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祎横剑一扫,句尘向后猛退,见利剑已向着门面刺来,心道这小师妹真是毫不留情,连忙提剑去挡,却挡了个空。
越祎虚晃一招,见句尘上当,轻笑了下,剑尖已经点到句尘的胸口。
“师兄,你输了。”
句尘反应过来,倒也不见挫败,收了剑,道:“师妹好剑法!”
越祎并未放在心上,但凡句尘带上半分灵力,自己都赢不了。
单论剑术她确实有些技巧,但修仙界实力为尊,巨大的修为差距面前,一切技巧都没有作用。
“师兄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路过,想着许久没见,就来看一眼,”句尘有些好奇,“师妹这剑法师承何处?”
越祎一愣,想起些往事。
父皇分外重视对皇室子弟的教习,文武都不曾误,自年幼时就跟着先生们学文习武,后来她又请命去了军营,经年累月的磨练,让她的剑术经历了去伪存真的过程,无用的花架子蜕变成了实打实的杀招。
越祎拿起一旁的兽皮,擦拭着剑刃:“在幻境之中学到的。”
听越祎提到“幻境”,句尘想到什么,忽然冷笑了一声:“师妹可知我近来琐事缠身,以前师父可从不派给我这么多事,从拜师那天让我去分发丹药我就觉得不对。”
越祎抬眸。
“和白钰师叔脱不了干系,”句尘见越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调侃道,“大概是看你我二人关系亲厚,他心中不快,随便寻了个什么由头在师父面前告了我一状,师父才派给我这么多杂事。”
听到“亲厚”,越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句尘瞧见越祎嫌弃的眼神,偏就想给她添堵:“刚好我这剑术不够精进,忝为宗门大师兄,今后定会常来,还要劳烦师妹指点一二。”
越祎不知句尘的猜测是对是错,但知晓以句尘的性子,若他这么想了,是必然要和宗主以及白钰唱反调的,于她倒是无所谓,不过多一个陪着练剑的工具人罢了。
“指点不敢当,师兄若想切磋剑术,随时恭候。”
句尘莫名觉得受到了挑衅。
什么意思?觉得他是逞一时口舌之快?
他还真就要每天过来让这群人看看。
若论句尘的猜想,与事实相差无几。
那日拜师大典,问道宗的宗主莫余道子看白钰门下尚无弟子,本意是想劝他收个徒弟,谁知话题不知道怎么就绕到了他那大徒弟身上。
这些年来,句尘没少四处惹事,有时还要带上闭关长老的护剑灵兽,灵兽倒也爱与其一同捣乱,大概是未曾泯灭的兽性作祟。
莫余道子自然是知道他这大徒弟顽劣,虽说想管,但就像个刺猬,一碰扎手。听了白钰几句劝,倒是豁然开朗,想着多交给他一些宗门事务,磨磨他的性子,也免得他得了闲出去闯祸。
如此过了一段时日,听闻句尘收敛了许多,还常寻了空隙去落秋峰练剑,莫余道子欣慰地老泪纵横,就不再派给他琐事。
结果第二日就得知句尘跑到隐空谷找人切磋剑术去了。
甚至还拉上了落秋峰的一个师妹。
莫余道子:“……”
算了,管不了,由他去吧。
反正他惹的那些事多半能自行解决,也不需要宗门出面,修为落不下就行。
修仙无岁月,转眼二十余载春秋。
是夜。
越祎翻着剑谱,忽觉指环微热,见怪不怪地抬手设下禁制,果然下一瞬见传讯符在窗边投下一个虚影。
那人转身,双目上蒙着一条黑色的绸带,从露出来的下半张脸来看,应当是一张极为好看的面庞。
可惜目不能视。
这人并不是最初与她联系的那个魔修。
自从她到了落秋峰,与之前那个魔修没见过几次,就换成了现在的这个。
这魔修与之前那个大不相同,从不需要她提供什么宗内的讯息,在越祎面前一副温和的无害模样,似乎他并不关心宗内事务,只是为了来找她聊天。
越祎心知派她来此的魔修不会轻易放弃她这枚棋子,怕是有了什么新计策,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就当多了一个闲聊的朋友。
只是这个“朋友”温温和和的模样总让她想起一个人。
白钰。
不同之处在于,白钰的温和仿佛是骨子里带的,生而即有;而这魔修只是暂时收起了爪牙,戴上了温和的假面,以降低他人的戒心。
蒙眼的魔修走到桌旁坐下。
“近来可还好?”
