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祎揉了揉头,确信昨晚是独自入睡,且阖上了门。
掀起眼皮看过去,见对方的衣服整整齐齐,哪里是刚醒的模样?
房中窗子大开,这是梳洗完毕才过来,上了她的床榻。
越祎道:“多谢提醒,往后必定锁窗。”
男妖握住她拿起外袍的手,道:“能否猜出我是谁?”
越祎看着他束的发,道:“容成寻。”
“为何?”容成寻愣了下,道,“我特意学了兄长束发,你还猜得出来?”
“倘或你不束发,我就会猜是容成若学了你,”越祎顿了下,思索道,“不对,即便穿着打扮一样,也有不同之处。”
“什么不同之处?”容成寻心情极好,状似调笑地道,“能把我们区别开来,即便为祎祎死也值了。”
“不同之处太多了,”越祎抽出手,披上外袍,道,“比如你兄长很少说这种话。”
“那祎祎觉得,”容成寻伸手揽住女仙,带着她倒在自己身上,“兄长会做这种事吗?”
身后传来脚步声,竟是容成若也翻窗进来,道:“明妹觉得,我会这么做吗?”
“别闹了。”越祎正要起身,肩上按过来一只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容成寻的手圈在她的腰上,那肩上的只能是容成若。
“我也会的,明妹。”
容成寻抱着她转了个身,将她压在榻上,微微让开几分,扣住她的右臂和右肩。
容成若单膝跪上榻边,扣住她的左臂,俯身贴在她的耳际,道:“明妹在我们这里待得可还快活?”
容成寻侧躺在她的右边,呼出的气息带着药草的清香:“还有更快活的,虽说我和兄长不曾尝过,但也略知一二,祎祎若有心思,不如试试?”
越祎道:“你们这么好奇,去找别的生灵来得更快。”
“哪有别的生灵?我们只想找你,”容成若笑了下,“若你也不要,我和小寻怕是此生都没有机会了。”
“是吗?”越祎佯作可惜,在他们以为她要松口时,道,“那就不试了,没有这种事死不了的。”
容成若:“……”
容成寻深吸了口气,道:“祎祎,你还不明白吗?只要你想,我们就是你的囊中之物。”
“莫说我们两个,你继续执着于那个玄溯也无妨,”容成若理着她的发丝,低声道,“当真不再思量一番?”
越祎召出苍韶,剑柄敲过他们的手臂。
趁其吃痛松手,越祎推开他们跃下床榻。
看了眼被团成一团的外袍,又低头看了眼皱巴巴的中衣,只得再拿出一套,到屏风后换好。
二妖看着屏风后影影绰绰的身形,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也从榻上起身,整理着衣衫,心道这结果在意料之中,也谈不上失落。
这里是上界,不必急着修炼,也没有寿限。
他们与她,来日方长。
又一日。
越祎正坐在树下翻着书,忽然嗅到一阵香气,抬眼望过去,见不远处的石桌上放了两盅汤。
想起轮到了他们定下的休息之日,不由笑道:“不是说炼药‘耗费心神’,怎么次次都要弄些小玩意儿,不觉得累了?”
容成寻挑眉道:“哄你开心如何会累?这可是妖生最大的趣事。”
越祎走近了,见除却两盅汤,另摆了四个碗,左右都是空的,自己面前的两个已然盛满。
这架势不像是做出来让她喝那么简单。
二妖在她两侧坐下。
容成若笑道:“明妹猜猜哪个是我做的,哪个是小寻做的?”
容成寻道:“每种只能尝三口,猜不对就不要喝了。”
越祎:“……”
见她站起来要走,二妖一左一右拉住了她的手腕。
“祎祎,你要去哪?”
越祎道:“我不是很想喝了。”
容成若不赞同地道:“我和小寻熬了好一会儿,你就这么把我们打发了?”
容成寻配合地作出悲戚幽怨之态,说的话却是捏住了她的软肋:“如此伤了我和兄长,明日再去炼药,手上不稳出了差错,可如何是好?”
