句尘师兄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她在原主记忆中并未看到她和此人有任何交集,且此时敲门,说的话还这般奇怪。
“前些日子我带着师叔的灵兽散心,在附近丢了一件法器,不知师妹可曾见到这样的物件?”
句尘说着伸出手,掌心有一个海螺状的小玩意。
越祎立刻想到桌上的那个小物件,俨然与这个是一对,是原主进后山试炼前捡到的,见形状别致可爱,就摆在了屋内。
“前些时日确实捡到个这般模样的物件,不知是件法器,我为师兄拿来。”
“且慢,”句尘勾唇,“师妹可知这是何物?”
越祎见他不像是单纯来取这法器的,显然是有话要说,当下让开身:“师兄请。”
句尘不禁看了她一眼,这师妹倒是聪明。
进门之后施施然落座,从桌上拿起那方才还被魔修把玩的小海螺,与手中的另一只放在一起,笑道:“这法器本是一对,名为传音螺。”
这法器是他偶然所得,除却有趣并无他用,那日他用此物逗弄几只灵兽,被它们弄丢了一只,虽然有些可惜,却也没有太费心找。
今日他巡查完各处阵眼,正要回主峰,感应到法器被人开启,有些好奇,于是拿出手中仅剩的一只,冷不防听到交谈声,一边听着一边顺着感应寻来了。
越祎叹了口气,明白了此人的来意和见到她之后的第一句话。
心中思虑着倘若没有转圜的余地,要如何通知魔修,让他带她离开宗门。
“师兄听到了多少?”
“从他问你如何通过后山试炼,何物使他魔门损失惨重开始,一句不落,”句尘想到这小师妹编造的那些说辞,赞叹道,“师妹信口胡诌的本事当真厉害。”
越祎回想到自己与魔修的交谈,庆幸她果断地选择了站队,观这人的神色也不像是要去告密的模样,客气道:“师兄谬赞了。”
“……师妹谦虚了,只是,你当真不曾在后山见过什么?”
魔修一向多疑,必然会在细作身上刻下魔印,若要查出魔印,除却搜魂,只能倚仗后山那位前辈。
究竟这师妹是过了前辈那一关,还是前辈未曾察觉……
越祎料想此人必定知晓什么,如今的局面,不若坦白相告:“若师兄说的是那条龙,那我见过了;我神魂之中也并无魔印,并非受制于魔修的傀儡。”
句尘一愣,突然笑开了,觉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