一个外形优越的修士,实力过人,总能在修炼上指点她一二,还时常送些修炼的丹药,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偶尔在交谈中透露出眼睛背后的悲惨往事,意图勾起她的怜悯之心。
她若真是原主,从未体验过人间真情,也从未见识过尔虞我诈,很容易就陷进这人编织的情网。
可惜她不是。
漫不经心地一边翻着书,一边与这魔修聊着近况。
“此番前来,是有事相求。”魔修薄唇微抿,有些难以开口的样子。
越祎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这般示弱的请求姿态,好像她能拒绝一样。
她可没有忘记,两人的地位并不平等,她只是枚棋子。
“不妨直言。”
“百年之后,求如山小秘境开启,秘境中有一仙草名为‘帝女泪’,烦请祎祎为我取来。”
“秘境要何等修为可入?‘帝女泪’又要如何寻?”
“此秘境只有金丹期与元婴期的道修可入,至于‘帝女泪’的消息,我会在你入秘境之前交予你……”
魔修又说了许多宽慰的言语,越祎心中叹了口气,只怕日后修炼要更努力些。
送走了魔修,越祎又翻了几页剑谱,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喧闹的声音,便放下剑谱,开了窗。
看到天际的景象,无怪乎众人会这般震惊。
分明是深夜,北方的天空却如同有一轮旭日正在升起,绚烂的云霞聚成一团团各异的形状,边缘散落着点点蓝芒。
越祎用目光描摹着云影的轮廓,莫名想起她曾在古画中见过的万兽来朝与神鸟相贺。
不像是渡劫,这派祥瑞之气,倒像是什么问世。
比顶级丹药出炉和仙器问世的动静还大,也不知是何物……
夜间的风有些凉,越祎合上了窗。
想来是与她无关的。
百年后。
落秋峰上空劫云满布,沉沉地压在山头,隐约可见碗口粗细的闪电划过。
路过的问道宗弟子纷纷驻足。
“不知是哪位师兄师姐在渡雷劫?”
“看着像元婴期的雷劫,是慕绮思师姐吧。”
“可我前几日见师姐,不像是准备渡劫的样子啊。”
众人议论着,见劫雷一道道落下,不久后劫云消散。
“三道?”年轻的弟子有些没反应过来。
“竟是金丹期?”
“这么凶险,我还以为是元婴期呢。”
“金丹期……莫非是落秋峰那位小师妹?”
“除了她好像也没有别人了……”
“嘶——可她才修炼了两个甲子啊!”
落秋峰,修剑崖。
越祎缓缓吐出一口气,睁开眼,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
自百年前答应魔修取仙草,她便以打坐代替了晚间的休息,以此提高修炼的速度,魔修给的丹药几乎没有碰过。
这是为了长久的修行作打算,毕竟短期内可以依靠丹药将修为硬生生堆上去,但时日久了必定会显现出弊端。
依靠无情道法之力和勤修苦练,偶尔借一下顿悟的势,如今总算卡着与魔修定的百年之期突破到了金丹期。
可以睡个好觉了。
“小师妹!”
越祎回头,见是落秋峰的三位师姐慕绮思、唐落星、何月,以及两位师兄楚冠、杜归言。
颜秋在收越祎为徒之前,已经许久没有收过徒弟,在越祎拜入师门之后,又是许久不见徒弟上门。
后来颜秋连拜师大典都不去了,越祎就成了落秋峰最小的弟子,人人唤一声“小师妹”。
慕绮思见越祎并无境界不稳的征兆,松了口气。
“真好,这下我们落秋峰的弟子就都是金丹期了。”
楚冠叹道:“小师妹修炼得也太快了些,总觉得过不了多久就会被赶超了。”
何月忍了又忍,还是直言道:“楚师弟,你一天到晚好吃懒做,师妹终日刻苦修炼,不赶超才是怪事呢。”
当初他们知道小师妹整晚打坐修炼的时候是震惊的,虽说修士可以用打坐来代替入睡,但实际这样做的人并不多,更不必说百年如此。
楚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今日人齐,不如我们给小师妹庆贺一番。”
慕绮思眼睛亮晶晶地道:“好!我去师父的库房偷……咳,取两坛‘胡不归’。”
句尘从飞剑上下来,便看到落秋峰的师弟师妹们围坐在树下,中间摆了一张桌子,放着瓜果甜点,几壶清酒,旁边一人弹着琴,琴旁还有一局残棋局。
见到越祎的面上轻松的笑意,句尘不由挑眉。
“饮酒赏月,好兴致啊。”
“大师兄。”
句尘也不在意师弟师妹们有些害怕和局促的神情,转向越祎,笑道:“恭喜师妹步入金丹。”
越祎这些年没少和句尘一同厮混,两人已是十分熟稔,连带着同门师兄师姐也时常见到他,但因接触不多,句尘又“恶名”在外,大家见到他依旧是头皮发麻。
越祎有意让同门师兄师姐与句尘相熟一些,毕竟都是宗内与自己关系最亲近的人,于是将句尘拉入了席中。
初时,几人还有一点别扭,随着越聊越快意,气氛也逐渐放松。
慕绮思看着越祎,忽然道:“小师妹这些年当真是变了不少。”
“确实。”何月回想了一会,表示赞同。
越祎忆起刚到此界的种种,笑问:“哪里变了?”