“是啊,保不准还要前功尽弃,”越祎替他们补了句,又道,“那就只好另寻医圣了,也没有别的办法。”
见她根本不吃这套,二妖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松了手,心中发苦。
越祎不再逗他们,重又坐了回去,道:“毕竟是一番心意,我尝就是了。”
容成若反应过来,却是气笑了,道:“好哇,倒是会反过来拿捏我们。”
“应当有些烫,”容成寻暧昧地道,“祎祎若懒得动手,我吹凉了喂你。”
“不必。”
待两碗都尝过,越祎皱眉,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难为你了,”容成若轻声道,“左边是小寻做的,右边是我做的。”
“话也告诉你了,”容成寻慢悠悠地接过他的话,道,“祎祎再猜,兄长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越祎又舀起一勺,片刻之后,无奈地道:“抱歉,你们的苦心白费了,我尝着是一样的。”
二妖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满脸写着难过。
最终还是容成寻忍不住,笑道:“当然一样,这汤是我们一起做的,只是分成了两份。”
容成若道:“不错,我刚刚说的是假话。”
“……”越祎扶额,道,“我的苍韶呢?”
“明妹,不至于拔剑,真的!”
“祎祎别生气嘛,是不是汤不好喝?我去重做,让兄长陪你!”
山中无岁月。
药炼得差不多了,只缺最后一步,即能丹成。
“明妹,帮我取来桌上的灵草。”
越祎走到桌前,迟疑地道:“全部?”
容成若也没多想,道:“是。”
越祎拿给他,容成若看清之后,道:“这昨日刚采来的灵草,小寻怎么乱放。”
容成若捏着根部放在一旁,想到什么,看向女仙的手,见果然被茎叶刺破了。
当即停下手上的动作,握住她的手腕。
越祎道:“只是小伤,药还未炼完……”
容成若打断了她,道:“小伤也拖不得,药何时炼制都行。”
容成若拉着她走向屋外,经过昏睡的巨龙,进了容成寻的住处。
“小寻,你做的好事。”
容成寻微怔,看到越祎手上的伤,才想起自己随手放的灵草,连忙去翻玉瓶,道:“兄长,你那里的伤药用尽了?”
“没用尽何必过来找你?”
越祎看着手上的伤,伤口不大,却凝不起法力治愈。
二妖找着伤药,越祎偏头,被一物吸引了目光,隐约看到其上的花纹,诧异地道:“上清镜?”
容成寻道:“昨日采药捡回来的,你若喜欢,拿去就是。”
“并非喜欢,它有些像我寻的神器。”
越祎将其从一堆杂物中抽出,仔细看去。
那物沾到了她的血迹,竟泛起瑰丽的光,点点星芒聚成光束,又迅速散开,将屋内的三个生灵,连着屋外的龙,一并吸了进去。
第83章 应时 [V]
越祎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
她的血,好像有点问题。
待到再度醒来,甫一睁开双眼,就看到了上方蔚蓝的天空。
她躺在一片花海中,远处隐约传来鸟鸣兽啼声。
越祎理着脑中纷乱的思绪,抬起手看过去,见上面的伤口已然愈合。
当年两块碎片合在一起,又沾了她的血,才去了修仙界。
今日也是碰了她的血,生出那般异动。
如此想来,苍韶剑斩碎轮回镜那次,她能落入时空裂隙,也不只是力量破开了空间,或许还有血的影响。
尚未继续深想,越祎感到身下微软的“地面”动了动。
一道气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大胆小仙,你怎么敢压着我!”
越祎微愣,正要起身,就被拦腰圈住了。
“怎么,想走?”
越祎偏头,道:“你不想我压在你身上,我要走你又不让,你要我如何……”
声音忽然卡壳。
那被她垫在身后的生灵,与应时的模样几乎没什么分别,只眉眼的轮廓更深邃些,周身的气息也更为沉寂。
越祎道:“松爪。”
应时下意识松开了手,反应过来,冷声道:“你命令我?”