“师妹初来落秋峰那几年,分明就在眼前,却总觉得相隔甚远。”
句尘有些意外,倒是心思细腻,小师妹当初确实对人有些防备和疏离,在宗门这百二十年,他也是看着她一点点被周围的环境软化,逐渐对他们敞开心怀。
“还不是得益于我时常带着小师妹四处闯荡,既能偷师学艺,增加实战经验,又能愉悦身心,多点人气儿。”
若有十分功劳,自己当占其八。
楚冠嘀咕着:“什么闯荡,分明是闯祸,好事想不到,坏事少不了,才多久啊小师妹就被带坏了……”
句尘阴恻恻的目光扫过去,差点气笑了。
这人怕不是以为他的小师妹是什么单纯无害任人拿捏的小可怜吧,分明和他半斤八两,还“带坏”?
他最多算是解放了她的天性。
第7章 玄溯
虽说修仙之人凡事不喜欢过度,但因气氛得宜,众人难得饮得多了些,散席之时都有了几分醉意。
临走前,慕绮思拉着越祎的手,絮絮叨叨的:“小师妹莫要怪师父这些年不上心,师父心中苦得很……”
颜秋这些年不曾指点过弟子们的修行,即便是突破也不过问,今日这般庆贺,唯独少了为人师者,慕绮思怕越祎心生罅隙,却又不能讲出实情。
慕绮思见小师妹听得认真,想来心思通透,能够理解她的话,便安慰地拍了拍越祎的肩膀,御剑离开了。
一时之间只剩下越祎和句尘二人。
句尘靠坐在树下,头枕着交叉的手面,透过斑驳的树影,看着天上的繁星,脑中回想起这些年的许多事,有些感慨。
“一百二十年了……师妹的修炼速度比单灵根还要快一些。”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何止单灵根,即便是变异灵根也有不及她的,就像他,当初修炼了一百五十载才至金丹。
莫非这就是至上道的过人之处?
“那魔修要我在求如山的小秘境为他取东西,我只能尽快突破。”
句尘皱眉:“他可有给你什么奇奇怪怪的丹药,你没吃吧?”
越祎摇了摇头。
“没吃就好,靠丹药速成可谓后患无穷。要我说,魔修没安好心,最好是想个法子,不要再与他们来往。”
越祎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从句尘口中听到这番话:“师兄不是觉得我和魔修虚与委蛇甚是有趣,怎么今日反倒胆怯了?”
句尘语塞。
小师妹说的没错,他祸没少闯,厉害的人物也没少招惹,最是贪恋游走在危险边缘的刺激感,如今生出这几分莫名的担忧实在矫情。
大概是饮了酒,头脑不清醒。
半月后,问道宗建宗八千年祭天大典。
身为正派第一大宗,自然是八方来贺,各宗弟子分列在高台之下,一眼望去,也是盛况。
修仙界宗门数不胜数,正派实力最强的当属“一宗二谷”,一宗是问道宗,二谷指清音谷、隐空谷,清音谷的音修和隐空谷的阵符并称为双绝。
句尘站在越祎身侧,指着远处:“师妹对那几人可还有印象?隐空谷的,我用师妹的剑法把他们打哭过。”
越祎点点头,她方才看到了不少熟面孔,多是和句尘出去找人切磋时见过的。
不远处,包子脸的可爱女修第一次出谷,有些兴奋同身边的女修说着话:“南师姐,我们还要等多久啊?”
南轻素温柔地道:“师妹莫急,再等半刻,师父他们就会和问道宗的长老们一同过来了。”
包子脸女修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忽然看到不远处的二人,愣道:“南师姐,你看那边那个师兄,还有那个师姐,好好看啊!比咱们清音谷的师兄师姐还要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