越祎俯视着他,只觉得这气势还挺唬人的,道:“没时间同你玩笑,你既也被神器带了过来,就一起去找离开的路。”
“你在说什么胡话?”应时站起身,拂了拂衣服上的灰尘,道,“这是我的地盘,你要我离开?”
越祎察觉到不对劲。
“此处有上古灵植的气息,”苍韶在她识海中道,“他应当也不是我们认识的那条龙,我没有感受到灵契的存在。”
越祎有种不祥的预感,道:“如今统共有几界?”
应时疑心自己碰到了一个傻子,道:“四界啊,还能是多少?”
猜想得到了验证,越祎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竟又回到了上古时期。
越祎抬眸打量着对方,试探道:“应时?”
“做什么?要走赶紧走,别打扰我睡觉。”
应时说着,跃上高大的树木,在枝干上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心道这样总不会再有东西掉下来打扰他了。
越祎站在树下,倍感新奇。
名姓相同,样貌相似。
千万年前,也有个“应时”。
“应时,此为何界?”
应时不耐烦地道:“你一个仙不知道这里是……吗?”
越祎听到这句原本完整,却被什么抹掉了部分字眼的话,觉得似曾相识。
当年她与若木相谈,也是如此。
越祎沉吟片刻,道:“神界?”
应时嘀咕道:“还能是哪?”
越祎颔首,叹了句果然。
自己说的话他能听得,他说的话自己听不得,有什么力量在阻拦她这个外来者去探寻往事。
就如同那有关神界和众神的所有痕迹,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既知晓千万年前有这么个神界生灵,回去之后该试试应时的神位。
越祎想起自己上次如何离开,道:“此处离四界交汇之地有多远?”
许久没有听到回答,越祎只以为对方睡着了,抬头却见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祎祎?”应时面色有些茫然,回过神来从树上跳下,环顾了一圈,道,“这是哪里?”
越祎看着他:“……”
也是此时才知气质是多么玄妙的东西,分明是一个躯壳,这蠢龙用起来,与刚刚的“应时”多少有些不同。
越祎将自己惊动神器碎片的事告诉他,又道:“这里是上古时期的神界。”
“什么?”应时面露震惊,道,“怎么可能?”
越祎皱眉道:“为何不可能?”
“世间生灵根本无法滞留在别的时空,法则之力第一个不许……”应时顿了一下,道,“莫非那就是法则之力的压迫?”
越祎抓住了一个字:“‘那’?”
“我不甚清醒时感觉有力量在挤我,也不知一路跑到了哪里,忽然就醒了,然后就看到了你,”应时捏了捏自己完好无损的胳膊,注意到自己的打扮,奇怪地道,“我何时换了这么身衣服?”
越祎解释道:“这躯壳并非是你的,而是为此界一生灵所有。”
“难怪能逃过法则之力,”应时惊起一身冷汗,道,“若它无法将不属于时空之内的生灵丢出去,会选择直接抹杀。”
越祎诧异地道:“抹杀?”
“是啊,若非运气好夺了个舍,怕是会魂飞魄散,”应时看了她一眼,道,“你也夺舍了?这模样倒是同你原来一般。”
越祎笑道:“这是我的本体。”
说着,召出苍韶,在他面前挥了两下。
应时愣住,难以置信地道:“你为什么没事?”
越祎摸了摸鼻子,道:“实不相瞒,这是我第二次来到上古,并没有感受到你说的法则之力。”
应时沉默许久,道:“祎祎,你不是人。”
“我本来就不是人,我修炼成仙了。”
应时:“……”
“哦对了,你也不是人,”越祎提醒道,“你这新壳子和之前的差不多,他也叫‘应时’,大概是个神祇。”
“神祇?”应时消化着她的话,道,“你是说他可能就是过去的我?”
他夺了自己的舍?
“不错,”越祎望着无边无际的天地,道,“既然神器能将你带过来,容成若和容成寻应该也在这里。”